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曾經的戀人
梁延蘭相親沒她什么事兒, 席間姜姜只負責吃吃喝喝,順便眨著眼睛悄悄地打量著這位曹郎君,幫梁延蘭把把關。
對方身材高大, 席間多笑,似乎是個爽利的性格,頗能帶得動氣氛。
梁延蘭對這位曹郎君好像也頗為滿意。你來我往地說了點兒什么, 便愉快地約定了下午一道兒去河邊散心。
“姜姜,你去不去?”梁延蘭不是重色輕友的, 扭頭問身邊的姜姜。
曹郎君嘴角噙著抹笑道:“娘子不如一起?”
姜姜放下筷子, “我就不去了,我下午還得去城外的布莊呢。”
梁延蘭知道她在蕙蘭芳打工倒也沒催她,只叮囑她千萬要路上小心,倒是這位曹郎君猶豫了半秒,又問了一遍,得到姜姜委婉的拒絕之后,這才作罷。
這一場相親宴耽擱了不少時間,從鴻賓樓走出來的時候特地看了眼天。
天色還早,來回應該還來得及。
鴻賓樓客流量大, 門前停駐了不少車馬,姜姜走過去和車夫商談了半天, 租了輛馬車,包來回。
馬車往城外的方向趕,下午兩點是最曬的時候, 一上車姜姜趕緊就把車簾放下,歪在位子上休息, 她中午一直有午睡的習慣。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車夫叫醒了她, 說布莊到了。
姜姜果斷抹了把睡眼惺忪的眼,跳下車,還沒忘朝車夫笑了一下,“麻煩您跑這一趟啦,謝了!
她這回來城郊,是特地替蕙蘭芳采購、批發原材料的,這幾年蕙蘭芳的生意越做越大,和城郊不少農家手工業者都確立了合作關系。
這事兒其實本無需她負責,是她自告奮勇接下來的,周國壽也確實存著點兒鍛煉她的心思,便把這事兒交給了她。
姜姜想的也很簡單,她總不能給蕙蘭芳打一輩子的工,她想先摸清楚古代布行的運作原理,等攢夠了錢就出去單干,不求大富大貴,能自食其力,養得起自己就夠了。
和皇城內的繁華相比,城郊明顯冷清了許多。姜姜馬不停蹄地趕往布莊,等處理完公務,抬頭一看,太陽已經近西了。
車夫這會兒功夫還沒趕回來,左右等不見車夫,姜姜走到附近的茶攤上坐下,叫了壺茶,又叫了點兒零嘴,一邊吃一邊等。
道邊的茶攤當然不指望有什么好茶,她也喝不出好孬來,反倒覺得茶沖得濃濃的,又苦又澀,配上巧果零嘴正正好。
一個、兩個、三個……
閑著也是閑著,姜姜吃著吃著,突發奇想將蜜餞在碟子里一字排開,正戳著打發時間之際。
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淡淡的咳嗽聲。
姜姜手一頓,沒抬頭。
即便沒抬頭,她也猜出來了來人的身份,不由感到一陣悲憤和郁卒。
她竟然連謝璋的咳嗽聲都記得了。
“姜、姜。”隨之響起的是一道平靜耳熟的男聲。
雖然距離上次見面還沒多長時間,但自從穿越回來之后,她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對謝璋,將手從盤子上拿開,姜姜抬起眼。
對上那雙黝黑的瞳仁。
夕陽下遠處的山巒如同燃燈,落在他蒼白卻昳麗的側臉上,像是有火舌自他狐白裘上舔過,謝璋站在那兒,便好似將自己燃燒成了只火炬。
落霞是暖的,目光卻是無時無刻不不保持著清醒與克制的冷澈,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姜姜悶聲道:“……好久不見!
謝璋矜傲地點點頭,又沉默了一陣,“姜姜,我們談談。”
寂寞的官道,道旁破舊的茶攤,焦陽,老樹,昏鴉。
這實在不是適合交談的場合,氣氛似乎也因這蒼茫悲涼的氣氛變得生疏寥落起來。
看著對面這凳子,姜姜看看謝璋,有點兒遲疑。
這地方的凳子當然不能指望它有多干凈,他確定要坐?她記得謝璋是有點兒潔癖來著。
結果謝璋真的視若尋常地坐了下來,還叫了一壺茶。
行吧,人都不在乎,她瞎操什么心。
又是一陣沉默。
姜姜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垂著眼,咬著巧果堵住自己的嘴,咬得嘎吱嘎吱響。
……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生疏了呢。
茶攤老板送了一壺涼茶過來。
謝璋一點兒沒碰茶,眉尖淺淺地蹙了蹙,垂落了纖長的眼睫,即問:“你當真要嫁給陸長策?”
他是直接從蕙蘭芳趕過來的。
謝璋覺得很不適,渾身上下一股沒來由的煩躁,他已經很久沒有太多鮮明的情緒波動了。
這股煩躁愈演愈烈,尤其是在蕙蘭芳看到那只香囊之后。
不,或許更久之前,步云樓那次重逢之后,他就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地超脫控制。
他確實找過她,卻好像未曾想過若找到她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謝璋知道自己行事霸道,他的掌控欲太強,或許打心眼里他便覺得姜姜她太容易看穿。
他還能掌控局面。
她或許會哭,或許會鬧,或許還會恨他,會與他拉扯糾纏。
可她只是在回護陸長策的時候表露出了憤怒,大多數時候,她的所作所為可以稱之為大度,不計前嫌。
謝璋不喜這樣的“不計前嫌”。
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劃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開門見山問這種私人問題,直接到以至于有些冒昧和失禮。
姜姜知道謝璋就是這種有話說話,就事論事的性格。
也不知道怎么說,含糊地“嗯”了一聲。
謝璋用力地捺下了心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你與他并非良配!
姜姜放下蜜餞,猶豫著問:“為什么?給我個答案?”
謝璋反問:“你才回來沒多久,可知曉定遠侯府的舊怨?”
“我知道,”姜姜靜了一會兒,輕輕地說,“如果是想以此勸我打消念頭,你就想錯了,你知道我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
“倒是謝大人……”姜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沒忍住,張嘴就跟連珠炮似的,“你不與嬌妻相伴,到我這兒來作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這么清閑了,連老百姓的嫁娶也要過問?”
“什么嬌妻?”謝璋心里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那股不舒服沖到了頂峰,冷聲反問。
姜姜不想多提這個,含糊道:“你的嬌妻!
謝璋淡淡:“你不說我焉知曉?”
姜姜有些惱了,謝璋就是故意的!!非逼著她說出孟靜蕤的名字。
“孟靜蕤!苯跉庥舶畎畹,移開視線,態度很不好。
她曾經對孟靜蕤沒有多少好感,這是人之常情,但她不太想提孟靜蕤,并不是因為出自對“情敵”的嫉妒,主要是為了……避嫌。
她和謝璋坐在這兒說話,提他未婚妻這感覺太奇怪了。
她介意的是謝璋明明都有即將成親的嬌妻了,為什么還來招惹她?
……
謝璋雙眉一剔,“我想你誤會了,我與她已解除了婚約。”
姜姜愣了半天才消化完這句話。
短短幾個字蘊藏了巨大信息量,出乎意料的是她驚訝卻不意外。
“為什么?”姜姜問。
謝璋的目光望向遠處,淡淡道:“我不愛她!
短短四個字卻如平地驚雷。
謝璋這個人說出“愛”是很出戲的。就連謝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主動和她提及這么敏—感的話題。
不是他親口說成親不需要喜歡嗎?作為曾經的情敵,姜姜驚愕的同時,不知道為什么心底竟然替孟靜蕤生出幾分不平出來。
“可她喜歡你!彼摽诙!
這一刻,姜姜忽然覺得曾經的她和孟靜蕤很像,一樣追逐著無望的感情,孟靜蕤其實比她還好出不少,至少她理智知道及時止損,不像她,不撞南墻不回頭,把自己撞了個遍體鱗傷才幡然醒悟。
她的關注點竟然只是孟靜蕤嗎?
謝璋擰眉道:“感情的事要求兩情相悅,對她,我很抱歉,但愛情是強求不來的!
謝璋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很鄭重的,眉尖蹙起,口氣也冷凝了許多,
姜姜看出來,謝璋他尊重孟靜蕤對他的這份心意。
在這一點上,她又和謝璋很像了。姜姜一直以為不論如何,人都不該驕傲自滿,輕視別人的感情,有愛人的勇氣,愿意獻出自己的真心是值得欽佩的。
可她呢?
這一刻,姜姜忽然想到了自己。
原來謝璋不是不會憐香惜玉啊,只不過他對她向來是不假辭色的。
……到底什么時候開始這么生疏的。
姜姜抿了抿唇,看了眼擁著霞光,坐在對面的謝璋,一身謫仙冰骨,眼睫很長,很翹,很秀麗,乍一看也很溫柔。
她其實知道謝璋溫柔起來是什么模樣的,
她和謝璋也有過一段時間的親密無間。
不是作為兄妹。
是近似于曖昧的,戀人之間的甜蜜無間。謝璋默許的,甚至是縱容了那一切。
事情的起因也很簡單,前世,身為穿越者她總是會做夢夢到阿姜,內疚又不安。
她問:“哥,如果,有一天,有人占據了我的身體,那你怎么辦?”
謝璋眉頭皺了起來,可能沒弄明白她的意思:“占據?”
“我的意思不是說被占據身子,”姜姜抿著唇,“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外來的孤魂野鬼占據了我的身體……”
謝璋止住了她,反問道:“你看我話本了?”
姜姜不解,“這和話本有什么關系?”
謝璋皺眉道:“那就少問這些!
他已有些不大滿意她將寶貴的時間花在這些沒頭沒尾的事情上。
姜姜不甘心:“如果呢,只是如果呢!
“殺了!敝x璋忽冷擲道。
“什么?”
謝璋:“那就殺了!
姜姜一怔,有些迷惘地坐直了身子,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動,她忍不住問:“可如果,那個孤魂野鬼不是故意的……你也對它有了點兒感——”
謝璋平靜道:“這不成立。”
她隱約有了預感,望著空中的浮塵,輕輕問,“怎么不成立了?”
謝璋的目光很冷,像是已經想象出了那個場景:“我不會與它生出任何感情!
姜姜:“可它本性不壞——”
“你在為它說話?”謝璋打斷她,他已有些不滿她的“不自愛”。
“便是它無害人之心,不該留于世的孤魂茍活世間,也是逆了陰陽常倫,天地之序!敝x璋淡淡道,“要么超度,要么鎮壓驅散,無非這兩種選擇。”
對上謝璋的視線,姜姜心中一跳,竟不敢再直視謝璋幽深的眼,“我……”
謝璋有些懷疑,一雙眼,不偏不倚地望定了她:“告訴我,你今天到底在胡言亂語,胡思亂想著什么?”
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姜姜眼眶微酸,匆忙站起身:“算了,哥,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吧!
臨出門前,姜姜站在門框向里望了一眼。
謝璋膝上搭著被褥,靠窗而坐,正微微側臉望著窗前停落的一只雀兒。
冷峻的神色溫和了許多,似乎在為生命的蓬勃而動容。
他一直是外冷內熱,對性命包含溫柔與敬畏的。
方才的溫馨轉瞬即逝,這是第一次,她與謝璋之間的表象被撕開,暴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現實。
她不該在那天冒失地問他“倘若一個外來的孤魂野鬼占據了她的身子,他會怎么辦?”
謝璋他太敏銳了,或許從那天起謝璋便開始對她起了疑心。
她身上的那些疑點,如溪流漸漸匯聚成河,當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他便不會再放過。
當初幫謝璋擋刀而亡是她自愿為之,所以她一點兒都不怪他,她真正介懷的是在她死前的那段歲月。
在明知道她對他的感情之后,在嚴詞拒絕了她的表白之后,為了探明她真實的身份,謝璋利用她的愛慕之心,主動接近了她,以尋常兄長絕不會如此對待妹妹的曖昧態度。
撫摸她頭頂的掌心是暖和的,擁著她的懷抱是溫暖的,眼底卻是理智冰冷的。
她和謝璋,曾經也是沒有挑明關系的“戀人”。
當中有幾分真真假假,姜姜已經記不清了。
謝璋忽又咳嗽了一聲,放下手:“更何況是她主動與我解除婚約!
姜姜:“我說呢!
謝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并不意外。”
姜姜搖搖頭說:“我只覺得孟娘子做了個理智的決定!
謝璋問:“何謂理智?”
姜姜:“及時止損。”
謝璋追問:“為什么!
姜姜說:“因為謝大人你一向嚴于律己,從來不會失控。和謝大人你這樣的人生活是很辛苦的。”
就是這樣的客氣、大度,宛如一道無形的鴻溝。
孟靜蕤也曾這么說過,很多人都曾這么說過,謝璋他都不在意,都不曾像現在一樣,心里不上不下。
它好像,只是不該從她口中說出來。
謝璋心里一堵,垂眸冷聲道:“那你應該還不夠了解我。”
“了解什么!苯幻魉缘孛蛄嗣虼浇恰
“你錯了。”謝璋面無表情,語氣微寒,“我會!
它只是不該從她口中說出來。
謝璋扶著桌角的手攥緊了點兒,黑黢黢的目光冷冷地望著她,如青燈寒焰,燈與人幽靜得心悸。
“我也會,失控。”
兩人相對無言,姜姜怔了半秒,眨了眨眼皮。
所以呢,他和她說這些?干嘛??是另有什么深意嗎?
那一閃而過的冷銳侵略好像只是姜姜的錯覺,謝璋旋即又移開了視線,冷冷垂下了眼!
他和她說這么多作什么?
略頓了頓,謝璋便將其歸咎為,與其他人相比,到底是曾一起生活過,有過兄妹之誼。
真真假假都已經說不清楚。他今日要做的無非是把一切說開了,排除她這個不穩定因素罷了。
然后,把她送走,送離京城,送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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