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鬼船

        遭遇鬼船，人心惶惶。

        甲板上亂成一團，所有人都擠在一處，也不管風雨潑面，都探長脖子瞧著遠處波濤中浮沉的巨船。

        “真的……真的是鬼船。完蛋了，我們都要死了。”

        “主事的人呢，快，掉頭，跑！”

        “船老大呢，船老大在哪里？”

        甲板上吵吵嚷嚷，嚷的人心煩。船老大卻不愿意掉頭。這船上貨物不能耽擱，再遲一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那就這么等死嗎？”

        船老大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體格健壯，面目冷肅，他雙目凝望著遠處的巨船，一語不發。

        顯然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掉頭。

        他在賭，拿全船人的性命在賭。

        搭船的人心焦不已，有人想要坐小舟離開。可是小舟就那么幾個，在加上狂風巨浪，上了小舟死的更快。

        劉杰和柳木擠在人堆里，看著焦躁的眾人，又看看柳萱兒，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

        劉杰抬起手臂，大聲道：“諸位莫慌，區區小鬼也敢囂張，看我們拿下他們。”

        人群先是一靜，又吵嚷起來，一名老者嘆道：“小公子，這個時候就不要拿我們尋開心了。”

        他們見劉杰年歲不大，以為他在開玩笑，都不信他。

        劉杰被質疑，面露不悅，他忽地抬手，操縱長劍在雨幕下走了一個來回。

        “原來是仙人啊。”普通百姓都把修仙者稱為仙人。他們歡欣雀躍：“有救了，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劉杰與柳木對視一眼，兩人皆昂首挺胸，這一刻，仿佛他們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洛白懶得看兩人翹起來的尾巴，真出事他可不指望這兩人。

        “諸位莫慌，先讓我等前去探查一翻。”劉杰說完，轉頭就沖慕遙棋道：“我跟柳師兄要在此繪制法陣，勞煩慕兄弟走一趟了。”

        柳萱兒立刻說：“我也去。”

        柳木攔住她，說的誠懇：“師妹，你得留下來同我們一道布陣。”

        柳萱兒有些為難，那鬼船上的情況誰都不清楚，貿然前去會不會惹得他們更不快？

        自遇到慕遙棋后，柳萱兒受他幫助良多，她不放心慕遙棋一人孤身犯險，可這么大一艘船的防御僅靠劉杰，柳木兩人不行，就是加上她，也有些吃力。

        洛白卻道好機會，趁慕遙棋不在，快點完成那藤妖的任務，恢復原來的身份。

        不想慕遙棋越過人群，抬手抓住他，拉著他御劍騰空，一道上了鬼船。

        洛白：“……”

        我什么時候說要跟你來了！

        洛白滿面不愉，可來都來了，柳萱兒又在看著，他收斂心情，又在心里把慕遙棋記上一筆。

        這艘船也不知在海底沉沒多久，破爛的只剩框架，從船身上依稀留下的斑駁痕跡看，像是遭遇過一場大火。洛白鼻端都是海浪潮濕的腥味。

        船身甚至連內部都爬滿藤壺和青苔。洛白一直不喜歡這些東西，皺眉避開，可是這甲板上也是滑膩不堪，若是踩不穩怕是會摔倒。

        洛白正查看船內情況，不防殘破的洞內竄出一個人——如果那還能被稱為人的話。

        只見那人半邊身體上覆著貝類，連臉頰上也有。他的衣衫殘破，被海水浸泡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面無猙獰，嗅到活人的氣息，仿佛聞見血腥味的惡狗，張牙舞爪撲向洛白。

        洛白抬手，才發現來時匆忙，縛妖鎖未解。這東西自是困不住他，可此時慕遙棋在場，他不便暴露身份，當即腳下一轉，朝慕遙棋奔去。

        慕遙棋正查看船艙另一半的情況，見洛白奔來，身后不人不鬼的怪物利爪已貼上洛白后背，慕遙棋兜著洛白的腰將人帶離，反手劍柄磕在那怪物頭上，怪物的腦袋竟凹陷下去。

        洛白眉頭一皺轉開目光，這沖擊略大了些。

        那怪物厲吼一聲，再次糾纏過來。

        洛白站在一旁，越過殘破的船身，忽見他們來時的商船上火光沖天。咆哮的怪物像是受到某種召喚，仰天長嘯一聲，不再戀戰一頭扎進水中沒了蹤影。

        洛白奔至甲板，就見那商船大火轟然，在暴雨中竟是越燒越烈，巨船在狂風暴雨中顯露出原形。

        殘破的帆，破爛的船身只余框架。

        洛白臉色冷凝，他們離開的，才是真正的鬼船。

        洛白，慕遙棋離開后，除了船員，搭船的客人都回了艙內。柳萱兒，劉杰，柳木三人冒雨在船身四周布設結界，忽聽艙內傳來尖叫聲，劉杰手一抖，尚未繪制完的符咒嘩的消散在風中。

        “怎么回事？”劉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向艙內：“師妹，柳木，你們在這里，我去看看。”

        說完提劍進了內艙，緊閉的門剛打開，就見一個形容丑陋的怪物直撲過來。

        劉杰驚了一跳，罵了聲臟話，將那怪物踹飛出去，就見艙內不知何時起了火，他們方才在外面沒有看見。

        火勢在風雨中越燃越烈，很快覆滿整個船身。烈火過境，巨船顯露出原本的面目。

        船帆似破布，船身污濁破敗，海水自下方灌入，船身半個浸在水中，原本的船員化身為形容可怖的怪物，他們滿身腥臭，張著獠牙看著艙內瑟瑟發抖的乘船者。

        甲板上那船員已然隨著船身的恢復化為怪物，咆哮著朝離她最近的柳萱兒撲去。劉杰快步趕到，將那怪物擊退。

        狂風暴雨中，柳萱兒看向遠方低沉昏暗的天幕，俏臉一寒，她輕咬貝齒：“這才是真正的鬼船。”

        嘩嘩嘩。

        他們設置在船尾的結界承受不住鬼船的煞氣，隨著海水沖刷消失不見了。劉杰見此，臉色一白，這就代表這船上的東西他們對付不了的。

        “怎么辦。”柳木形容狼狽，懷中抱著一名哭泣的女娃兒，柳萱兒記得，她叫珠兒。

        珠兒哭喊著，掙扎著叫爹爹，柳木險些抱不住她。

        “爹爹沒事。”柳萱兒摸著珠兒的發頂，溫聲道：“姐姐跟你保證。”

        珠兒哭的眼眶通紅，在大雨中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抽噎著，沖柳萱兒伸出手：“拉鉤。”

        柳萱兒便笑了，她伸出小指與珠兒勾在一起。待背過身，臉上笑意散的干凈，只余一片冷肅。

        她將劍在小臂上拭了拭，冷冷道：“來啊！”

        甲板上亂作一團，柳木為保護懷中女娃，背后被抓了幾道血口子，鮮血淋漓。珠兒失聲尖叫，柳萱兒將一塊絲帕搭在珠兒臉上，遮擋了她的視線，而后一劍劈開那攻擊柳木怪物的腦袋。

        不想那怪物身體只是搖晃了幾下，竟是再次撲了過來。

        柳萱兒面露錯愕，旋身躲過，她心下驚駭，這些怪物竟殺不死。

        怎么回事？

        眼前的這些到底是什么東西！

        不待柳萱兒想明白，那怪物再次襲來，濁臭氣息撲面而來。

        柳萱兒，劉杰，柳木三人背靠背，艱難抵擋那群磨牙吮血的怪物，在他們身后的船洞內，是躲藏的其他乘船者。

        柳萱兒俏麗的眼望著面前的怪物，發現這群怪物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幾歲幼童都有。一個蹣跚學步的小怪物趁亂爬過來，張口咬在柳木腿上，咬的他吱哇亂叫。

        巨船破開風浪，橫沖直撞，不顧一切向前飛奔。

        隔著雨幕，柳萱兒隱約看見港口就在前方。這些怪物想上岸！她掃過那些怪物和縮在角落的客人，加上他們，人數剛好對上。

        難怪他們選擇在今夜動手。

        慕遙棋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柳萱兒的心沉了下去，可她握劍的手依然很穩。

        狂風暴雨中，巨浪滔天，船身左右搖擺，那些乘船者在艙內翻滾，只有抓住破爛的木板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那群怪物一齊擠在甲板上，他們臉上身上覆滿貝類，已看不清原貌，也看不清神情。

        可他們探頭張望著，吼叫著，柳萱兒能感受到他們的急切。

        他們想上岸。

        殘破的巨船終于來到港口，它橫沖直撞，停在港口的其他船只一經接觸被撞得粉碎。

        咚一聲，船身劇晃，而后挺穩，船終于靠岸。

        柳萱兒在狂風暴雨中抹了把臉，這些東西一上岸，這座城怕是就要完了。她橫劍在手，堵在船頭，然而這群怪物不欲糾纏，爭先恐后往岸上去。

        “他們下不了船。”劉杰撐著劍身再次爬起來，喊道：“這船上有結界，這些怪物上不了岸。”

        柳萱兒也注意到了，這群怪物突破了她的防守，雙足卻無論如何都離不開船。

        柳萱兒先是松了口氣，而后寒意爬滿全身。她猛地意識到，這艘鬼船不是因為意外，而是人為。

        是誰殺了這一船人，將他們禁錮在海上，連幾歲幼童都沒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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