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長清山
舒九鳴御劍的手一僵,詫異不過一瞬便覺得也算意料之中。她雖不明白祈鑒之前為何排斥成仙,但這人委實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自己多次救他,他現在似乎對自己似乎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清的情愫,心內動搖也是有的。
不過舒九鳴沒表露出什么“意料之中”,只微微側頭,按下心中的欣喜問道:“為何突然變了主意?”
風華劍在云霄中飛馳,結界內卻安靜溫暖。祈鑒看著舒九鳴的背影,聳了聳肩膀,扭頭看著地下的山川河流、人間煙火,吊兒郎當的說:“我頓悟了唄。想像師傅一樣除惡衛道。你說的對,能為天下做些什么也是很好的。”
舒九鳴扭過頭用黑白分明的鳳眼淡淡一瞧,這人看著腳下的人間蒼生沒有一點在意,除惡衛道,誰信啊?不過管他呢,愿意成仙就好,開了這竅以后慢慢引導便是,她有的是時間。
舒九鳴的唇角久違的爬上了溫溫的笑,祈鑒原本吊兒郎當的臉也正經柔和起來,不由得跟舒九鳴一起笑起來,“我愿意成仙,你就那么開心?”
“叫師傅。你這對人的稱呼委實沒得規矩。”
舒九鳴已經聽到了好幾次祈鑒不叫她師傅,還叫藏虛子“老頭兒”。修仙界最重尊卑規矩,這要是讓別人聽到了風華劍宗的名聲只怕又會不好聽。
祈鑒撇了撇嘴,道:“你看著不過二八年華,我也早已停在十六歲不再長,大家同齡人叫師傅多奇怪多見外啊。”
“嘖”,舒九鳴納悶兒,這人哪這么多歪理?“你我結的是師徒之契,不是拜把子也不是認姐弟,你自然要叫我師傅,沒得商量。”
祈鑒說的沒錯,舒九鳴看著不過二八年華,但到底是活了五百年的上君,就算頂著一張年輕貌美的臉,周身的威嚴與沉穩說是宗主也不為過。倒是祈鑒之前是個吊兒郎當的市井小民,身容重塑之后隨變得芝蘭玉樹起來,但眼睛里卻時時刻刻的透露出一股子機敏與活潑。他們二人看起來倒不像是同齡人。
“那人前叫師傅,人后不叫行不行。我在市井混久了,要是有人管著我學這學那,我肯定沒兩天就煩了。”
舒九鳴御著劍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修仙還和稱呼有關系?這人怕不是在匡她。風鳴上君十分優雅的翻了個白眼,道:“想都別想,只能叫師傅。”
太放肆了,等這次取回鎮妖石一定要把祈鑒送去戒律堂開的禮學課上,好好學學規矩。
不過說起這鎮妖石,舒九鳴還沒和祈鑒說要他進這長清山之事。罷了,等到了再說吧。
半個時辰后,舒九鳴帶著祈鑒穩穩落地長清山。放眼望去,四下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北的寒風如同刀子一般割著祈鑒的臉,舒九鳴修為深厚有靈力護體,祈鑒卻不一樣了,此刻正抖如篩糠。
“師傅,你那辦成修為好像不管用啊,我怎么還這么冷啊。”
昨夜會杜思娘之前舒九鳴渡了祈鑒半成修為,卻沒想到杜思娘將祈鑒帶去了惡鬼結界中,還用帶尸毒的鬼爪抓傷了祈鑒的肩膀,那半成修為在擋惡鬼結界的侵蝕和尸毒上已經耗光了。
“昨夜那惡鬼結界與鬼爪之上,那修為已經耗盡了,眼下也不能再渡了。”
短短兩天多次讓渡修為,她的身體也會有損傷。
舒九鳴沉了口氣,轉身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雪地。兩百年前她曾來過這里找雪靈芝,那時便知道這雪原的威力。寒風大作雪路難行,常人若在這雪地里行走不過半個時辰便會被凍死。修士行走也要一路以靈力護體。
舒九鳴看著與她同樣衣著單薄的祈鑒犯了難。按照長清山的規矩,方圓百里不得御劍用陣,否則便會觸怒神靈。眼下她只能帶著祈鑒一步步的走過去。
舒九鳴不禁懊惱,自己一個人百年瀟灑慣了,竟忘了祈鑒與她的不一樣。
“你冷的厲害么?乾坤袋里可帶了厚衣裳?”
舒九鳴將最后一絲希望寄托于祈鑒懂得自己照顧自己,她可是告訴他要來大北。誰知祈鑒雙手緊緊抱著自己一雙胳膊縮著脖子,眼神閃躲,凍紅的鼻子帶著囔囔的聲音道:“我忘了。”
嗯?
他為什么眼神猶疑?舒九鳴看著祈鑒思索了一下,神色復雜的開口道:“你,是不是沒錢買”
“咳咳咳咳咳,師傅我快凍死了,我們趕快趕路吧。”還沒等舒九鳴說完話,祈鑒已經艱難的向前走了,少年單薄的身影在雪地上晃著。身容重塑之后祈鑒的身量拔高了,但也顯得更瘦了些。
舒九鳴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極不稱職的師傅,既沒有讓他衣食無憂,還叫他一道受苦。風鳴上君心中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感,眼前少年的背影看起來略顯得心酸。
“祈鑒。”舒九鳴叫住祈鑒,快步向他走了過去,“伸出手來”,她命令道。
祈鑒茫然的伸出一只手,看著舒九鳴一臉的不明所以。突然,掌心傳來一陣溫熱,緊接著一股子暖暖的靈力游走在他的周身。舒九鳴看著他開口道:
“師徒之契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將我的靈力用于你的身體,在你身體游走一周后多余的靈力會返回我身。走吧,這樣就不冷了。”
舒九鳴牽著祈鑒向前走,兩人留下兩串踏實的腳印。
“師傅,你就,這樣一直牽著我么?”祈鑒的耳根子紅了,但這怪不得他,任誰被這樣拉著都得臉紅。
舒九鳴再次感覺到結契絲的震動,不過她依然沒有放開祈鑒的手。一來情況緊急別無他法,二來祈鑒的心意本不是她能控制的,她要做的便是無愧于心罷了,三來祈鑒與她關系越密切,越容易聽話成仙,這樣她也能保蒼生平安。
舒九鳴緊了緊握著祈鑒的手,道:“十指連心,掌心相對更容易靈力傳導,我長你四百歲,為了免你凍死雪地,拉個手不算什么。”
這話倒是正義凜然,但聽在祈鑒耳朵里卻不是一個意思。他今日對舒九鳴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眼下雙手相扣,他的心跳的更厲害了。
寒風凜冽,祈鑒的掌心卻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他哪里還感覺得到冷,只能感覺到身體里游走著與舒九鳴相同的溫暖靈力,手里牽著自己看起來嚴肅卻處處溫柔的師傅,他熱極了。
“師傅,結契絲聽心聲,你能關了么?”不知為何,祈鑒以前總想湊舒九鳴近一點逗逗自己不茍言笑的師傅,但現在與舒九鳴肩膀相并,雙手相牽,看著對方寒風中隱著淡粉色的鼻尖和臉頰,卻率先不自然的別開眼。
祈鑒腦海中閃過不合時宜的一句話:近鄉情更怯。他甩了甩腦袋,企圖將這些莫名的想入非非甩出去。
舒九鳴本是聽了祈鑒的問話才轉過臉來,看著自己徒弟搖頭晃腦的樣子不禁皺了眉,這人又犯了什么病?
“結契絲不是用來聽你心聲的,是用來關鍵時刻救你的。可你若實在不愿,等這次任務完成后,我便掐了傳聲這一道。但你要要保證勤學苦練,有自保之力。”
舒九鳴已經在很努力的當一個好師傅了,盡可能滿足徒弟的一切要求。
“好。”祈鑒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眼神飄忽的回應著。
人的腳程終究比不上御劍,二人運著功走了快四個時辰,舒九鳴卻說這只走了不過一半。晨起御劍來了這里,現在已經夜幕降臨了。
“師傅,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住一下?”祈鑒看了看黑下來的天,等舒九鳴做決定。
靈力一刻不停的運轉四個時辰,饒是舒九鳴修為深厚也是覺得累的,眼下能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先休息吧。”舒九鳴回了祈鑒。看著一望無際的雪原,大致辨了辨方向便向西南方走去。此時兩人的手早已從松散的拉著變成了祈鑒的手攏著舒九鳴的手,美其名曰“怕師傅手冷”。
祈鑒被舒九鳴拽的一個趔趄,道:“西南方?師傅你知道有地方可以休息嗎?”這里天寒地凍,一看過去什么都沒有,舒九鳴要去哪找住處?
“山人自有妙計。”也不知是與祈鑒呆久了還是怎的,舒九鳴說話也生動有趣起來。
祈鑒看著舒九鳴的牽著他走的背景,不禁微微出神。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也曾在他窘迫無助時牽起他滿是傷痕的手,帶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只是后來那人便消失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哪。
或許他這一生原就是什么都留不住吧。
“師傅,你會成仙對么?”他看著風雪中脊背依然傲挺的舒九鳴問道。
你會陪著我對么?這句話祈鑒沒有問出來。
舒九鳴眸色暗了一瞬,不過暗夜雪地也什么都瞧不見,只見她紅唇輕啟,道:“當然。”
“那就好。”祈鑒的語氣中有種放松和安心。
仿佛久旱逢甘霖、候鳥終于歸了巢。舒九鳴疑惑的看了眼祈鑒,“怎么了?怎么突然問這個?”
莫非他發現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覺得能和師傅一起成仙挺好的。”祈鑒淡笑著看舒九鳴。他不吊兒郎當時候的眉眼,還真當得上個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舒九鳴被他干凈赤忱的眼神灼到了,低下頭沒再說話。
又走了小半刻,一間看起來頗為清貴的厚土墻房出現在二人眼前,舒九鳴沒有片刻猶豫,率先走上前推門而入,動作熟練的像是進了自己家一樣。
祈鑒跟在身后將門掩上,滿臉疑問。此刻舒九鳴已經從乾坤袋里拿出了茶杯點心,眼神示意祈鑒過去吃東西。
“走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舒九鳴抬手遞給祈鑒一杯茶,右手上還有祈鑒握了四個時辰的手印。
祈鑒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接過茶杯一口干了。
“以前,我常與師兄來長清山附近找仙草”,舒九鳴猝不及防的開口,望著窗外雪地的眼神有些悲傷,只聽她繼續道:“偶爾趕不回去風華劍宗,我們便在這里搭了個厚土屋做歇腳用。”
“這還是他離世后,我第一次來。”
舒九鳴的聲音越來越低,祈鑒看著那孤獨的背影,脫口問道:“凈衡上君他究竟是如何離世的?師傅你真的沒救嗎?”
祈鑒總覺得舒九鳴不是會看著自己師兄死在眼前的人,這其中或許有隱情。但舒九鳴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只見舒九鳴自嘲的笑了笑,轉過身對著祈鑒笑意不達眼底道:“我沒救,那時我距登仙只一步之遙。我猶豫了一瞬,不過一瞬,便錯過了救他的時機。”
舒九鳴等著祈鑒正義凜然的責備,這么多年人們都是這樣說她的。
沒有人知道,為了那一瞬間,她用一生的時間去懺悔。從此以后,四方五海再無天之驕子、差一步登仙的風鳴上君,有的只是一個修為再無法精進的風華劍主。
舒九鳴沒有等到意料中的失望之色。她看見祈鑒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堅定的看著她道:
“人無完人,私欲也是人的一部分,誰都不會想到僅一瞬間便會讓一個人身死。罪在萬惡,不是你。”
祈鑒少有這樣正色的時候,舒九鳴一時有些不自在,他為何?
“你,你不失望?你不是不喜歡這樣冷冰冰的人么?”舒九鳴還記得初見祈鑒時,他對她殺了那幾個黑衣人的義憤填膺。
聽著舒九鳴的話,祈鑒深呼了口氣,道:
“你不是冷冰冰。你只是假裝冷冰冰。你最后還是放棄登仙了不是么?為什么沒人在意這一點了?為什么你自己都不在意呢?”
“你救我多次,雖然看起來嚴厲但會默默的滿足我的一切要求,你哪里冷冰冰?明明是外冷內熱。”
這話好熟悉,舒九鳴感覺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澤清也曾說她,“外冷內熱,不會表達。”
記憶中的人與眼前的人交疊著,舒九鳴竟有一時分不清澤清是不是還在世。
舒九鳴深呼了口氣,默默從祈鑒身邊移開,道:“你想錯了,我內外都冷。救你是因為你是我徒弟,我有責任保護你。若你不是,我”
“若我不是,你也會救我。”
舒九鳴沒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祈鑒打斷了,這人此時正嚴肅的看著自己,眼睛中滿是篤定。
“你為何如此相信我,就因為我救過你?”舒九鳴不喜歡別人對她有期待,更不喜歡被人覺得她不錯,她害怕與這人世掛上什么切不斷的聯系。
也不知祈鑒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舒九鳴聽祈鑒回道:“我為何不能就因為你救我而相信你?”
再說下去便是繞口令了。這么一鬧,舒九鳴心中的陰霾也少了一些,對著祈鑒道:“休息吧。時辰不早了。”
她不愿再繼續糾纏下去,愛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她的任務只是助他成仙,至于他心里如何想她管不著。
舒九鳴按下良心的不適,熄了燈。
此刻,大北無極宮,淵墨默不作聲的收了掌中的傳聲陣,一縷厚土墻的土從陣法中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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