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有王家的人來問伍覺明要不要一起去看戲，二十七有袁媒婆來東拉西扯旁敲側擊，二十八風和日麗宜出行。

        書院正好這天也休課，如薇和迎安心心念念，每日早起必要先向我求證，再去詢問伍覺明的意思，晚睡時還要再聽肯定回復，如此幾天，終于到實現心愿的時候了。

        這不，迎安擦著臉還要再確認一遍：“小樹和小鴿子昨天去的，咱們今天也要去了吧？”

        我忍不住去揉他的臉，軟乎乎的像發好的面團。

        伍覺明大概也無奈了，連連應是。

        百花族的公主自從知道我要帶他們去看戲以后，對我不似先前那般若即若離，睡覺的時候還主動翻進我懷里，我無聊的時候還和王子一起演習給我欣賞。

        公主平時只扎兩個小揪揪，除了這伍覺明也編不出什么花樣了。我有心學習，只是才會綁三股的麻花辮，還需精進。

        不過發型不夠發飾來湊，我給她買了好些個簪子發夾，別起來靈動可愛。一個一個試過去，對著迎安擦得可干凈的銅鏡，如薇笑得合不攏嘴，眼睛一閃一閃，叫我只覺得可愛。

        伍覺明端著茶來，屋內很快就飄散著一陣清雅的香氣。我騰出一只手接過茶杯，拿近了聞一聞，“茉莉花？”

        “是。”他總這樣笑，疏朗大方——

        我真是很想問他一句話。

        迎安趁機扒拉如薇頭上的發簪，叮鈴叮鈴，兩人又開心地抱在一塊笑。

        我也跟著笑，抬頭看伍覺明：“他們倆感情可真好。”

        伍覺明又是一副看得很清楚的表情，伸手竟也直接碰到了那串流蘇，垂眸微笑，十分寵溺的樣子，“鬧的時候也會好一會兒不說話呢。”

        他站在光里，如此高大又慈愛，還是讓我想起了陸騫。

        我快要笑不下去，偏過頭，“他們有你陪著一定很快樂。”

        迎安在這時拉住我的手，同我對視：“明玉姐姐，我們今天能和你一起去海邊嗎？花大娘也會去的吧？”

        “額……”我看向伍覺明，這事兒我不反對，但我同意也不夠啊——

        我又低頭，如薇和迎安正撲閃著大眼睛，一看就是獻殷勤。

        我心領神會，再次當起大好人，扯了扯伍覺明的袖子，“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去海邊走走怎么樣？撿貝殼可好玩兒了——”他也看不見啊，“還能釣魚！”這他總能感覺出來。

        伍覺明先不回答，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我身上，我碰了碰鼻子，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左手。

        我大聲說：“一起去吧？”還是沒松開手。

        伍覺明詫異了一瞬，磕巴著說：“啊……是……好……去吧……”

        如薇和迎安默契地對視一眼，一起捂嘴竊笑。

        夏天還沒到，我居然就感到熱了，真是奇也怪也。

        我精益求精地替如薇打扮，但要是早知道今天海邊風這么大，就省著了，也不用讓小丫頭發絲纏繞風中凌亂。

        伍覺明和迎安跟著花大娘走了，我蹲下來擋住風，給如薇把蝴蝶流蘇邊夾小心取下來，捋好糊在小臉上的頭發。小姑娘撅著嘴，給我看樂了。我刮刮她紅紅的鼻尖：“委屈你咯，百花公主。”

        如薇嘴角往下扁，我以為她要耍脾氣，沒想到她伸手抱住我，吸吸鼻子說：“才沒有委屈呢。”這樣稚嫩的聲音，撒嬌一樣。

        我也許還不習慣這樣的擁抱，小小的，柔柔的，直讓人覺得心里溫暖。

        溫暖，因而更苦澀。

        陸騫那夜離開時要抱我，我以為他又要撇下我去瀟灑，用力抱緊了胳膊，堅決地不張開手臂。他那時望著我，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記得他雙眼明亮，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然后又輕輕地抱了我一下。

        那么輕的一個擁抱……

        那么久的訣別。

        如薇拍拍我的背，好像是在安慰了，“明玉姐姐，你抱得好緊哦。”

        我靠在這小小人兒的肩頭，臉貼著她，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海，廣闊深沉。

        海納百川，最為包容。

        陸騫，我們應該一起看看海的，這樣的話，此時此刻我便不會僅有一腔悲傷。

        你一定會說：“明玉丫頭，看看海，多大呀，什么不開心都裝得下。”

        迎安在那邊喊：“姐姐！明玉姐姐！你們快來！這里有一個大魚！”伍覺明站在他身后，在一陣浪潮衍過來時將他一把抱起，往后退了兩步，迎安張開手臂：“哦！明哥哥再把我舉高點兒！”

        我把如薇抱起來，將散發勾到耳后，“去看大魚去！”

        如薇咯咯笑，小手環住我，“哦吼！”

        后來我在一塊大石頭旁看到一只圓鼓鼓的魚，反正在海里的不是魚就是殼。這東西一戳就鼓起來，好像一開始的如薇。

        我喊他們來看，等他們看了，我就撿起胖魚一把扔到了海里，如薇和迎安拍手叫好遠。伍覺明在一邊笑，說這可是鮮貨，大酒樓的名菜。

        我頓時后悔，恨不能游過去追回來。

        后來伍覺明挑了個地方放線釣魚，漁具是我問邱大爺借的。這老漢抽著眼袋兩眼一抬，看看我又看看伍覺明，好像我見色忘魚。

        這可沒有。

        如薇和迎安撅著屁股一個勁地要撿月亮貝，留下兩行小腳印。我擋著太陽看他們，伍覺明又釣上一條海鯽，第三條了。

        這魚運要么也因人而異。

        驕陽當空，我想著自己膚如凝脂的臉蛋——雖然還隔著一層皮，但也悶得慌。趕海的都逐漸返回了，我給了花大娘一條魚，又分了邱大爺一條，剩下兩條帶回家，還有一簍子蝦蟹蛤蜊，非常不錯了。

        老頭老太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伍覺明，眼神表情耐人尋味——

        我是沒懂的，伍覺明反正也看不清，就如薇和迎安在那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

        是我不夠冷酷了嗎？

        回去的路上，我們還拐去貨鋪看了一下二等馬，如薇和迎安爭著刷馬毛、喂草料。幾日不見，這懶畜牲不知為何看著有些機靈勁了，見到我還曉得諂媚地動動腦袋。

        伍覺明和那掌柜不知有什么要說的，站在那兒談了有一會兒，會兒到我胳膊舉小孩舉酸了。我將如薇和迎安再一次抱上馬背，拍了拍馬頭警告它切莫亂動，然后跑去找伍覺明。

        “能回去了嗎？”我也不是故意打斷他們講話，可是“咕——”

        伍覺明側頭看我，聞聲笑了一下，終于向掌柜的告辭：“顧叔，那我們先回去了。”

        掌柜的捻著胡須，笑瞇瞇的，又露出花大娘和邱大爺那樣的表情，“好好好，下次再聊再聊。”

        “回聊啊！”我順口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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