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逢故人
車流雖擁擠,但一人一騎穿行在人群中尚算輕便,更何況,見陸長策這一身打扮,眾人無人敢阻,俱都默默地退開半步為其讓行。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的,陸長策的目光便落在了坐在階前的少女身上。
他翻身下馬,大踏步走過去,走到姜姜身邊時,反倒頓住了腳步。
隔了許久,陸長策才緩緩開口,嗓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么。
“姜姜?”
姜姜循聲抬起眼,渾身一震,面色煞白。
陸長策他怎么會在這里……?
還追了過來?
最重要的是,陸長策說的不是衛姜。
不是阿姜。
而是“姜姜”。
陸長策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知曉她秘密的存在。
……
她認識陸長策的時候,陸長策還是定遠侯府的小侯爺,那時候她剛穿越沒多久,隨謝家人赴定遠侯夫人舉辦的賞花宴。
席間,姜姜一個人在花園里走走停停。
其實這些花看得多了,也失去了新鮮感。走了一會兒,姜姜給自己選定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來歇腳。
她沒有想到陸長策正在附近練箭。
這塊石頭被薔薇花叢掩映,靠近池塘,既能賞花又能春風,還能看池塘里的錦鯉。
……轉發這條錦鯉什么的……
正胡思亂想著。
忽然,一陣破空聲迎面而來!
姜姜猛地抬起頭,睜大了眼。
一只不知道從哪里射來的箭正中她所在的方向!
這里怎么會有箭?
腦子里轟然一聲,身體已經快于大腦一步,先行避讓。可是姜姜她忘記了一件事,她身邊是——池塘。
塘邊的泥土濕滑,一個趔趄,她就這樣直挺挺地栽到了池塘里!
嘩啦。
初春的池塘水冰冷刺骨,水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淹來。
而她,根本不會游泳。
求生的本能促使姜姜劇烈地掙扎起來,可她越掙扎反而就嗆進去更多的水。
難道她一穿越就要淹死在定遠侯府的花園里了嗎??
一人追箭而來,很快便被落水的動靜吸引。
這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手上那這著一張弓。
少年烏發高束,身著黑色的窄袖麒麟袍,腰束玉帶。
劍眉星目,唇角微微上抿,顯得倔強。短的是一副矜貴無雙的好相貌。
此人正是定遠侯府的小侯爺陸長策。
定遠侯府地位尊崇,陸長策又是少年意氣之時,平日里我行我素慣了,對賞花宴不感興趣,便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練習射箭。
看到池塘里掙扎的人影時,少年眉頭擰了起來,腳步不自覺一頓。
是真落水?還是假落水?
他知道京城里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有人為了攀附一門好親事,故意用一些腌臜的手段。
救還是不救?
他此時下水無疑是要做好娶對方的準備。陸長策抿緊了唇,這些念頭在大腦里飛快地過完,其實也是一剎那的事。
人命關天。
就在陸長策準備下水救人之際,是謝璋快他一步,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水中,將姜姜救了上來。
彼時,謝璋正病弱,將她救上來后,凍得面色蒼白唇無血色,少年垂下眼,第一件事卻是脫下身上的衣服將她裹住,抱在懷里,隔絕了眾人不懷好意的窺視。
正因為救人的是謝璋,她才不至于清白盡毀,得罪定遠侯府。
或許是因為救人前那一瞬的猶豫,導致陸長策從此之后對她一直心存愧疚。
也日后大大小小的宴會中,兩人這才越走越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這個無話不談,甚至包括她真實的來歷。
眼前的陸長策,和當初風流意氣的定遠侯府小侯爺相比,似乎冷靜穩當了許多。
眉目英越,身姿挺拔,雖未著甲,卻依然堅毅、剛烈,氣勢逼人。
或許有一米八將近一米九?
姜姜不確定地估算著。
背后是人來人往的街心,陸長策垂下眼睫,凝望著如今比他小了不知多少的少女。
嗓音如擊冰擲玉般冷而清透,第一句話卻是:“……謝璋知道嗎?”
姜姜愣愣的。
氣、氣勢好足!
還有陸長策他眼皮上怎么有一道疤?是沙場上留下的嗎?
定遠侯府是武將出生,并州起家,很久之前,她曾經和小侯爺陸長策并肩坐在廊下,
少年曲著一條腿,橫劍膝前,擦拭著劍刃對她說,總有一日他是要回到邊塞去的,再經過邊關烽火的洗禮,陸長策早已褪去了昔年的生澀,成了真正能鎮守一方的武將。
這里并不是說話的地方,陸長策將馬韁遞給身邊的親隨。
“轉告謝璋,說我今日有事,不能赴宴,來日必親自登門謝罪。”
又轉向姜姜。
“跟我來。”
姜姜遲疑著跟著陸長策來到一處酒樓包廂內。
臨窗,能將樓下的街景盡收眼底。
對姜姜來說,第一次穿越不過是黃粱一夢,對陸長策他們來說,應該過來很久吧……
“謝璋找了你很久。”陸長策道。
“哦。”姜姜垂下眼,望著茶杯里上下漂浮的茶梗,實在不知道該用什么神情來面對陸長策。
陸長策注視了她一秒,兩秒:“我也找了你很久。”
“對不起。”姜姜澀澀地說。
“你無需向我道歉。”陸長策道,“我畢竟沒有謝璋他的堅持。”
姜姜一愣。
“我不知道你與他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陸長策頓了頓。
才讓謝璋他這么冷硬心腸的人,一意孤行,固執己見地找了她一年、兩年、三年……數年。
就連朝野中也頗多微詞,多有傳言。
“你難道就是來給謝璋當說客的嗎?”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謝璋這個名字,就連姜姜都有點兒生氣了,握緊了茶杯道,“他要怎么找我,怎么找……一抹孤魂?”
“所以他找得很偏激,留意這天下任何一個適齡的,酷肖衛姜的少女。”陸長策淡淡道。
姜姜睜大了眼:這、這也太不可理喻了!
陸長策皺了皺眉,“不可理喻嗎?我也這么覺得。他如今是不可理喻。”
姜姜還記得當初她和謝璋在馬車里相對而坐。
他身子骨一向不好,即便暮春,都要裹著厚厚的狐裘。
他病得厲害,形銷骨立,更顯得鼻梁高挺,眉目冷郁。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像是最光滑的緞面。
他帶著她去找方士。
他以為她不知道。
她鼻子發酸,忍不住問,“難道你從沒有把我當作過妹妹嗎?”
可他甚至連這點念想都不肯留給她。
在她明知自己將死之際。
謝璋只平靜道:“我寧愿從沒遇見過你。”
她還記得,更久之前,她和謝璋告白。
她大喊道:“你只是我表兄!又不是我親哥!!”
謝璋冷淡說:“我不是你親哥,也是你兄長。”
“你、你明知道的……”她眼圈忍不住紅了。
明知道她喜歡他,想嫁給他。
可謝璋只是冷冷地望著她掉眼淚。
“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兄長,絕無做你夫君的可能。”
在他面前,她永遠無理取鬧,橫沖直撞,把自己撞得遍體鱗傷也撞不開他冷硬的心門。
在兄妹這一道界限上,他有著超乎尋常的原則與堅持。
哪怕多一厘也絕無可能。
還好,都過去了。
但愿她臨死前替謝璋擋的那一刀,償還了她所虧欠的一切。
姜姜嘴唇微動,忽然泄了力氣,“他現在還找嗎?”
陸長策說得很全面:“衛姜和他說了些什么,許是和你有關。明面上沒見他再繼續,至于私下里,誰也說不清。”
“他如今怎么樣了?”
陸長策略一思忖,并沒有答話,長腿一跨,推開窗,選擇用現實來回答。
他目光所至之處,是姜姜剛才見到的賀氏滿門。
押送的隊伍漸漸消失在人群中,不久之后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這幾十人的人頭都將落地,鮮血將飛濺青天。
然而,這只是謝璋這么多年來所排除的“異己”中的一支。
剜去了內心的柔軟之后,不論是昔日的好友、同門,乃至于老師,他都能冷酷以對。
他朝綱獨握,威權震主,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為達目的,不惜屈打成招,栽贓嫁禍。
是個真正的權臣、酷吏。
“這就是如今的謝璋。”
年紀輕輕便官至吏部尚書,入了閣,
是最年輕的帝師,也是大晉建朝以來最年輕的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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