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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當鐘清懷抱溫香暖玉的時候,鐘瀾卻替兄長憂心了幾日,這日鐘瀾起的甚早,上好的玉質棋子被纖纖細手執起,“啪!”一聲落在棋盤上。鐘瀾歪著頭,頭上的四蝶琳瑯金步搖在空中搖晃好似要翩翩起舞,左手拿著棋譜,右手又執起一子,卻遲遲沒能落下,似是苦惱應將這棋子落在何處。

  那范妙菡被一頂小轎抬進府,整日里除了為母親請安,就縮在自己的房中,一步不邁。鐘瀾不清楚她到底意欲為何,但總歸讓她到了自己跟前,有何手段盡管用出來,她也不怕,心情舒暢了,自己跟自己下起棋來。

  鐘瑕多日前為十三郎送完安眠香,聽聞他阿姊有香要給他,有一種被人惦記的溫暖感,利落的來找阿姊,便見著鐘瀾自己下棋的一幕。黑色光亮的頭發,綢緞一般順從地披在背上,側面看去,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

  似是被自己驚動,抬起頭來,滿室芳華,給這屋子增添一抹顏色,鐘瑕真心覺得他阿姊容顏太好,也不知是福是禍。

  “阿姊,安眠香交給十三郎后,十三郎托我跟阿姊道謝,今日將謝禮給我,轉交阿姊。”鐘瑕踏入房內,遞給鐘瀾一個木質小匣,接過頌曦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看向棋盤,費力彎腰執起一子放下。

  鐘瀾示意頌曦收好小匣,道:“坐下吧,與我下上一盤。”

  鐘瑕直覺應討好自己阿姊,吭哧吭哧地坐下,身子出了一層薄汗,說道:“這兩天夫子放假,我正閑得無事。”

  鐘瀾放下手中棋譜,搖頭道:“雖是放假,學業也不可荒廢,再過幾年你就該出仕了,世家大族,家中子弟十四五走馬上任的可是不少。”

  “哎,知道了,阿姊你快下,到你了。我說真的,那個千鳥閣等阿姊出嫁,就給阿姊做嫁妝。”鐘瑕不喜鐘瀾的話,轉移道。

  鐘瀾落下一子,垂下雙眸,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嗯,阿姊這廂謝過了。夫子為何給你放假,十三郎送謝禮,可有跟你說些什么?”

  鐘瑕伸頭湊進鐘瀾,伸出手,指指天上,渾身散發著紈绔氣息,神秘兮兮的說道:“十三郎同我說,呂氏這次栽了,不少族人被革職。”

  “怎會?”

  鐘瀾震驚問道,呂氏同謝氏一樣,都是百年望族,盤根錯節,枝葉繁茂。若說謝氏與呂氏是最頂尖的世家,那他們鐘家便是在中間偏下的世家,都是世家,權利與人脈卻相差太多。

  當今皇后,太子的生母,便是呂氏嫡女,更何況皇后的父親,乃是當朝的太尉,掌管大晉軍政,怎會容忍呂氏族人被革職?

  “事情就是由千鳥閣那個死去的樂師為引,當日虐殺樂師的應是呂氏嫡子,由謝相順藤摸瓜,拉扯出不少在朝為官的呂氏子弟的問題,平日看似無事,但牽扯上軍餉,似是平地一驚雷,陛下震怒,證據確鑿。”

  鐘瑕停頓了下,思考了半晌,繼續道:“加上謝氏插手,朝中呂氏小輩旁支的官職丟的不剩什么,呂氏那些中流砥柱雖沒問題,但口子一旦開了,就沒那么容易合上,空出來的那些職位,幾乎瞬間就被各家分割了。”

  “難怪,原是謝家出手了,外戚過于龐大,臥榻豈容老虎酣睡。”

  鐘瀾和鐘瑕你一言,我一語,下著棋,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哈,阿姊你又輸了!這都是第三盤棋了,阿姊你棋藝不行啊,頌曦,快給我拿點果脯吃,下棋這功夫,可饞死我了!”

  頌曦端來一盤果脯,說:“郎君少食些,已是晌午,該用午飯了。”

  “無妨,我能吃下。”

  鐘瀾默默的收起棋子,不想承認自己這個重生的人,竟然下不過一個年僅十歲的小胖子!

  鐘瑕興致高昂地啃著自家阿姊制的果脯,想著要多吃點,外面可吃不到,也就錯過了他阿姊眼中閃過的光芒。

  小胖子最近又胖了,這么胖可對身體不好啊!

  被兩位姊弟念叨的謝相,午睡醒來后,正坐在床榻,向來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一抹可疑的羞憤,不敢置信地低頭望著身下,那股陌生的滑膩感,正涼颼颼由身下傳來。

  “郎君,可醒了?”

  門外聽見動靜的謝寧,敲門問著,嘴里嚷嚷,焦急的問:“若郎君醒了,便讓謝錦進去為郎君收拾,那位神醫已安頓好了,不如今日就讓他來為郎君診治?”

  “備水!”

  “啊?”不是說神醫的事,得趕緊讓神醫來給郎君看病啊!怎地郎君都不著急?況且郎君從未在晌午沐浴過……

  “諾,屬下這就去準備。”謝錦見謝寧還是一副沒回神的樣子,偷捅了他一下,將手中洗漱的東西交給謝寧,囑咐廚房燒熱水去了。

  因著謝珵不喜旁人靠近,身邊從未有婢女,一應事宜均由小廝完成,謝寧便是謝珵身邊的第一小廝,地位無可動搖,就連朝中眾臣見到謝寧都得客氣兩句。

  被謝錦捅了一下,手被占著無法去揉痛處,只能齜牙咧嘴地左右扭著,暗暗咬著牙根,謝錦和謝坤這對雙胞胎,最近是不是太閑了!得讓郎君給他們找點事做!

  伸著脖子道:“郎君,你還未說,何時讓那神醫過來?”

  謝珵垂下眼眸,忽略身下那不舒服的感覺,回到:“晌午過后,便讓人請來。”

  “好嘞,謝錦和謝坤正無事,一會讓他們去請可好?”

  “可。”

  熱水打來后,謝珵退下衣衫泡進熱水中,水汽繚繞下,蒼白的臉頰浮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手指輕柔額頭,不知他怎會做出那般荒誕的夢,又怎能對自己心愛的女子,在夢中……

  那柔若無骨的雪白身子,在他身下輕輕戰栗,攀著他,嘴里喚著他的字,“槿晏,槿晏。”

  謝珵只覺全身血液向下沖去,不敢再想,默念一遍道德經,才將體內邪念壓下去。

  鞠了一捧熱水,灑向面頰,雙手蓋在臉上,謝珵深吸一口氣,他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也不能娶阿姈,不能害了她,她不愛他,何況他的身子……

  若是姚神醫也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他,更無理由霸占阿姈了,何不早日放了她,讓她和心愛之人在一起。

  謝珵壓下眼角酸澀,嘆息一聲。

  而為他收拾衣裳床榻的謝錦,看見那床榻上的東西,不禁鬧了個紅臉,心里雖為他家不近女色的郎君開心,轉而又怨念起來,這要是有個小婢女多好!

  謝寧倒是沒臉沒皮,湊到謝錦身旁,指著床榻,語無倫次的問道:“這,這是,你弄的?你把茶,弄,弄灑了?”

  謝錦深吸一口氣,他就想不明白,謝寧是怎么成為郎君手下第一小廝的,“當然不是我弄的!”

  謝寧正想伸手去摸,“啪!”,謝錦打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只覺臉都要冒煙了,不敢大聲說話,“郎君的,也是你能摸的!”說完,不理已經化為石雕的謝寧,將床榻上的東西收拾起來,抱了出去。

  謝寧重一腳輕一腳地走了出去,被屋外陽光刺地瞇了瞇眼,神智稍回,對著一動不動當門神的謝坤說:“我去尋夫人,你在這里候著。”

  不待謝坤回答,飄了出去,見到謝夫人,將剛剛他家郎君要了熱水,又為何要了熱水,盡數告之,看到謝夫人也如他一般似在夢中,又飄了回來,對上已經沐浴過后的郎君,終是回了過神來!

  誰說他家郎君不能人道的!

  謝寧歸來后,謝錦與謝坤去接姚神醫,出去前狠狠白了一眼嘚瑟的謝寧,那姚神醫仗著一身好醫術,頗有些目中無人,規矩多如牛毛,若不是郎君的病還需要那姚神醫給看,謝錦都想將那姚神醫暴打一頓。

  “呦,瞧瞧這假山流水,那邊的湖里是否有錦鯉?釣上來嘗嘗啊!果真是世家大族,夠氣派!”

  聽這中氣十足又陰陽怪氣的聲音,定是姚神醫無疑,謝珵請姚神醫進屋,兩人坐在案幾旁,謝珵親自為姚神醫泡了杯茶,這才開口:“先生莫怪,實則槿晏身子確實不太好,離不開洛陽,不然定會去建康拜會先生,而不會將先生從建康請來。”

  姚神醫心知自己幾斤幾兩,剛剛又逞過口舌之快,擺手道:“謝相的名聲,我從建康就聽過,這回若非是言明要給謝相看病,打死老頭我都不來這洛陽。”

  “多謝先生肯來。”

  姚神醫身材矮小,坐在案幾旁,吹胡子瞪眼睛的,假模假樣的捧著茶杯喝茶,幽幽一嘆:“哎,小老頭只會這歧黃之術,孜然一身,也沒個徒弟傳手藝,縱然這洛陽盤龍臥虎好不危險,也沒得怕的。”

  謝珵會心,說道:“先生放心,槿晏自會護先生周全。”

  姚神醫得了謝珵的話,才將心放回肚子里,作了一路也沒見謝珵放了他,看來不為這位謝相治病,是回不了建康了,只能拿出自己隨身藥箱,對著謝珵道:“將手伸出來。”

  姚神醫剛剛與謝珵說話之時,早將謝珵面色看了個遍,心中有了猜測,把起脈來,臉上神色是越來越難看。

  謝珵雖心中早有準備,此時見姚神醫五官都要皺到一起,也不禁失望。

  “可能治?”

  姚神醫收回手,似是苦惱謝珵怎會病的如此嚴重,“你這是打從娘胎中帶來的心悸之癥,無法根治。”說完見謝珵一派坦然,心里贊嘆這位年紀輕輕便位列丞相的人。

  卻也不忍這么優秀的人失了性命,他思索一番道:“雖無法根治,卻有延緩的法子。”

  謝珵直視姚神醫,點頭道:“那便有勞先生了。”

  姚神醫進門便聞到了一股安眠香,那配比真是極對謝珵的身子,心里起了收徒的心思,不留痕跡道:“謝相放心,老頭子一定盡心盡力,何況謝相還有那制香之人相助,那香想必也是費盡了心思的,謝相若是夜晚可以安眠,配合老頭子的針灸,定會事半功倍。”

  謝珵望向鐘瀾制的安眠香,眼里浮上一抹溫柔且痛苦的神色,對著謝寧道:“你去尋十三郎,讓他邀鐘家的那位莫問公子出來喝茶。”

  既然不能根治,那退婚之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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