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貓妖的問題讓我一時語塞，“我……什么都沒有做。”

        “你做了。”

        貓妖的語氣咄咄逼人。

        她還把臉湊得更近了，這樣近的距離讓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恨意。

        “你以為你什么都沒做，只是站在一邊任其發展。可是！你早就是霍小玉最信任的人，你每一句無心的話都可能成為她堅定的信念！”

        我成了霍小玉最信任的人？

        我吃驚地瞪大了雙眼看著貓妖，她卻突然松了手，一下把我推開。

        “霍小玉變成這樣，我們變成這樣，還不是被你那高逸的姿態害的！”

        “你什么都沒做？！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做為什么不直接遠離我們！要是只想看著，就讓我們自生自滅好了！”

        “你那若有還無的同情，是傷害我們的最佳利器！”

        貓妖叫囂著。

        真的是這樣嗎……

        “不要用疑惑受傷的表情看著我，你不是無意為之！你是刻意為之！”貓妖眼睛一下豎了起來，“要不是那次在梅雪莊我選擇相信你，在梅雪莊的時候我和霍小玉一起死掉也比現在幸福得多！”

        貓妖又一下抓住了我的領子，惡狠狠地看著我：“我多想殺了你，可是……她下不去手……”

        貓妖說的她是霍小玉。

        貓妖抓著我衣領的手不住地顫抖著，力道也一下下地松了下來。

        “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來做什么的？眼睜睜地看著相愛的人分離，是你的樂趣嗎？！”

        我拼命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我是希望你們幸福！一直都是！我真的從沒有想過……”

        “那就去把李益找回來啊！如果你真的關心霍小玉就在她死之前完成她的愿望，讓她再見李益最后一面啊！她已經撐不過今年春天了！”

        貓妖的聲音很響，她絲毫沒有顧及自己做的馬車正在大路上走著，趕馬的車夫也降下了馬速。

        “你去啊！你不是同情我們么！那就去把他找來！你做得到吧！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貓妖見我沒有說話只是撇過了自己的臉，開始瘋狂地搖晃著我的肩膀，眼里也不知何時沾上了淚水。

        她在哭，一點都沒有顧及自己形象地在哭。

        她一下把頭埋進我的懷里：“為什么不讓我遵守自己的誓言，我想做的明明只有這些，為什么就是不能陪在他的身側呢？霍小玉不在意是妾還是婢，我更不在意，就算只是做一只家貓，偶爾能趴在他的膝頭曬曬太陽，我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貓妖的情緒變化太快，我跟不上她的節奏。

        我不知道怎樣壓住她的怒火，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環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借出自己的懷抱讓她哭個痛快。

        “我不是害怕等待，我是怕自己等不起了！”貓妖的聲音里充滿了哭腔，“你知道和別人定下了承諾，自己非常想做到卻做不到的感覺嗎？要是我不遵守了，對方卻一直在等著我怎么辦？”

        貓妖的話莫名地讓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它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一扇自己都不知道的門。

        我總覺得自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聽過類似的話語。

        可仔細用力地去想，腦海里穿過的卻是一些我從沒有見過的場景。

        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嚎哭著，周圍除去白色什么都看不見……

        開滿紅桃的桃樹后站著一個對我微笑的人，樹枝遮住了他的臉……

        萬丈高的云臺上站著一個美到不真實的男子，對我伸出了手，卻說了永別……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并未在我的身上發生過，就算是夢中也沒有可能！

        可他們卻在貓妖問我那句話的時候，一下鉆進了我的腦海之中，迅速地切換著，當我想要再去努力地記起，卻再也不能想起什么了，就連剛剛清晰顯現在腦海中的畫面也一下模糊了……

        剛剛那些都是什么？

        我不曾見過的人、不曾見過的場景，為什么會存在于我的記憶之中。

        那樣的真實感……就好像……好像它們是真的發生過。

        只不過……被我遺忘了。

        “我怕他不知道我還愛著他，我還在等他，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貓妖的聲音把我從自己的思緒里拖了出來。

        “你不是……恨著李益嗎？不是恨不得殺掉他嗎？”

        我的聲音有些抖，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是，我恨，可這不妨礙我愛他！所以我要確認，只有我自己做到無愧的時候，我才有資格去恨他，才有資格去……”貓妖沒有說完下面的話，而是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這就是你愛著他、對他還是抱有期望的意思了。”

        我尷尬地笑著，順著貓妖的話說了下去。

        “結果到底是怎樣，這不是只有等我找到了他之后才有定論？”貓妖把捏成拳頭的雙手舉到了我的面前，“至于你！偽善者！要是繼續這樣妨礙下去，也許下一次我想動手殺你，這雙手就不會顫抖了。”

        ◇

        “你是執筆官，只能做該做的事情。”

        我身側的蘇漠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抱著自己的雙腿，下巴磕在膝蓋上，“所以我坐在這里，就讓我在這里看著就好，只要看著就好……雖然我并不覺得這是正確的做法。”

        “別指望我會對你說‘想做什么就去做，要是可以去改變，我也不會只看著’之類的話。”

        “是是是……誰不知道你蘇大仙心地善良，見到乞丐都帶回家好吃好喝伺候著。”

        我故意用譏諷的語氣說著敷衍的話，卻沒被蘇漠反駁。

        “蘇漠，我問你件事情。”我們又沉默了好一會，看著霍小玉被鄭凈持叫回屋里吃飯，我轉過了身，“天生天降的仙胎和你們修煉成仙的到底有什么區別？”

        “區別你自己不是說了嗎，只是成仙的方式不一樣。”蘇漠白了我一眼回答道。

        “哦對……”我訕笑了起來，“那還有哪些仙人是天生仙胎的？要不是那種從石頭蹦出來……”

        “你到底想問什么？”見我語無倫次蘇漠顯得很不耐煩。

        “沒什么，就是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蘇漠沒有回答我，一時間我們周圍安靜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地聽見。

        氣氛似乎被我弄得有些尷尬，我訕笑著想要活躍氣氛。

        “因為他們總說我是天生天降的仙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別的仙人也沒有對我多重視的感覺，可就算都不重視，卻每個人都知道我，當然啊，也許這是我在天界闖的禍太多，黑名而已……”

        “天生天降的仙胎只有極少的幾個，除去你之外都在上古那次浩劫之后死去了。聽說有剩下的，不過墮為魔已經不知是生是死了。這些天生天降的仙胎共同的地方就是，都曾是帝俊的徒弟。”

        蘇漠突然開口一本嚴肅地回答起了我的問題。

        “他們都曾是執筆官，天界書樓記載大多也都是這些執筆官所記，包括……天帝一直想尋找的上古殘卷也是。傳聞那是帝俊最寵愛的徒弟所寫，記載著有關于這天地間最重要的事情，包括上古神為什么會消亡，也包括帝俊的死因。”

        看著蘇漠如此坦誠，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你知道的……真多。”

        “這是書樓里殘卷上記載的，就是那份在你書樓里遺失掉的那些，”蘇漠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責備我一般。

        “你還真博學，上古文字也看得懂？”我吐了吐舌頭不信他。

        那樣的文字放眼整個六界也不見得能有一個人看得懂。

        那是上古神傳遞消息時才使用的神秘文字，如今上古神全損，這個世間哪里還有能看得懂的人？

        “之前的確看不懂，”蘇漠的表情很嚴肅，看著不像在說謊，“可他們變成碎末養在空中的時候，我卻好像全部讀懂了。雖然只有一小段，我卻能確定是我理解的意思。”

        “傳聞只有天帝能讀懂一兩段，你這大仙當得不錯，一看就是一段。”

        “但就是這樣一段，讓我明白了你為什么會成為執筆官。”

        “喂！什么意思啊！不要搞得我好像沒有一點能力，完全因為是天生天降的仙胎兒才……”

        我的話一下停了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蘇漠一眼，搖著自己的腦袋不愿去相信。

        執筆官雖是空職，卻是天帝極其看重的仙官。

        八座書樓里似乎除去我這之外，其他的守樓人每一個站出來都是有過一番作為的人，論文論武幾乎都能在天界排上號。

        收養我的師父是散仙，他只是隨著自己的喜好傳授知識給我，我一直以為就自己的水平應該是連仙位都分不上，只能跟在師父后面做逍遙的無名散仙。

        可天帝卻在我四百歲的時候，召了我去凌霄殿，一上來就給我封了執筆官這樣的仙位。

        那時的我有的只是歡喜，絲毫沒有在意回去告訴師父后他那擔憂的眼神。

        而且我這官位做得萬分輕松，也就沒有再去細想天帝為什么要給我這樣的位置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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