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還有你剛說的‘他是對哪個霍小玉好’又是怎么回事？他還有其他霍小玉嗎？”

        鐘離溪這些帶著暗示性卻賣關子的話語，很難讓人不去在意。

        所以就算知道他是故意想要引起我的好奇，我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想知道嗎？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哦。讓我跟著你，我就全部告訴你。”

        鐘離溪打開了手中的折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了自己笑彎了的眼睛。

        果然，從他那得到消息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用了，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我擠出了笑容回應。

        鐘離溪也沒有再多言，只是慢悠悠地跟在我的身后。

        就算本姑娘一向懶惰，可這工作上的事情還是知道要認真對待的。

        天帝這次罰我們，一方面是為了補全最真實的記錄，另一方面則是讓我們體會做執筆官官的艱辛之處。

        如果任由他人告知，我們先知道了結局，便會在心里刻下了一個模糊的模子，再記載下來的也都是帶上了自己偏見的記錄。

        所以，不管我對鐘離溪口中說的那些有多么的好奇，還是只能在霍小玉的身邊一天一天地去觀察。

        “我要去找鮑媽媽商量離開這里的事情，你就不能不跟著我嗎？”

        我手扶著樓梯，前方便是鮑媽媽的房間，只是身后帶著一個拖油瓶實在沒有勇氣繼續往前走。

        “丫頭，你覺得那個老鴇會這么容易放人嗎？”鐘離溪絲毫不理會我的不滿，自顧自地說著：“要是她不讓你走，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鬟又不是這里的什么紅牌，更何況沒有簽賣身契，我要走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的損失。我甚至可以不要她結算工錢，對她來說還賺了呢！”

        我轉過了身，心里有些得意。

        “如果我是樓里的老鴇，光因為丫頭你這張臉就不會放你走。其次，你的琴技在這里也算上乘，雖然說之前在這里做丫鬟，那也全是老鴇看在霍小玉的面子不和你提其他。現在霍小玉已經走了，并且沒有帶走你，那么，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鐘離溪有著不同看法。

        “可是……”

        “丫頭，別把凡人想得太笨了，”鐘離溪看著我變得猶豫的神情，顯得有些無可奈何，望著我繼續說了下去，“霍小玉這棵搖錢樹已經走了，她還不得找個人頂上去？”

        鐘離溪的話，是有那么幾分道理。

        當初我想著在這地方做個小丫鬟比較容易接近霍小玉，能夠十分自然在距離她最近的位置觀察她，想著反正沒簽下賣身契，想要走的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

        卻不料自己在這里活得過于舒適了，忘記了需要隱藏的一些事情。

        鮑媽媽打心底喜歡霍小玉，我又是霍小玉身邊的丫鬟，難免會被她多次觀察。就那人精的眼睛掃上來，我有幾斤幾兩不用掂量就能說個大概。

        她從不管霍小玉教我詩書歌舞，打的興許就是這個主意吧……

        “怎么？不進去了嗎？”鐘離溪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湊到了我的身邊，“再不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我需要想一個更加穩妥的方法。”我一掌把他腦袋推開，表情變得凝重，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嘀咕了起來，“還得做好逃走的準備……”

        “有我在，哪需要那么麻煩。”

        我剛打算往回走，就被鐘離溪猛地擒住了手腕，拖著我繼續往上走。

        “你做什么！鐘離溪——”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要走就早點走啊，讓丫頭留在這種地方，我也會擔心的。”鐘離溪轉過了頭對著我笑了笑。

        “你剛剛才說什么鮑媽媽一定不會放人啊！好歹讓我想個萬全之策吧，我可不想在這里鬧出什么是非。”

        鮑媽媽的那些手段我也見識了不少，我可不想當面和她起沖突，再花費大把的時間去解決之后的爛攤子。

        我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做什么都要更自然更低調、盡量不惹起他人的注意、盡量不要和這個時代的人發生太多的接觸，無論什么事一定要考慮全面……這可是我每晚上必念的守則。

        現在怎么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不是有我么？”鐘離溪嘆了一口氣，看著我依舊不理解，只得開口解釋起來，“被恩客帶走的話，應該足夠正常了吧？”

        “對哦！我怎么就沒想到呢！”被提醒的我猛拍了鐘離溪的胳膊，立馬扳著指頭數了起好處來，“這樣的話，既不惹人注意、又合情合理、鮑媽媽還不得不放人、霍小玉以后來尋不見我也有好的解釋，一箭四雕啊！”

        鐘離溪看著我興奮的表情除去無奈還是無奈，我卻反拉住他的手急忙忙地往鮑媽媽的房門走了去。

        “誰？”

        敲響了房門，鮑媽媽的聲音從里面傳了過來。

        “是我，憶兒。”

        “這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快進來。”

        鮑媽媽打開了門笑吟吟地看著我，目光轉到我身后的鐘離溪突然愣住了。

        鮑媽媽的目光緩緩下移，停在了我們相握的手。

        我訕笑一下，立馬松開。

        “這位公子……有事嗎？”鮑媽媽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來帶憶兒離開。”鐘離溪也不避諱，直接切入正題，“來和鮑媽媽打個招呼。”

        “公子……公子也是來帶走憶兒的嗎？”

        鮑媽媽的笑容僵在臉上。

        “鮑媽媽是憶兒來了嗎？”

        同時，內廳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話的人也走到了門口。

        “！！！”

        我看著走出來的男子，眼睛也立馬瞪大了。

        在屋子里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個多月沒見人影的蘇漠。

        “蘇公子，這位……這位公子也說要帶走憶兒……”

        鮑媽媽訕訕地笑了起來，示意著我身后的鐘離溪。

        不過，“也”？

        蘇漠是為了我來這兒的？

        他怎么知道我要離開的暖春閣的事？難不成他一直在盯著我的任務進度？

        在我們各自僵在原地的時候，鮑媽媽訕訕笑著，最先反應了過來：“我們的憶兒，雖然只是一個丫鬟，可是在樓里也是很受歡迎的，這……”

        “要多少？”

        鮑媽媽的話還沒說完，鐘離溪和蘇漠便異口同聲詢問。

        這又是什么情況？

        我的嘴巴依舊沒有合上，不可置信看著蘇漠，又回頭望了望身后的鐘離溪。

        我腦子有些混亂……

        ◇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凡人是怎么考慮事情……

        就眼下的情況，鐘離溪和蘇漠都想帶我走，可我只能跟其中一人離開。

        這暖春閣的老鴇，看盡紅塵冷暖有著心機的鮑媽媽，竟然讓我和他們同坐一張桌子，拿出了好酒好菜，說是要一邊吃飯，一邊從長計議。

        可這哪是需要從長計議的事情啊！

        鮑媽媽雖熱情，在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我夾在蘇漠和鐘離溪的中間，左右為男，左右為難啊……

        這詭異的氣氛讓人忍不住想要奪門而逃。

        “……所以說，這不是我不想放憶兒走，而是我這樓里真的缺不得她呀！”

        等等！

        我這不就思想上開了一會小差，她是怎么把這話題從長安街頭的八卦緋聞扯到我身上來的？

        而且我只是小小的丫鬟而已，怎么突然就變得缺不得了？這也太過抬舉我了吧？

        鮑媽媽似乎還有長篇大論要發表，幸好立夏帶著棘手的事情尋她，鮑媽媽也只得先讓我們自己聊著，先去處理其他客人的事情。

        興許是心理作用，從鮑媽媽走出的屋門那一刻開始，這屋子的氣氛似乎變得更加怪異了。

        剛剛雖然就鮑媽媽一個人在喋喋不休，好歹也是有點聲音的，現在這會是……

        死一般的沉寂。

        蘇漠自顧自幫自己添著酒，絲毫沒有想要搭理鐘離溪的意思；而另一邊的鐘離溪不停地幫我夾著菜，始終笑吟吟地看著我，也像是直接無視掉了蘇漠的樣子。

        不過蘇漠會出現在這里，顯然是提前預料到了鐘離溪和我說的那些事情，怕鮑媽媽不肯放人，提前來打下招呼。

        既然是來幫我的，作為同僚“謝謝”還是要說上一句的。

        “那個……”

        “是我小看你了，你還是有些腦子的。”我剛轉過身想和蘇漠說聲謝謝，他人已經站了起來，“你既然找了旁人，這里就不需要我來演戲了。”

        “這可不是演戲。”鐘離溪也抬了抬眼，他看著蘇漠，吐字意味深長，“我真的是來帶丫頭走的。”

        蘇漠眉頭一皺，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對鐘離溪不滿，卻沒有說話。

        他只又瞧了我一眼，轉身往外走了去。

        “蘇漠，其實他是……”

        看著蘇漠已經要走到門口了，我連忙叫住了他，想要解釋一下鐘離溪的身份。

        “他是誰關我什么事？”他停在了門口，沒有回頭，語氣也是冷冷的，“你要做什么我管不著，不過還請你不要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比較好。要是因為你的任性妄為出了什么變故，我會很難做。”

        “你這家伙！”看著被關上的房門，我不由捏緊了拳頭，咬著牙關。

        我和他根本不是無法溝通，是他根本不想和我溝通呀！

        總是這樣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心情好了過來順手幫個忙，心情不好了就這樣冷冷地告訴你不要拖后腿！

        難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不喜歡。

        他這性子就不可能有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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