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霍小玉交談完畢，李益便在山間尋找起貓妖來。

        幸好貓妖沒跑太遠，他找了許久，總算看到了那慵懶趴在樹枝上午睡的貓。

        “我剛剛看到的果真是你！”

        “！！！”

        李益不過說了一句，貓妖的耳朵就豎了起來。

        李益居然還記得！

        不僅記得，還能認出來！

        “我剛剛出門看到一只貓跑了出去，覺得和你有點像，想不到真的是你。”李益在笑，貓妖卻是一臉震驚，“我一路跟著你跑，你是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話特意帶我來的嗎？”

        李益是跟在她的身后來到這里的？

        是她把李益帶到了霍小玉面前的！

        我不是帶你來見她的！

        貓妖想要辯解，可惜發出的只是“喵喵”的叫聲，李益聽不懂她的語言。

        “謝謝你讓我再見到那位姑娘。”李益自顧自說著，“可惜我要回家了。”

        “……”

        “我會記住你的，畢竟你帶給我這么大的驚喜。”李益抬著嘴角笑著，“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見到你，希望你不會餓肚子。”

        “……”

        貓妖的腦子亂作了一團，她呆呆地趴在樹上看著李益，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

        李益并沒有忘記她嗎？還說會記住她？為什么？因為自己給了他們在相遇的機會嗎？可是這些分明就是她不想做的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益轉過了身，停住了腳步望著霍小玉所在的方向，喃喃地說了一句，“等我下次來京的時候，能在遇到就好了。那時候我一定……”

        明明是只有李益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卻被貓妖捕捉了去。

        于是貓妖記住了，李益想要再見到霍小玉，也把這個當做他的心愿。

        李益又走向了霍小玉，留下了一句，“日后必來報恩”便離開了林子，離開了長安。

        李益一定會再來找霍小玉的。

        而貓妖想要再見到李益，她想要報答這個善良的少年，所以只要待在霍小玉的身邊，一定能再見到他。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只有一句連承諾都不算的口頭答應，明明連兩個當事人都不一定放在心上的事情，卻讓貓妖無端地堅信著——

        他們一定會再見到的。

        于是貓妖就這么守著霍小玉，等待著李益。

        貓妖覺得霍小玉是李益一眼看中的女子，跟在她的身邊說不定就能知道李益看中霍小玉哪里，說不定就能知道李益想要哪一個女子陪著他到老。

        貓妖也想把自己變成這樣的女子。

        卻發現，自己的性格和霍小玉完全相反。

        這樣的女子真的能陪伴李益到老嗎？除去長得漂亮多才多藝之外貓妖尋不到她一點好。

        應該會有更適合的女子適合李益的吧？

        這樣的想法一直在貓妖腦海里盤旋著，直到霍小玉生了病，變得越來越虛弱……

        病重的霍小玉下不了床，她的生活被束縛在了一個小小的房間里。

        她不能再去山間彈她喜歡的曲子，唱她喜歡的歌；不能繼續坐在書桌前習字作畫；不能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刺繡……

        貓妖原本就覺得霍小玉的生活過得很無趣，這一下更是覺得無聊透頂了。

        就算不去看霍小玉，光是用尾巴想，都知道她現在不是躺在床上睡覺，就是坐在床上發呆。

        霍小玉的病遲遲不得好，鄭凈持也請了不少大夫來給她看病，花了不少的銀子，得來的只是一句句的“無能為力”，甚至還有大夫暗示著鄭凈持早些給霍小玉準備后事。

        這個女子要死了嗎？

        貓妖躲在窗欞后望著霍小玉，心思多少有些復雜。

        她已經等了兩年，在這兩年里不但沒有任何李益的消息，就連這個霍小玉也像是忘掉了李益給她的那個承諾一般。

        難道霍小玉從來就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嗎？

        可她看到李益的時候，臉蛋也紅了不是嗎？

        “你究竟是誰家養的貓啊？”貓妖還在發著呆，原本熟睡中的霍小玉卻睜開了眼睛笑吟吟地看著它，“為什么老跑到我家來？”

        因只能保持貓的姿態，貓妖并沒有刻意隱藏起自己，就算有時正巧被霍小玉瞧見了，也沒有要躲開的意思，所以之前已經見過好幾回了。

        “你可以過來嗎？”

        雖一直躺在床上休息，霍小玉的身子還是很虛，伸出的右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貓妖并沒有動，更沒有理會霍小玉的呼喚，依舊趴在原地看著她。

        貓妖抬起了頭，表情微微帶著不屑。

        霍小玉之前看到她的時候從來沒有招呼過她，大部分時候看見也當做沒看見一樣，現在喚她過去大概只是覺得寂寞，想要人陪著吧。

        可是這樣的角色不適合貓妖，她也不想去安慰這個女人。

        之后連著幾日，霍小玉午睡醒來之后都會對著貓妖說上兩句話，對她淺淺的笑著，甚至偶爾還會在她一直趴著的地方備上小魚干。

        貓妖嗅了嗅，并沒有吃到肚子里去。

        這是在對她示好？

        “還以為你會喜歡的。”霍小玉看著貓妖露出了愧疚的笑容，“難得你每天都來看我關心我，我卻連招待你一頓都做不到。”

        關心你？

        貓妖歪過了腦袋，想要否認。

        她并不是因為關心霍小玉才來這里的。

        只是自從兩年前聽到了李益說想要再見到霍小玉之后，貓妖習慣性的每天都來看一眼，等著他們在相逢的那一日。

        對于貓妖來說霍小玉的生死都和她無關……

        當然，她要是可以這樣一直病下去也是不錯的。

        貓妖的修為尚淺，不能控制一個健康人的意志，可是像霍小玉這種病懨懨的身體還是可以比較輕松附身的。

        要是霍小玉一直這樣病下去，病到李益再來長安，她便可以占有霍小玉的身子，把自己偽裝成霍小玉，再一次和李益相遇，接著相戀……

        要是李益來了，霍小玉的身子卻很好，她便會想辦法弄病她，讓霍小玉變得虛弱，讓自己有機可乘。

        貓妖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一直觀察著霍小玉，了解她的性格喜好，好讓自己完美的偽裝成霍小玉。

        可誰知她還沒下手，霍小玉已經病了，還病得非常嚴重。

        她沒有辦法附身在一個死人的身上，要是霍小玉真的死了，貓妖的計劃也無法實施了……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貓妖在想著事情，依在床上的霍小玉卻已經翻著書低吟婉轉地念起了詩。

        這樣的聲音貓妖很難不去注意。

        貓妖原本對人間詩詞沒有什么興趣，只是曾經聽李益念誦過，無端產生了好感。

        李益讀書的方式很好聽，抑揚頓挫的調子像是在唱歌一樣，和此刻從霍小玉嘴里念出來的，多少有些類似的地方。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霍小玉經常看書，卻從沒有念出來過，聽著這類似的語調，貓妖不由跳下了窗臺靠近了些。

        她在回憶著自己在李益窗頭聽李益念書的時光。

        “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貓妖躍到了霍小玉的床上，正坐著看著她，一副十分認真的模樣。

        她想近距離的聽一聽這有些熟悉的語調，霍小玉卻安靜了下來。

        “喵～”

        她張嘴想要催促霍小玉繼續念下去，卻只讓霍小玉認為她在詢問其中的意思。

        “你對這個感興趣？”霍小玉撓了撓貓妖的下巴，“我也很喜歡這一句。”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霍小玉抱起了貓妖，又低聲地吟誦了一遍。

        “喵？”貓妖睜著眼睛瞧著她，表示自己不明白。

        “‘抱柱信’說的是‘尾生抱柱’，相傳古時候有一個叫做尾生的男子，他和心愛的女子約定在梁橋下相會，可是到了約定的日子，女子沒有來，尾聲也沒有離開。后來發了大水，橋被淹沒了，尾聲依舊抱著柱子被洪水淹死了。”霍小玉順著黑貓的毛，緩緩地講述著，“這個典故出自莊子，原本是說尾生過于呆板，不過這句詩里是在說他重諾。而‘望夫臺’則是……”

        貓妖沒有在聽霍小玉說下去，只是在腦海里浮現出了李益臨走前的模樣。

        就算時至今日她也記得李益說過，“日后定來報恩”。

        貓妖覺得李益是個重諾的人，他一定會來，只是他不一定能見到霍小玉，那他會成為第二個“尾生”嗎？雖然他見不到霍小玉也不會死，但多少一定會有遺憾的吧。

        貓妖仰起了頭，凝視著霍小玉的臉。

        她欠李益一個救命之恩，也記得李益的心愿，就算只為這些，這個女人也不能死。

        “欸？你要去哪里？”

        貓妖一下從窗戶里竄了出去，她沒有理會霍小玉的叫喊，直直的朝著樹林里沖了去。

        哪怕貓妖的修為很低很低，但是一定有她能做到的事情。

        無論怎樣，貓妖都要用這些修為去救活霍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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