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繭房(2)
02
蔣磬又在外面閑逛了很久才回酒吧,到酒吧的時候已經五點了。
這時候店里的人也多了起來,蔣磬去吧臺要了杯龍舌蘭,便窩在店的角落里懶得動彈。
這家店是他大學畢業前盤下來的,地址就選在在臨城大學城旁邊。
說是大學城,但這邊其實只有f大和臨大兩個學校,又被附近的商業辦公區層層圍住,兩所大學總能在周邊快節奏的生活中顯現出一副遺世獨立的孤寂感。
這兩所百年老校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且排的上名的,總能從小朋友的口中聽到類似于“長大后是去臨大還是f大”的糾結,可以說是全國考生們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
蔣磬家住的離這邊也不遠,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鐘就能到。
但如果你能到蔣磬的家中就不難發現,蔣磬家中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樣子。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一張雙人床、幾個柜子、一張桌子和一組沙發。屋內的家具灰蒙蒙的,唯有柜子上擺放著的全家福一塵不染。
其實這和蔣磬平時給人的印象差不多,他對人總是會表現出一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樣子,但在某些方面,他又表現出了異于常人的敏感和細膩。
比如在對人的觀察上。
“小蔣總這時候來店里了?”蔣磬感覺右肩被拍了一下,隨后他不假思索地偏頭往左看去。
“嘖——你怎么又猜到的?你后腦勺長眼了?”說話的是一個身著白色襯衣的男人,除了襯衣領口拽開了幾顆扣子外,其他地方都打扮得一絲不茍。
“只有你每次都不厭其煩地玩這招。”蔣磬支起上半身趴在木桌上,撐著臉和坐在對面的男人碰了個杯。
“你還沒回答我呢,今天怎么是晚上來的?平時不是總嫌晚上人太多了嗎?”
“提醒你一下吳警官,是我的店——我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
吳越抬抬手表示不想和他杠下去:“前段時間的案子結了,老子可算有時間休息了。”
吳越是蔣磬的發小,鐵瓷。他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一個班,只是高考的時候吳越子承父業報了國安大,而蔣磬則選擇去了臨大。
他出了警校后在基層干了兩年就鬧著轉去刑警大隊,現在專門負責跑一些刑事重案的外勤。
“那個砍死他老婆的男的被我們逮到了,那傻逼是真的慫,砍死人后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找他媽——他媽還給他關他家地窖里想蒙混過關,我們查了整整兩天監控才給他揪出來。”
“砍人的時候挺硬氣,被我們抓到后就知道哭。你是不知道,他砍人可是刀刀致命,完全不像激情殺人,但問他什么就光說自己不記得了,只知道等他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死了。”
“我們又連軸審了三天,什么招都用上了,老子最后都想給他來點狠的了,還是什么都沒撬出來——沒辦法,這個案子除了傷口有疑點外別的邏輯也完全沒問題,他罪也認了,現場也指認了,連監控都拍到了他拿著刀渾身是血的樣子。你也知道,現在這種影響惡劣的刑事案件上面都會給壓力的,就算我還想查,那也是沒機會,這不結案也不行啊。”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一普通白領,是怎么做到砍人的時候刀刀砍在要害,就算是醫學生可能都沒這么精準吧。”
“蔣總來幫我分析分析原因?”
“不分析,我怕你違規被停職。”蔣磬有點走神,懨懨回道。
“可拉倒吧你,你這些年往我們隊跑的都算的上是我們的編外人員了,你不知道他們都說你是我們隊的娘家人嗎?”
“……”
吳越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又些沉重,揮了揮手說:“不說這個了,你這又買了幅畫掛這了啊?”
“大哥,我這都買了一個月了,你再看不見他都該抱小崽了。”
“這不就對上了嗎,我一個月沒來你這了,可不第一次看你這畫!”吳越十分夸張地拍了下大腿,“你瞅瞅你這店里裝修的多好,你隨便拿幾個東西往家里一擺,我就不至于我到你家沒地方坐吧?”
蔣磬這酒吧裝修的是很精致,能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主人花費了很多心思和精力裝飾他。
地板是實木的,桌子是蔣磬特意找家具廠定制的整塊花梨木桌,擺件是他從各個地方淘來的精品,連桌面花瓶中的插花都會每天一換。
蔣磬垂眸,指尖擺弄著鮮嫩的花瓣,“家里有個地方睡覺就可以了,我還是更喜歡店里,人多。”
吳越一梗,心中五味雜深,不是個滋味。
如果說18歲之前的蔣磬是性格冷淡的話,那18歲以后的蔣磬就是變本加厲的緘言冷漠了。
沉默片刻,吳越伸手用力拍了下蔣磬的肩膀,“正事都給忘了,我媽剛打電話叫你去家里吃飯。趕緊走吧,去晚了又要挨罵。”
蔣磬沒什么反應,而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同吳越一起并肩向門外走去。
只是在快要走到門外的時候,蔣磬才微微側頭,看向吳越說道:
“他可能真沒說謊。”
“啊?”吳越撓了撓頭,不明白蔣磬在說什么。
“你的案子——你怎么這么不上心?”蔣磬收回目光,將門輕輕推開。
雨后的萬街仍舊氤氳著水霧,水汽凝結在了老建筑厚厚的地錦上,給人以一種仙境漫游的錯覺。
“既然你們用盡方法都沒能讓他改口供,那么更可能的是他說的就是實話。”
“他看起來很依賴他的母親,但是往往這種人不太可能有暴虐強勢的性格——你們不如好好查一下為什么他會性情大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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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別給我夾菜了,我都吃撐了。”沈逾之摸著肚子,無奈地和母親說道。
“你這多久沒回來了,我看你肯定在學校又沒好好吃飯,都瘦了!”余舫不買兒子的帳,執意給他夾菜,“多吃點小逾,我可知道你們周老師,他沒事就愿意壓榨你們。”
沈逾之的導師周青臨是余舫的大學同學,研究生后選擇出國讀博深造,畢業后回到母校繼續進行學術研究。
沈逾之現在還記得他十五歲時第一次見到周青臨的情形。
當時他坐在一個十分舒適的沙發里,沙發的皮革將他溫柔地包裹住。
周青臨給他放了首鋼琴曲,又泡了杯果茶推到他的面前。那首曲子十分輕柔,后來沈逾之找了很久都沒有再找到那首曲子。
舒適的環境配上周青臨干凈又安撫人心的聲音,少年的沈逾之總會在他面前一層層地卸下防備。
“周老師對我還是很照顧的,也讓我參加了不少項目——正好最近我論文開題了,他為了我的課題還特意讓我進了警局當顧問,這樣我可以參考的樣本就更多了。”
余舫點點頭,還是有些擔心道:“要整天面對那些犯人和命案嘛?”
沈逾之沖著余舫安撫性地一笑,指尖有節奏地敲著桌子:“媽你就不要擔心我了,周老師都放我過去了……而且我在警局主要也是做文職的,那些危險的事不由我處理的。”
余舫嘆了口氣,她了解沈逾之的脾氣,知道自己勸不住兒子,“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別去了,媽媽只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知道了媽,我會注意的。再說了,我也不能在你們的庇護下過一輩子吧?”沈逾之端起碗筷往廚房走去,將碗筷放在水池中,往海綿上擠了些洗潔精便開始清洗:“你就放心讓我去吧。”
“你別氣我就行了!”余舫恨恨地沖著沈逾之的肩膀拍了一下:“剛回來一天都要和我頂嘴,你和你爸真是一點都不讓我省心。”
“那邊還有些給你爸留的菜,你給他熱熱。他每次出去應酬完回來都會找吃的,活像餓死鬼投胎。”
沈逾之好笑道:“你怎么不去熱?”
“我才不給他熱飯,餓死他算了。”余舫翻了個白眼,上樓往臥室走去,“早點睡,你們年輕人就喜歡透支身體,等年紀上來了就知道了,本錢不是讓你們這么糟蹋的。”
沈逾之眉眼含笑地看著母親慢悠悠地走上樓,直到影子也消失在了轉角處。
此時的客廳只剩下沈逾之一個人,他緩慢踱回了沙發,就著昏暗的燈光,獨自一人孑孑在沙發上坐著,雙手交疊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一個極其優雅的姿勢,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修長且指節分明。他用右手食指有節奏地點著左手的掌骨關節,月光和燈光矛盾地交錯映在他的臉上,為他柔和的眉眼中平添了一片陰影。
良久,直到家里的落地鐘敲擊出沉悶的十一下聲響,沈逾之才回過神來。他緩身站起,將放涼的飯菜又加熱了一遍,又給父親去了個電話。
隨后,他拿起玄關柜上的車鑰匙,走出家門,融入了門外重疊的黑暗,消失在一片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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