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憫之出了左霆寢殿便回了自己的弟子房。他打開木盒，先是猶豫了一瞬，然后試探的伸出手，拿出朱顏果仔細端詳后放入口中。

        “有了朱顏果，升至元嬰指日可待。”

        裴憫之吃下后舒了口氣，隨后一展愁眉，興沖沖的跑去少陽峰校場練劍。

        屋外一個黑影閃過，沒一會兒左霆的寢殿再次被叩響。

        “師傅，憫之師兄已經吃了朱顏果，現已去校場練劍。”

        “當真？”左霆翻書的手一頓，疑狐地看向憫人，“這不像他的做派啊。他修的是至善道，朱顏果這種短期提升修為的法子，他應當不信才是。”

        憫人彎腰作揖，不屑道：“憫之師兄本不是我們風華劍宗的人。原也是您看萬花島趙島主面子硬接下來的，想來并不是真的想修至善道。”

        當年萬花島趙是然接任島主之時，曾說手下有個小弟子頗有劍道天賦且十分仰慕已故的凈衡上君，于是硬是送來了風華劍宗，逼著那時根基不穩的左霆收他為徒。

        這么多年左霆因裴憫之是外人而防著他，從不與他結師徒之契，只讓他空掛個“首徒”的名號，實則外親內疏。

        左霆最信任的，還是眼前這個于憫人。

        “罷了憫人。”只見左霆放下書，寬心一笑，“不管他是否愿以修至善道，他若能為我用也是件好事。此次去圣水樓取剩下的朱顏果，就讓他去吧。”

        于憫人聞言一驚，“師傅，若要憫之師兄去取朱顏果，必會見到那人。到時師傅與那人的關系豈不是會被人知曉？這太冒險了，還是弟子去吧。”

        左霆略略勾起些嘴角，抬手扶起于憫人，聲音平淡道：“放心吧。若憫之真心待我，必不會將此事泄露一分一毫。他若是假意投誠，圣水樓那位自能試出他來，彼時他死在圣水樓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

        若是裴憫之死在圣水樓的計謀之下，萬花島就算來尋麻煩，也尋不到他頭上，風華劍宗自能摘個干干凈凈。

        裴憫之自去校場的路上就將朱顏丸吐了出來。此等邪法，他不屑用。

        在左霆身邊蟄伏這么些年，他早知道以這人的多疑定不會輕易相信他的投誠，只有他在憫人的監視下吃下朱顏丸，才能取信幾分。

        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有第二層試探。

        果然，當日午后，憫人便尋了過來，說左霆要他與祈鑒一道前往圣水樓。祈鑒滅菌人，他則去取剩下的朱顏果，拿回來給明臺峰的弟子服用，提升修為。

        若說為什么不給少陽峰的弟子服用，裴憫之猜測，左霆是想在以后不慎東窗事發時，將此事全數推在上陽長老的身上，以全自己的清白名聲。

        好一個高風亮節的左霆宗主。

        裴憫之心里打了幾個轉，滿懷欣喜的應下，還承諾憫之“朱顏果”一事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來投誠的祈鑒。

        在送走憫之后，他等到夜黑風高上了停鳴殿，將此事向舒九鳴與祈鑒和盤托出。

        “看來我們猜的不錯，左霆已經開始將圣水樓之事交給你來做了。”祈鑒順手的給裴憫之遞了杯茶。

        裴憫之看祈鑒熟門熟路的樣子一愣，接過茶水，道：“是，但我覺得這是一場試探。圣水樓那邊應當會危機重重。”

        以他對左霆的了解，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會完全相信一個人。

        “不錯”，舒九鳴亦點點頭，“圣水樓善毒，若要害你我們很難防住。也怪我考慮不周，只想到你更易取信于左霆，倒是忘了此等小人會拿圣水樓借刀殺人了。”

        舒九鳴一向沉穩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憂慮。

        祈鑒見舒九鳴蹙起眉頭自責，忙寬慰道：“師傅先別擔心。師兄不一定會露餡。況且此去圣水樓我也在，若真有什么毒藥我想法子替師兄受了便是，反正死不了。”

        “是啊，上君莫急。再怎么說我也是左霆的首徒，他定不會讓我死在那里。”

        裴憫之見舒九鳴為他擔憂，當即也出聲安穩道。

        幽幽燭火跳動，舒九鳴忽明忽暗的側顏輕點，“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祈鑒與憫之還有明臺峰的幾個大弟子準備出發去圣水樓捉菌人。

        就在他們走至山門時，身后一陣疾呼。

        “等等我！”

        幾人回頭，只見道寧背著劍從山階上狂奔而下。

        “道寧？”祈鑒與裴憫之面面相覷，他們倆誰都沒告訴道寧這件事，他怎么來了？

        道寧一路跑至裴憫之身邊，別別扭扭的看了祈鑒一眼后，道：“師傅說了，讓我隨諸位師兄下山歷練。這是我師傅給各位師兄備的關照禮。”

        說罷，道寧從懷中掏出幾個木盒，分別給眾人分了去。

        拿人手短，明臺峰弟子一貫不喜舒九鳴的做派，但此時亦不好說什么，只得勉強收下，對道寧笑臉相迎。

        只見一人酸不溜啾的說道：“看來風鳴上君當真喜歡道寧師弟啊。下山歷練都要給同行弟子備禮，這是生怕我們欺負了你啊。”

        “是啊。道寧師弟可真惹人喜歡啊，想來祈鑒師兄當初做首徒時，也沒有此等殊榮吧。”

        話鋒突然從道寧轉到了祈鑒。裴憫之在一旁聽著，見祈鑒面色已越來越不好，忙拿出大弟子的款，輕斥道：“好了，都胡言亂語什么，準備出發吧。”

        眾人見裴憫之動了怒，亦不想橫生枝節，紛紛閉上嘴召出命劍，等待啟程。

        “師弟，他們的話不要”裴憫之剛想寬慰兩句，只見祈鑒不屑的沖道寧一哼，“如此薄禮，我還不稀罕。”

        說罷將木盒塞給裴憫之，御劍而去。

        “你什么態度啊！”道寧也急了，當即召出命劍追了過去。

        裴憫之望著飛走的兩道劍影，認命般將手里的兩個木盒塞進乾坤袋中，苦笑扶額。

        帶孩子真累。

        裴憫之一行人走后，舒九鳴從山側的樹蔭中站了出來。果然不出她所料，此去圣水樓，除了裴憫之是自己人外，剩下的皆為明臺峰弟子。

        此行本就危機重重，讓她如何能放心將祈鑒的后背交給不可托付之人？將道寧送過來，便是為他多一層保障。

        方才給道寧拿給裴憫之與祈鑒的木盒中裝的是海神花，是她五年前托天澤培育出來的新藥。

        此次西漠之行雖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她心里卻總懸著一股繩，“不死之身”一事已風平浪靜太久，誰知這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舒九鳴飛身上山，她還有要事與天澤商量。

        南境的海浪一道又一道拍著岸上的沙礫。

        一身著青色長衫，腰佩蓮花樣式木牌的弟子快步走來，沖面前之人屈身作揖，“島主，水清長老來報，淵墨公子醒了。”

        趙是然收回望海出神的視線，一怔后，“他終于醒了。”

        五年前，妖王南陵不堪受辱意欲自絕于密室，被其衷心耿耿的部從柂蛇救下。柂蛇身有劇毒，為給南陵報仇一口咬中淵墨右臂，至此昏迷不醒。

        柂蛇與南陵相似，都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妖獸，口含劇毒，咬中人必死。若不是淵墨將大半心頭血與半□□魂放在分魂珠中溫養，只怕柂蛇那一口已經要了他的性命。

        趙是然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傳信弟子去看淵墨。

        萬花島梅林十里，風景甚美。趙是然揮手打開結界，梅林之后是一間清樸的竹屋。趙是然推開門，一陣苦上心頭的藥味直沖鼻腔。

        “水清長老，我朋友他傷勢如何？不是說已經醒了么？”

        趙是然看著再次昏睡過去的淵墨微微蹙眉發問。

        柂蛇那一口要的著實不輕，五年過去了，淵墨的右臂依舊隱隱發黑，傷口潰爛流血不止。

        水清長老醫者仁心，不忍的搖頭道：“柂蛇劇毒難解，能拖到現在已是奇聞。老夫醫術尚淺，只能助這公子清醒片刻與島主說說話，但若要完全治好，恕我無能為力了。”

        趙是然聞聲看向淵墨慘白的臉，沉聲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么？”

        淵墨重來一世，難道要荒唐的死在一條蛇的手上？

        水清嘆出口氣，道：“五年前就和您說過了。若說用毒解毒，自然該求助圣水樓。但島主是知道的，圣水樓一貫與我們勢如水火，老夫以為他們是不會救的。而除了他們，其他人也必救不了。”

        水清話音剛落。床榻上昏迷的人突然咳了兩聲。

        “淵墨，你怎么樣了？”趙是然急急扶住他。

        淵墨嘔出一口黑血，硬是提著氣，如若游絲的提示道：“是然，找姜云時。”

        五年來，淵墨只清醒了這一次，開口便是找姜云時。

        姜云時？

        趙是然與水清面面相覷，沒一會兒他便想通了。

        是了。

        分魂珠帶在姜云時手上，里面供了姜云時一半分神。那分神與淵墨的心頭血命理相連，此刻淵墨受了什么傷，姜云時定也會分擔幾分。

        他這個腦子，這五年怎么沒想到呢？

        怪不得前年在無極宮辦仙門大會，姜云時便稱有事不出，想來自那時他已病倒了。

        淵墨為分魂珠主飼，只要他不好，姜云時便好不了。而圣水樓與萬花島有仇，與無極宮可沒有。若姜云時前去圣水樓求藥，他正好從中截獲。

        聽了淵墨的提示，趙是然當下松了口氣，“你放心，我這就派人去無極宮與圣水樓打探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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