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緩慢地整理自己手頭的文件，做好離職前的心理準備。既然要走了，還怕什么？她尋思著下一份工作可能的著落。

        終于，一向老成的程宇航耐不住了，她怕張敏在整理資料的時候動手腳，給自己使絆子。都知道程宇航是李佳在辦公室的心腹，自然他的人氣也很旺。只有張敏自然隨性，與他客客氣氣地，從不多說。

        其實在新人剛入職的時候，不僅僅是程宇航，包括辦公室的其他人員，都得到過張敏毫無保留的指點和關照。這在家庭貧困，獨在異鄉的程宇航心里，不自覺地有一種異樣的溫暖。

        借著只有兩個人加班的時候，程宇航向張敏表白了。張敏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了，“我比你年齡大，還有收養的一個女兒，怎么能耽誤你大好的前程呢？”

        后來程宇航也明白這樣的感情有多么不現實，都是農村出身，都有沉重的家庭負擔，加上大家私下議論紛紛，張敏的養女，會不會是她自己的私生女，故意演戲，變成養女，還要撈一個關愛孤兒的美名。

        這樣的言論多了，程宇航本來就僅僅是好感的情愫也很快就消失了。隨后的關系，兩個人變得很是客氣，沒有工作上的事情，就一句話也沒有。

        后來，李佳結婚了，再有應酬的時候，就會帶上程宇航，讓他幫自己擋酒。這在程宇航看來，自己一個新人，工作上一時半會很難有大的突破，仗著自己年輕有酒量，這正是一個提升自己的很好機會。

        漸漸地程宇航成了李佳的心腹，通風報信，鞍前馬后，春風得意。看看跟木頭人似的張敏，程宇航暗自慶幸張敏當時沒有同意自己的追求。

        看著張敏心不在焉慢吞吞的樣子，程宇航叫了聲，“張姐”。張敏仿佛從夢中驚醒一樣，抬起了頭“看你氣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我來幫你整理資料吧？”程宇航熱情地說。

        張敏一向能不求人的事情堅持自己來做，慌忙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隨后又低下了頭。程宇航只好耐心地等著，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張敏，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掉進張敏給他挖的坑里。

        整理好資料，列好交接清單，張敏想想應該先跟陳飛說一聲。陳飛不在辦公室，她發了條信息，但是好久沒有回信。這邊，程宇航看到張敏整理好，忙過來說，“張姐，那就咱們先開始交接吧。”張敏想想反正有清單，應該沒有什么問題的，便把資料的文字版和電子版一并移交給了程宇航。

        中午不想在單位呆，張敏一個人回到出租屋里。她不想吃飯，一個人定定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虛軟到了極點。

        李梅聽到張敏回來了，熱情地敲門，說正好炸了油糕，讓張敏嘗嘗。張敏的樣子嚇到了李梅，她的空洞無望的眼睛仿佛已經到了另外的世界，“怎么了？小敏。”“沒事的，姐，我只是出差有點累了。”李梅放下油糕，讓張敏有需要招呼一聲，便走出了門。

        張敏剛要躺下，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是主任陳飛。

        “張敏，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擅自交接工作，趕快回辦公室說清楚。”張敏正要解釋，電話那邊是陳飛生氣掛電話的聲音。

        張敏知道一場暴風雨在等著，能怎么樣呢，索性回去做個了斷吧。一進門陳飛氣急敗壞地咆哮，“你怎么這樣任性？把私人之間的恩怨用在工作上。”張敏疑惑地看著陳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算是李佳讓你交接工作，也得經過我的批準吧，而且，你怎么把所有的文件都交接了，公司的機密文件要交接，必須簽批到董事長，知道嗎？”

        “那我補個簽批流程吧，然后，我要辭職了。”張敏定定地看著陳飛，一副你們要怎樣都行的樣子。

        陳飛一下子愣住了，他以為張敏會說出各種理由來應對。她任人宰割的樣子，讓陳飛覺得，也許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其實，正在開會的時候張敏的信息陳飛就看到了，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所以沒回復。

        等了解了情況，倒吸一口涼氣，他不知道鐘金究竟為什么，要把機密文件的保管工作，交給這樣一個毫無職場常識的人，又或者這樣一個人，在辦公室呆了這么長時間，究竟是為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沒有了解到，和剛來公司的時候一樣，大家反饋的信息都是，張敏是個來城市上大學的農村姑娘，畢業后正好單位招聘來的。他也曾試探性地和鐘金匯報工作的時候，說起過辦公室的每個人。鐘金只是說，“小張是個踏實可靠的孩子。”

        “只有唯才是用，企業才能有更好的發展。”陳飛想到自己跳槽來的時候，鐘金跟自己說的話。可是這個呆呆的張敏，除了吃苦耐勞，陳飛沒有覺得她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等等，起流程吧，你是辦公室的老人了，怎么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我去把情況跟鐘董匯報一聲。”張敏看著陳飛狐疑的眼神，沒有說話。

        “哦，鐘董應該午休了，下午再說吧。”陳飛說著，仿佛看一個外星人似的打量著張敏。

        “陳主任，張敏給我的資料對不上，目錄里有兩份文件壓根就沒有。”小跑著進來的程宇航還微微喘著“那怎么交接單上你倆都簽了字？”陳飛問道。

        “我想張敏是個老大姐應該不會這么不負責，我就粗略地看了一下就簽了字。”程宇航顯然是有備而來。本來就木訥的張敏徹底傻了，明明是一份一份對過的，怎么就能少兩份呢？交接單是一張總表，簽字只需要簽一次就可以了。看來這次張敏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大概這就是倒霉催的，喝口涼水也要塞牙吧，張敏暗暗地跟自己說。

        看來想要離職走人都沒有那么容易了，李佳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越想越糊涂，就是她一再刁難自己也一忍再忍了。

        一個人的自尊，被一個自己曾經關照的人這樣無情無義地踩在腳下，運籌帷幄的鐘金董事長，怎么就選擇重用這樣的人，并且把她嫁給自己的兒子呢？

        李佳對鐘金的崇敬一下子大打折扣，看來這個地方，就算是不發生這樣的事情，自己也應該離開了。當初，就是沖著鐘金董事長在招聘會上的慷慨激昂，自己毅然選擇，以為會有一起創業的激情和成功的自豪，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文員，哪怕自己一輩子就是一個小小的文員，這個集體也讓她有家的溫暖。

        看來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看來所謂的國企積弊太多，任人唯親，民企充滿活力，任人唯賢都是沒有絕對的事情，張敏為自己的幼稚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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