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穆夫人話還未說完，人就先歪斜著倒了下去。那個一心只有自己千秋偉業的老將軍似乎有一瞬間的動容，但很快又恢復了原有的神情，只是朝著外面喊了一句：“來人。”

　　跟著穆夫人的老嬤嬤一直守在外面，最先沖了進來。她不曾行禮，只是一如跟著穆夫人進府的時候那般，冷眼看著鴻羽，然后架著穆夫人離開。

　　鴻鸮在院子中很快得了消息，說什么也要沖出去見自己的母親。為此，甚至不惜拔出守在門口那侍衛的佩劍橫在自己脖子上：“放我出去，不然我死在這里你同樣沒法子和我父親交代！”

　　鴻羽聽到其他侍衛匆忙來報的時候正為了前線兩軍對峙而頭疼，聽完那侍衛前言不搭后語的一通概述之后先是順手抄起一旁的長槍，將他心臟戳穿。隨后罵道：“真是廢物！”

　　可他對鴻鸮十多年的寵愛整個西北邊境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得知戰友因此殞命，也不敢輕易做下決定。鴻羽不得已，還是停下了和幾位副將的會議，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趕到鴻鸮院前。

　　“你就這么一心求死是嗎？”鴻羽看著雙目通紅、脖子上已經沁出血痕的兒子，很是不屑，“真要死就這么一劍割下去，這些沒用的東西都沒禁錮了你的手腳，你在這裝模作樣給誰看？既是鐵血錚錚的男兒，就別跟著婦人家學著這些做作的手段。”

　　鴻鸮聞言，身子肉眼可見地左右晃了晃。

　　鴻羽說得沒錯，守在他院門口的侍衛們怕他自戕，可也都沒有沖上前將他手腳束縛了。利刃仍舊抵在自己的皮肉上，寒鐵已經被不斷溢出的鮮血染上溫度。

　　“怎么，怕了？”鴻羽就駐足在不遠處，一副打算欣賞鴻鸮血濺三尺的姿態，“出手快些，割破頸間動脈之后立即將劍甩開，血水噴灑出來的時候你還能自己看見。”

　　鴻鸮片刻猶豫之后，終是下定了決心，竟真抬起了手腕。

　　然，就那一瞬之間，利箭從鴻羽身后破空而來，刺破鴻鸮手腕，釘在了他身后的墻磚上。

　　鴻鸮聽見鴻羽渾厚有力的聲音中帶著悲憫：“你和你母親一樣，明明只要低下頭就能受盡寵愛，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可你們都要為了所為的大義，寧折不彎，真是可憐……”

　　鴻鸮想反駁，可手腕上經脈被挑斷的痛楚席卷全身，他癱軟在地上渾身都浸著冷汗，說不出一個字來。

　　鴻羽走近了，抬腳踩在鴻鸮的肩胛骨上，彎下腰來：“為父教導過你許多，現在該教教你什么叫因時變通。現在的大胤早已不是那個盛極一時、傲視天下的強國，它不過一座帝國之下的廢墟，等著新的主人賦予它生機。”

　　“你不懂，那就算了……我也不在意攝政王妃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我只要將人囚過來，讓那孩子生下來后和你兌換全身血液，他也會是我族血脈。”

　　鴻羽每說一個字，鴻鸮身子顫抖的幅度就更大一分。

　　“你瘋了。”

　　鴻羽仰頭大笑，直起身子：“是這樣嗎？你母親也說我瘋了呢。來人，將公子嚴加看管，若是還不消停就丟到牢里。今日守在院門外的，都職責有失，按照軍規就地處斬。”

　　“是。”羽喙仍舊是那個只會聽命行事的機器，他放下弓箭，帶著身后的其他兵卒上前。

　　整座府邸上下亂做一團，穆夫人和鴻鸮被囚，二人院中模樣秀氣些的丫鬟和小廝們都輪為軍妓，剩下的不能入眼的都送到前線清掃戰場。

　　池榮嫣和謝玄墨留在府上的暗線趁這大調動的時候，趁機逃了出來，好容易甩開了身后跟蹤追查的侍衛，溜進了謝玄墨的“明府”。

　　池榮嫣原先還調侃，說這府邸名字實在不好，一座“冥府”又有他這活閻王坐鎮，實在不吉利得很，現在只恨自己當時多了這嘴。

　　“你又想再闖一闖那龍潭虎穴？”謝玄墨一眼看穿了池榮嫣的心思，“鴻羽不是好戲弄的，他現在只是把鴻鸮和穆夫人關起來，擺明了就是等著你上鉤呢。”

　　池榮嫣此時無比懊惱，心中不停質問自己為何要將鴻鸮牽扯進來，當時又為何不強硬一些將人一起帶出來，或者完全可以趁著鴻羽不在府上的時候將整個宅院都付之一炬的。

　　“我不知道嗎？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折磨致死啊……”

　　謝玄墨抿了抿唇，終究是又心軟了。他將池榮嫣摟進懷里，輕聲道：“那我們一起，一起把他們救出來好嗎？”

　　夫妻二人默契度極高，僅是三言兩語便定下了對策。

　　池榮嫣當即換了張新的人皮面具，混到了出入鴻羽那偌大宅院的舞娘隊伍之中，而后又很快找著機會偷偷溜到了穆夫人院中。

　　“攝政王妃？”跟在穆夫人身邊多年的老嬤嬤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女將軍，即便上了年歲，刀鋒劍刃中磨練出來的敏銳也絲毫不減，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悄然而來的池榮嫣。

　　“嬤嬤，穆夫人現在怎么樣了？”池榮嫣并未覺得驚詫，連忙詢問起穆夫人的情況。

　　老嬤嬤拉著池榮嫣手腕，將她帶進了臥房中：“王妃進來說話，外邊人多耳雜。”

　　“夫人的病是心病，這些年多少事都壓在了她心上，除了老奴她無人相訴，這才一點點累計起來的。今日夫人聽聞鴻羽要拿小公子問罪時，就做好了以死相逼的準備，可二人爭吵時，夫人就因為情緒激動，先倒下了。”

　　池榮嫣皺眉，心病難醫，穆夫人今日突發病癥恐怕還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讓我為夫人瞧瞧吧。”

　　“有勞王妃了。”池榮嫣的醫術冠絕一方，老嬤嬤也是有所耳聞的，聽到池榮嫣主動要為自家主子診脈，自然欣喜萬分，連忙躬身行禮。

　　“嬤嬤切勿多禮，這都是我應盡之事。”池榮嫣將老嬤嬤扶起來，走到穆夫人床榻邊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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