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九鳴接過祈鑒畫好的反向護靈陣，嘗試以此成陣。

        她先結了一個小陣，將手邊的香爐置于其中，約莫過了一刻，將香爐從陣法中取出，只見里面的香灰積攢的確實比陣外的半刻積攢的多。

        舒九鳴駭然。

        “時空逆轉可正可反。那個小弟子用的應當是正陣，也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能將時辰延長的陣法。而我們在滄溟海底遇到的可能是反陣，將時間提前了一個時辰。”

        舒九鳴話罷，神色已十分冷峻。看來幕后之人與萬花島脫不了干系，甚至他們還與妖族有勾結。

        但趙是然圖什么？祈鑒是他的親侄子，亦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若一早知道祈鑒在世為何不將他帶回萬花島認祖歸宗，反而處處阻礙他知道身世真相，這根本不合常理。

        舒九鳴沉思間，祈鑒亦發現了其中的關竅。只聽他語氣冷然問道：

        “看來上次萬花島就是為了阻止我觀鏡而來的，難道他們知道我的真實身世？”

        舒九鳴聞聲一陣心驚。糟了，說漏嘴了。

        要繼續說么？她看向祈鑒，只見他緊緊皺著眉頭，額間似有戾氣。

        舒九鳴見狀慌忙低下頭。不，不能說，不能拿蒼生去賭。舒九鳴迅速穩住心神，開口道：“與其說是萬花島，不如懷疑妖王。”

        “妖王？”祈鑒問道。

        舒九鳴違心的點點頭，“暮影當初看到的確實是護靈陣，但光憑萬花島弟子會用逆轉陣這一點，無法證實幻鏡周圍的時空亦被用了逆轉陣，而且幻鏡是神鏡，怎會輕易被凡人的陣法左右？因而不一定是他們，反倒是妖王南陵次次阻礙你觀鏡，他的嫌疑更大些。”

        放屁。

        舒九鳴說完在心里暗罵自己，神鏡不會被左右，但陣法逆轉的是時空不是神鏡，這事一定就是萬花島干的。現在只能指望祈鑒沒轉過彎來，暫且先懷疑妖王。

        “但南陵為何要阻我？難道是他殺了我父母，怕我知道真相后去報仇？”祈鑒繼續問。

        祈鑒似乎沒有懷疑她所說的真假。舒九鳴心虛的握著茶杯，低聲道：“也有可能，南陵向來不講什么道義”

        “哎，干什么去？”舒九鳴正說著，只見眼前的人騰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忙攔住問道。

        “去南境，找南陵。”

        祈鑒聲音微抖，光看背影便知他在極力忍耐著什么。舒九鳴感覺結契絲在被一股巨大的力撕扯著，像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舒九鳴心道不好，看來祈鑒心中的怨念不少。

        她忙站起身，將祈鑒拉回來，沉了口氣，道：“你先冷靜。妖族居無定所，你這么去什么都找不到，反而會將自己置于險境。先等等，等一切查清了，我陪你去找他，好么？”

        舒九鳴說了今夜第三次違心的話。她目前根本不能讓祈鑒知道真相，就算要查也只能她先去查，將幕后之人揪出來，再做打算。但眼下祈鑒的樣子，她只能選擇穩住他。

        “好，你陪我就好。”祈鑒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

        見他似有冷靜之相，舒九鳴將他再次安置在軟墊上。不消半盞茶，祈鑒周身的戾氣已完全收斂，結契絲亦恢復平靜。

        舒九鳴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祈鑒的神色。雖已平靜下來，但面色依舊冷峻僵硬。祈鑒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會動不動就戾氣滿身，應當是這些年修為漸深，體內的邪念亦相應生長，若是如此，只怕將來是善是惡只在他一念之間。

        想到這里，舒九鳴心中狂跳，卻又不得不做出云淡風輕的模樣試探。

        “祈鑒，你就這么相信我么？就不怕我騙你么？”

        舒九鳴話音剛落，只見祈鑒抬起頭來，眼中還蒙著一層未消散的黑霧，問道：“你會騙我么？”

        “沒有人能保證永遠誠實。”舒九鳴亦目光炯炯的看回去。

        兩道視線對峙在空中，周圍的時空如同凝結一般，劍拔弩張。

        祈鑒最先垂下眼，輕聲道：“我不怕你騙我。”

        舒九鳴一怔。

        祈鑒低下頭，自嘲道：

        “五年前我無用又無助。因為在你身上找到了莫名的熟悉感和溫暖，便厚顏無恥的想將你整個人綁在我身邊。可那時我整日都患得患失，因為我知道，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會為我停留。

        可那時我總心懷希望，希望我的‘不死之身’能在你心中略占一地，可事實證明，是我太天真了。”

        說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在抬起頭眼中已是志在必得的堅定：

        “但這五年我一點點變成了我自己滿意的模樣。深厚的修為、高超的劍術、受人尊敬的‘第一劍’頭銜。降妖除魔、兼濟蒼生，這些你喜歡做的事，我亦都做了。現在的我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亦有保護身邊的人的能力。所以就算你騙我我也不怕，因為你帶給我的所有結果，我都能承受。我不在意過去的事，我只在意，現在的你我能不能留住。”

        祈鑒的一番話像一盆滾燙的沸水，猛地澆在她寒冰一般的心上。先是燙的她手續無措，隨后又一點點將寒冰融化，熱氣騰的她眼睛酸疼。

        怪不得祈鑒總是說“他不問了”，原來他是真的不想知道。

        五年后的祈鑒，不求，只取。

        “祈鑒，我我現在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舒九鳴抬起眼看他，她對他有愧疚、有感動，或許亦有心動，但太少太微弱了，微弱到無法讓她在權衡幾種情緒之間得出答案。

        祈鑒原本就沒想讓舒九鳴這么快就給他答案，只見他低下頭笑了笑：“沒關系，我知道。”

        舒九鳴疑惑的看向他。

        許是舒九鳴的反應實在太過笨拙，祈鑒沒忍住捏了下她紅紅的耳垂，道：

        “你我已不是師徒，再談不上大逆不道。而我自認才貌兼備，心懷蒼生，讓你愛上應當不是難事。”

        祈鑒話罷，舒九鳴整張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原地手足無措起來。

        這是祈鑒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剖白心意，讓她躲無可躲。

        “你，你放肆。”

        這句呵斥可太軟弱無力了。

        祈鑒怕她太窘，笑著起身道：“夜深了，我回去了。記得一日兩次傳信問候。”

        祈鑒走后，舒九鳴躺在床上失神。

        “這情，究竟是什么東西？”

        翌日，舒九鳴給祈鑒傳了一信便去找天澤商量對策。萬花島與圣水樓或許還能緩一緩，但這左霆她是非除不可了，只有除了他，將來若有不測，她與祈鑒才能有后盾。

        “上君的意思，是要取締左霆的代宗主之位？”

        天澤蹙眉看過去。

        “是。”

        舒九鳴點點頭道：“這幾年左霆做的事祈鑒已與我說了。光數次將祈鑒置于險境想驗證其不死之身，足見此人狠毒，這樣的人如何擔得起一派之長。還是早點廢除了較好。”

        “廢了他倒是容易，只是”天澤猶疑的摸著胡子，欲言又止的看向舒九鳴。

        “怎么了？”舒九鳴微微掀起一點面紗，只見天澤愁眉緊鎖。

        天澤嘆了口氣，轉過身從身后的藥匣中拿出一個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顆鮮紅鮮紅的丹藥。

        “這是朱顏丸。”天澤將它遞給舒九鳴，解釋道：“能夠在短期內助人或妖提升修為，長期服用，筑基能越至練氣，練氣能越至金丹，唯一的缺點便是道心不在，心生邪念。”

        舒九鳴聽罷大駭，忙接過朱顏丸仔細查看，“這是從哪來的？”

        天澤痛心的搖了搖頭，道：“有日明臺峰弟子受傷來我這里救治，不小心掉出來的。”

        “明臺峰？”舒九鳴蹙眉思索。她記得道寧和她說過，左霆上位后明臺峰便變成了僅次少陽峰第二峰，實力強悍。難道是吃了這東西？

        舒九鳴心中隱隱有些猜想，開口求證道：“請問長老，這朱顏果要如何煉制？又從何而來？”

        天澤沉了口氣，道：“此物以吸食妖物妖力或凡人精血而得。但如何制作只怕只有圣水樓知道。”

        她猜對了。那著一切就說的通了。

        自天澤說此物會使道心不在，心生邪念時她便明白了。霜花陣寒潭中的護妖陣便是靠吸食皓羯的妖力滋養朱顏果，皓羯也定是與圣水樓的人做了交易，靠朱顏果來增長自身修為，以此走修煉捷徑。

        而左霆應當是與圣水樓有勾結，拿朱顏果扶植明臺峰弟子，揠苗助長。

        若真是如此，還真是不能廢了左霆。

        只是圣水樓如此幫著左霆，圖什么呢？左霆自小生于風華劍宗，他又圖什么呢？

        舒九鳴看向天澤，“長老，依你所見左霆圣水樓為何會幫左霆？”

        天澤一眼便能認出朱顏果是圣水樓的手筆，向來對圣水樓十分了解。果然，天澤略沉吟了一瞬，回道：“莫非是為了‘不死之身’？圣水樓樓主天生頑疾，曾預言活不過兩百歲，為了‘不死之身’做交易可能性很大。”

        “圣水樓樓主。”舒九鳴略微回憶了一下。圣水樓樓主景晗，她兩百年前倒是見過，瘦瘦小小的，走到哪里都一身藥味，但看上去并不像惡人。

        “看來左霆一時半會兒除不了。”舒九鳴無奈的摁柔眉心，“只是留這樣的人在風華劍宗終究是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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