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許是墻倒眾人推的緣故,又或是啟盛已經許久未曾除過如此禍事。經手嚴府一案的官員,出奇的敬業,不過幾日,就已經將嚴府這些年來所做之事零零碎碎的收集了個完全。
一時之間,嚴治竹已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嚴府之事沖著嚴治竹而來,未曾波及到嚴言,何況嚴言在宮中一直低調行事,也不曾樹敵,自然也無人在意。
只不過,路過的宮人都以奇怪的眼神快速的掃她一眼罷了。
嚴府出了如此大事,大興寺的祈福一結束,嚴言就忙回了宮。一則,宮外并不安全,早些回宮也省的夜長夢多。二則,總要做出一個慌張的樣子給太子看。
她還記得她自大興寺出來,觀星司的章期專門跑來送她。那章期好似因為前夜未曾安眠的緣故,額前碎發凌亂,眼下也有淡淡的烏青。
此時此刻,章期能前來相送,嚴言自然也好生與他說了片刻。
章期支支吾吾的了半天,最后告知嚴言:嚴大人吉人天相,此事雖有驚但無險,希望殿下到時候能挺住。
她這才知道,這章期竟是一夜未眠,給自己這一家子推演了天象。
嚴言左耳進右耳出,一心想著自己的謀劃,只當這章期說的是一句的安慰的話,自然也就沒往心上放。這一進宮,她才知道,章期說的為何不是讓嚴治竹挺住,而是讓她挺住。
和關閣里聚滿了人,嚴言自正門到正廳,未曾見到一個眼熟的面孔。
她不動聲色的繼續往里邊走,那些生面孔的宮人也并不將她放在眼里,只自己做著手里的事。
直到行至正殿,都弈才敢冒頭。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來過了,將咱們宮里的人都帶去內侍省問話!
嚴言這一低首,才瞧見都弈臉上的傷,“他們竟敢對你用刑?”
都弈瞧著嚴言波瀾不驚的臉上緩緩流露出薄怒之色,裝作不在意的轉而說道:“殿下放心,不過也是盤問了幾句罷了,若真是有什么,我哪里還能見得到殿下!
嚴言表面順著都弈的意愿,隨口帶過,心里卻是將這筆賬好好的記在了心里。
“皇后娘娘還說了,嚴大人做下如此叛逆之事。殿下雖已進宮,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些時日,皇后娘娘讓殿下不必出門;屎竽锬镞明人在偏殿設下了案桌,讓殿下日日去那里抄抄佛經,以此靜心!倍嫁脑秸f越是憤怒。
嚴言聽罷,倒是松了口氣,沒有讓她日日去景盛宮對著皇后已是萬幸。皇后如此懲戒,對她來說不過爾爾。抄個經罷了,總比在景盛宮看皇后做戲要強得多。
“殿下。”蘭心避著人,匆匆的進來,“許侍郎聽聞您回來的消息,現在已經到了門口,可要讓他進來?”
蘭心一回來就被嚴言指去打探和關閣內宮人底細,路過正門時,剛好就瞧見了等著的許長明,特來告知。
“和關閣上下現在都是皇后的人,他許長明進不進來,可不是我說了算!
嚴言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咯吱咯吱的輪椅聲。這輪椅好似用的太久的緣故,這木頭老舊的聲音,聽的嚴言總覺得這輪椅要塌了一般。
都弈和蘭心即刻噤聲,都退了下去。
“這時候是什么風把許侍郎給吹來了?”嚴言走出正殿,站在門口,俯視著院中之人。
“今日天兒冷,不如我們進去說。”許長明單手握拳,松松垮垮的放在唇前,輕咳一聲。
嚴言毫不讓步的站在門口,“和關閣今日起閉門謝客,許侍郎長話短說,說完就請回吧,以免惹得外面非議。”
“你當真不讓我進去?”許長明一改吊兒郎當的神色,目光灼灼的盯著嚴言。
嚴言倪了那目光一眼,冷冷清清的道:“我父親已然下獄,和關閣新來的宮人也知道避諱。許侍郎歡歡喜喜的進來,與我說話也自作主張的親昵,我不知道許侍郎心中的輕快之意,是否是給我瞧的?”
“是!你父親現在是在刑部,你現在難受,我也知道。只是,你父親做下如此傷天害理之事。你為他難受是因為你們的血肉親情,我跟著避諱,豈不是讓旁人起疑?”許長明慌不擇言,將心中所想統統說了出來。
嚴言這才正眼將許長明從上到下打量個遍,許長明被嚴言的眼神看的心里發慌,他慌亂的安慰道:“我可以為你父親說好話,但不是現在。難道……不行,你父親此等罪行,流放只怕難平百姓心頭之怨,我求情只怕適得其反。至少……至少,我能向你保證,至少給你父親留的全尸……”
“好了。”許長明所言,嚴言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我們已然陌路,今后,你不必再來。我已聽說你與方夢玉會提前完婚,恕我不能倒是不能前去,就在這里祝你們二人百年好合!
許長明猛地握住了扶手:“你別這么說,我們是有婚約的!”
“你心里也清楚,這婚約,早就作廢了!
許長明無力的松開扶手:“嚴府現在已然飄零,若是今后太子繼位,我也算是個新貴,到時有我護著你。就算嚴府沒了,我還是能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難道你甘心嫁給楨王做妾?又或是今后被太子送去和親!你父親做下錯事已然無力回天,我落井下石,也不過是想此事早早了結,來保下你的性命!”
許長明越說越激動,嚴言反倒越來越平靜。
“我初次見你,就覺得你像春日細風。你待人溫和,性情明朗。你樂觀,灑脫,自由。許府崇尚弱肉強食,你在這種環境之中,既沒有野心,也沒有因自己的身份而妄自菲薄,我那時就覺得你這人,可貴!
“你別說了,我明天再來見你!痹S長明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他的手慢慢從扶手挪到輪子上,怎么找都找不到推動輪子的位置。
“后來,你當了將軍。你站在城墻之下,英姿颯爽。你與旁的將軍不一樣,你不似他們那般鐵血,但一瞧就是個能為士兵著想的將軍。再后來,你回來了。遍體鱗傷,備受打擊。不過是出去打了一場勝仗,為什么回來的就不是當初出去的那個你了?”嚴言自問自答,她看著眼底清明的許長明,終于將這些日子心里一直藏著的遺憾統統掏了出來。
“我知道,世事無常。你恨著誰,想殺了誰,我都清楚!
聽到此處,許長明的瞳孔猛地收縮,“你都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血債血償,我都明白,人之常情。換我,我也許會同你一樣選擇!
“你不會的!痹S長明低著頭,嚴言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得到他輕笑一聲,“你才不會,你若落到我這般田地,你會殺他,但你會正大光明的殺了他,而不是像我這般,折磨夠了才殺!
許長明緊握著輪子的手,終于無力的垂了下去,“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我也不過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罷了,我怎么有資格說保護你的話。我連站,都站不到你面前,又怎么能替你擋下那些明槍暗箭!
“并非如此……”
許長明好似聽不到嚴言的反駁,自顧自的道:“我剛愎自用,我都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怎么才能回到以前?我怎么才能重新心無旁騖的站在你身邊?我已經在很努力的清掃我們之間所有的障礙,可是不知為何,就算我掃清了我們之間的路,我還是走不到你身邊。這條路好長,長的像我們的一生。”
嚴言手里繡著杏花的手帕,不知何時,已經隨風落在腳下。
院子里的輪椅格外光滑,也可見其主人如何頻繁的在使用它。
那輪椅吱吱呀呀的在一片平靜之中往門口去,逃也似的消失在嚴言的眼里。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剛剛進宮的那段時間,也跟著那吱吱呀呀的輪椅一同去了。她不想再去回想那段光陰,揚起的嘴角在片刻反應之后又變成苦笑,這種感覺實在難受。
“殿下,或許,許公子不過是一時想不開,等他想開了,說不定還會再來找殿下的!倍嫁姆讲耪镜牟贿h,將二人的談話從頭挺到尾,他明白嚴言的感受。
“不會了!眹姥钥粗帐幨幍拈T口,長出了一口氣,“他若是有一天想開了,那我們就該去參加他的葬禮了!
都弈對嚴言這句話摸不著頭腦,不知其意是許公子死也想不開,還是別的什么意思。
嚴言苦笑一聲:“有的人看似不堪一擊,實則堅如磐石。許長明則反之,看似呼風喚雨,實則任人擺布!
嚴言的耳邊還回蕩著許長明方才所有的無能為力,她嘆了口氣,隨即打起精神,將所有注意都放在了許長明走時的最后一句。
“都弈,今夜跟劉太醫通個氣,遲則后日,有人會將嚴暮云的謀反的證據呈上,若是陛下不醒,便是一盤險棋!
——內容來自【咪咕閱讀】
(https://www.dzxsw.cc/book/75471219/2906972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