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知己
當我再次呼吸到雖寒涼但無味的空氣時,心情瞬間大好——如果不是被繼央人和狼群圍著的話,那就更好了。
但鬼目探和俏孟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樣子也算淺得我心,不知他倆是中了蛇毒還是被愁苦女打暈了,無論哪種情況都大快人心,是該叫他們吃上一頓教訓長長記性。
天幕低垂,我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已在傍晚還是剛至午后,畢竟今楓涯的天氣總是陰沉。
愁苦女和其中一位繼央女人低聲說了兩句,隨后繼央人便離開了,路過狼群時仍然吹哨示意。
狼王佇立在一塊巨大巖石上,它的腹部還殘留著血跡,背上也多了幾道傷口。它注視著我,狼目中是無盡草原,我不過是茫茫草原上另一株草,隨風雨飄搖,身不由己。
它會記住我嗎?
我為自己的想法而一時苦澀,于是將視線收回,慢慢地打量起站在一邊的愁苦女。
她沾著血跡的衣裳濕透了,冰刀上墜落著水珠。她看起來并不好,裸露在外的肌膚被燙傷了,額頭上流出的血順著兩頰滴落。
她和我之前遇見的那名愁苦女不一樣,那位愁苦女有著一張十分明艷的臉,是怒放在今楓涯的一枝花;而她是寡淡的,和我一樣是一株草,但她扎根于今楓涯貧瘠的土壤,比我更堅毅。
“你是來找這個的嗎?”她彎腰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卷畫軸,即使我未得見此畫真相,但我肯定這便是那幅《留春霧畔夢女圖》。
“你想怎樣?”
愁苦女平淡地說道:“和我打一架,你贏了,人和畫都能帶走!
我摸了摸下巴,她說的就是事實,愁苦女有義務守護今楓涯的一切,哪怕是后來遺落的。“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所以最后是明玉你贏了,”賀蘭澍若有所思,“歷代愁苦女在江湖上都是最神秘的人物之一,無人知曉她們的來歷,也無人了解她們的傳承。明玉,那究竟是怎樣的刀法?”
那是得天獨厚的秘法,冰刀驅雷,震懾天地萬物。
我十分平靜地說:“我沒贏,我輸了。”
“什么?!”賀蘭澍一臉震驚地“看”著我,他看來對我的實力很有信心,萬萬沒料到我會輸給誰,“那……那你是怎么拿到畫的?”
“她說當交個對手,畫便作為謝禮贈與我。”
賀蘭澍聽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沒說出話,我第一次見他這樣驚訝于色,心里竟然閃過一絲爽快。
其實在這偌大江湖,知己雖難得,真正的對手卻也同樣可貴。甚至有時候,這個對手會比知己更懂你。
在我們交手的那刻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女子,不再是因為她愁苦女的頭銜,而是她在這頭銜下的作為,畢竟好筍還能出歹竹,具體還要看個人。
愁苦女不愧是今楓涯的女兒,她的力量和狼王、繼央人一樣承自這浩瀚古樸的世界。當她雙手揮刀的時候,我感受到今楓涯野蠻的風,狂而不羈,颯颯獵獵。
我一個錯身,一刀貼著后背一刀劃過面前,凌厲冰冷。
陰天無云,遠處忽然劈下一道閃電,刀光更是刺目。
常說劍走青,刀走黑,軟劍對大刀,很吃虧。
我從未如此后悔沒有隨身攜帶驚玄,軟劍的靈活也勢必削弱了劍勢鋒利。但我并非自負驚玄在手便能橫掃對手,愁苦女是不可多得的對手,我想全力以赴地應戰。
雷電閃現,愁苦女暴起錯刀,與十字劍影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刀光將我牢牢鎖定,恰如曠野天雷,勢不可擋。
我為這殺意一凜,迅速凌空旋踢,揮劍成圓,刀光劍影齊齊碰撞——
一時電閃雷鳴,風云涌動。
雙刀交錯自上而下壓著我,落地時我的小腿忽然一痛,我皺眉劃劍,雙刀一側,切入我的左肩。
無數道雷電由遠及近地排布,無數股力量由南向北地逼近,天地在一瞬間連通,同色共明。
我倒退兩步,抖腕震劍,兩滴血珠自劍鋒滑落。
難怪說愁苦女的冰刀是三寒之一,當那兩口刀刃切下時,觸及肌膚就像寒冰立結,凍得我肩骨僵硬,深入后便是血肉成渣。
愁苦女抹了抹臉上的傷口,站定,神情淡漠地看著我。
我內心十分平靜甚至坦然:“我輸了,畫和人都由你處置!
愁苦女卻道:“你知道繼央人稱那頭狼王為什么嗎?”
我疑惑地蹙眉,她忽然說狼王干什么?她不會想讓我和狼王再打一架吧?
“躍央,意為無雙的王。今楓涯的狼在此之前并不是如此團結和睦的,它們是最冷酷殘暴的掠食者,狼性貪猛不可改,可它們必須臣服?删驮谝荒昵埃黄碜阅┬±侨旱纳倮翘舯樗欣侨褐,從始至終無一敗績,如此成為今楓涯史上唯一的狼王。可它昨夜落敗于你,各族首領再度躍躍欲試——只要打敗了躍央,它們便會有一步成王的希望。從前未有這無上的榮耀,如今這是所有狼心中的渴望!
我聞言望向不遠處默默注視的狼王,它傲立天地之間,無端孤獨,孤獨無邊。
我又想起了陸騫,他是天下第一劍客,他的榮耀是萬劍鋒芒所得,偌大江湖無一是他對手,所以他也總是孤獨。
登高者朋伴漸少,登頂者朋伴絕無。
但我想這位狼王在最年輕時已做好了準備,自它開始戰斗的一刻,便明白了停歇是昨日舊夢。
人,狼,世間生靈凡入群者,皆被迫前行,強者拼搏,弱者逃避,無為者隨波逐流。
“我見過你,”我聞言有些茫然地看著愁苦女,她繼續道:“等你帶著那個男人的劍再和我比一場吧,這幅畫就當定金,也作謝禮!
定金我懂,但“謝禮?”我不由得笑了笑,“謝什么?”
“謝你我有緣成為對手!
我品著這句話,緣分果然妙不可言。我于是向她允諾:“好,我會回來找你再比試一場,不過這次我輸了就是我輸了,記下一筆,日后再續。”
愁苦女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吹出的哨聲悠揚蒼涼,是今楓涯的一支歌。
狼王仰嚎,群狼低吼。
我再次和狼王對視,我沒來由地想如此便是訣別,他為王,我為客,幸而曾相逢。
我望著那堅定地走向遠方的女子,沉默淡然,讓人難忘。
我不由得望天,蒼茫遼闊的天下,陸騫曾在此揮出怎樣絕世一劍?年幼的愁苦女見過這一場戰斗嗎?我想叫住她問一問,但我想起先前那位愁苦女,踽踽獨行在曠野,那時她還未找到繼承人。
昨日無人問,今昔無人知,于是多悵惘。
賀蘭澍于是問我:“那你怎么不去今楓涯呢?她一定還在等你赴約!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一定會赴約,但她至純至誠,那我也該和她毫無保留地來一場比試,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賀蘭澍沉默片刻,“身上的傷還沒好嗎?”
我并不在意地說:“快了吧,幽冥煞母的毒招可不好解!
這瞎子喝完一杯茶以后又續了一杯,難得見他喝這么快。他摩挲著杯壁,良久后說道:“等會兒我拿一些冰玉含片和松燕丹給你,你混著服用,對傷勢恢復有好處!
我笑著道謝,五分真心,畢竟這精打細算的瞎子剛做了筆大買賣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時手筆大方也正說明他良心未泯。
隨后賀蘭澍帶著我離開小室,美曰其名留個懸念,我肯定他心里揣著小九九,但也不想深究,韓自言這幅畫和我是不會再有干系了。我最后一眼回望那聚寶臺,忍不住問他:“那畫究竟值多少錢?如何估量字畫的價值?”
這瞎子淺淺一笑:“字畫有市則有價!蔽覈K了一聲,還以為他會道出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賀蘭澍繼續道:“之前交易如何我不便多說,但與我達成交易的第一位買家出價一冊《會心明意真言卷》,我想玄冊難得,爽快同意了。之后幾經轉手,市價高漲,也不過一尊山海方鼎而已!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兩邊一拍他的肩膀,難以置信道:“你那時候是賣給別人的?那你收回來干什么?那可是山海方鼎哎,琿武帝從昭康王墓里挖出來修仙的法器,一共才四件,我都沒聽說誰得到過,到你這你就這么換來換去?你圖個什么?”
賀蘭澍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江湖水深葫蘆酒,酒在人情來往中!
我切了一聲,他冠冕堂皇文縐縐什么?
簡直就是為富不仁!
而且什么叫“第一位”?他這是篤定還會有第二位第三位了?
陸騫說要遠離滿腹算計者,要遠離富有家業者,所以賀蘭澍這樣的人,我應當敬而遠之十分遠。他們擁有財權,操控人心,得盡一切可得。
賀蘭瞎子被我拍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拿開我的手,溫聲細語道:“明玉,切莫激動,之后我還可以要回來嘛,賣個消息什么的!
“呵呵”我冷笑兩聲,他這套可不用在我面前白費勁演,我真是恨不得將這瞎子胖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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