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然后集中于那塊光潔如玉的虎骨，看起來像是一片天然成形的小扇子，蘊含日月精華，流瑩反光。這虎骨的來歷和經歷可都不同凡響，可謂是幾代帝王必爭之物。就憑那些位歷任主人的身份，這虎骨買回去不吃供在那里看也是很有面子的，這要是給樓下的誰拍回去了那可不得大吹特吹自己和琿武帝的緣分，那還不得到宗祠里敬告祖先自己干了番事業。

        不知是誰氣定神閑地開價：“經山清通道尊寶像一座。”

        我驚疑不定地回頭向賀蘭澍確認：“那寶像不是被武成帝銷毀了嗎？”

        賀蘭澍看著根本不擔心自家的場子有人渾水摸魚，閑情逸致地沏茶，茶香四溢，倒讓我不再一驚一乍了——可在場的這些人真的很有錢，我懷疑那敲槌的老頭兒都比我富貴。

        賀蘭瞎子悠然道：“‘毀觀戮道’一事眾說紛紜，民間流傳的版本無數，并且光看三大史書就有三種說法，而這其中最為人信服的便是洛蘭承在《全言》中記載的‘心病’說。琿武帝所立太子前后共有五位，太孫兩位，遺詔之謎無人得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武成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并不受他父皇的待見，琿武帝甚至對他的這位三兒子頗有成見。新武宮變，文官武將遭迫害者無數，血流京城外，火映半邊天。洛蘭承幾番考證后認為是武成帝得位不正，做賊心虛而以絕后患。經山道觀是琿武帝親封之仙居正道，那時的觀主羨云子道法高深，求雨伏魔皆有證明。武成帝怕奪位陰謀敗露，所以痛下殺手，致使道法一蹶不振。”

        我大為不解：“對啊，所以哪里還來的寶像？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斷壁殘垣，供奉的寶像怎么還會留著？他不害怕嗎？”

        賀蘭澍樂了，“害怕，所以更不敢動了。據武成帝身邊的大太監匡英向他義子周忠所透露的，那尊寶像火燒不化、削砍不碎，驚得武成帝夜不能寐，哪怕用了安眠香也會從夢中驚醒，所以有了‘七日不臨朝’。”

        我聽明白了，不過我更在意的是為什么賀蘭澍知道那么清楚。“匡英、周忠…你知道得還很仔細嘛。風華樓不是嘉明年間崛起的么，難道早在那之前你的祖輩就大有作為了？”

        賀蘭澍笑得像只開心狐貍：“好像是的…大司馬？我好久不看族譜了，有些忘記。”

        我翻了個白眼，就他這過目不忘的記性，族譜上的大人物他看過還能忘得了？

        大司馬，拜托，他家不能真的富強了很久很久很久吧，這么久都一直有錢有勢的，難免讓人憤憤不平。

        這瞎子忽有所感：“夫妻有福同享，我既是大司馬之后，我的妻——”

        我把茶杯重重地放下，瞪著他：“你別嘚吧了！”

        他頗有些委屈地收斂了笑容。

        “等等，”我坐得端正，“你說，這寶像和虎骨怎么換算價錢？我想這兩件寶物的價值是不相上下的吧。當然倘若這片虎骨真的能有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的功效，那寶像還是比不上的。”

        賀蘭澍點頭：“是啊，所以我想，這位客人一定有救人之急。”

        “嗯……”我摸了摸下巴，靈光一閃，“所以你也覺得虎骨并不如傳聞中那么神奇吧！”

        賀蘭澍干咳兩聲，“我可沒有這樣說，明玉，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我一眼看穿這奸商本相，哼了一聲，“你倒瞧得起我，那張紅木桌恐怕都能換我的命了。”

        這瞎子卻忽然正色道：“明玉，你才是小瞧了你自己。那張紅木桌？要不要我差人送到你那半瞎道友的府上？”

        我皺著臉看這又抽風的瞎子，“什么道友？你別胡咧咧了，你要送人家還不一定收呢，他擰巴得很。”

        賀蘭澍的臉色變化很快，剛是陰沉又作多云，陰陰陽陽，奇奇怪怪。

        一錘定音：“經山清通道尊寶像一尊，成交！”說著，那名老者就將虎骨收入一個嵌著三色寶石的黑木盒中。

        我于是又站到窗邊往下張望，兩名清麗脫俗的女子自右側上臺，兩名玉樹臨風的男子則抬著由黑布包裹的寶像自左側上臺。兩名女子著裝是風華樓的獨家款式，兩名男子則戴著面具一身黑，是來客的打扮。

        我看明白了，這虎骨真是風華樓的藏寶。我轉身看著賀蘭澍，就像劫富濟貧的江洋大盜在看家有萬貫的地主老財。“這虎骨你們從哪得來的？”

        賀蘭澍并不會知道我已經將自己代入了盜亦有道的大盜，他確是正得不能再正的大少爺，悠閑地品茶，還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告訴你了啊明玉，我祖輩出過大司馬——”他若有所悟：“你看我這記性…琿武帝和武成帝任命的那兩位大司馬都是我的祖宗。”

        “文官武將遭迫害者無數……”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要特別聲明除去他那些神通廣大的老祖宗？雖然我并不了解那段歷史，但琿武帝任命的大司馬一定是他的心腹，武成帝這么多疑暴虐居然還能繼續信任他老子心腹的一家人？

        我疑惑地問：“你那兩位祖宗是一個姓的么？”

        “唔……”賀蘭澍狀似回憶，“是啊，因為實在太有錢而且手底下人太多了，又會跟隨風云局勢變化——”

        我不想聽他廢話：“墻頭草唄那就是。”

        賀蘭澍訕笑兩聲，“前人栽大樹嘛……”

        我心情復雜地看著這瞎子，“你們家那些個樓是不是都布了那個八卦局？”

        這瞎子還大方地說：“是啊，明玉你想去哪里的風華樓我帶你去。”

        我冷笑一聲，呵，有空了我就去龍山啊經山啊琴山啊學那么幾招風水術，早晚破了那什么六十四局！

        這瞎子忽然又感嘆：“哎，縱有家財萬貫，也無人同我共享……”

        我：“呵呵。”我已經聽不得他的廢話了。

        “藏品《留春霧畔夢女圖》，開始競價！”

        這畫名怎么還挺耳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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