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任杰負手肅立在低矮破敗的城墻上,翹首仰望黯淡的夜空,無盡的鵝毛大雪正從天上飄灑而下,只片刻功夫,便在任杰的頭盔和披風上積了厚厚一層,借著幽暗的火光望去,竟成了凝固的雪人~~

柳城之內火光沖天、一片翻騰,男人的慘叫、女人的和孩子的啼哭聲交響成一片,任杰心中一片寒涼,一如這漫天飄灑的冰雪。

遼西趔壁各個部落的頭人、貴族們正在遭受最為悲慘的蹂躪和屠戮,任杰雖然饒恕了趔壁族的普通牧民,卻不可能饒恕趔壁族的貴族!無論是出于勢力整合的需要,還是犒賞麾下將士的需要,都必需拿這些趔壁貴族開刀。

既然是戰爭,戰敗一方就應該有戰敗者的覺悟。

任杰沒有興趣參加麾下將士的狂歡活動,卻也絲毫沒有阻止他們的意思,這~~是他們應得的獎勵!這既是對戰敗者的懲罰,也是對戰勝者的獎勵,別提什么仁義道德,在這個亂世,勝者為王,戰敗者~~是沒有人權的!

何為虎狼之師?

虎狼者、禽獸是也!一支虎狼之師,勢必也是一支禽獸之師!有了戰后的縱情狂歡、精神上的極度渲泄,才會有戰場上的亡命博殺和悍不畏死!任杰非常清楚他麾下這支虎狼之師是如何鑄就地。更清楚要靠什么手段來維持他們的虎狼獸性~~

任杰不希望麾下的虎狼之師毀了錦繡中原,也不希望錦繡中原毀了他的虎狼之師,所以~~他選擇來了這片蠻荒的不毛之地,來這里的初衷是什么?還不是為了冷血地繼續燒、殺、劫、掠,以維持這支虎狼之師的獸性和血性。

一切都只是為了活著,都只是為了活得更好!

如今~~當年的千騎賊寇已經有了官軍的身份,有了穩定地老巢,有了女人和孩子。有了大群牛羊和人,再不必整天游走在刀尖上了,再不必整天將腦袋掛在腰上玩命了,看起來似乎是實現最初的目標了~~

可是,任杰比誰都清楚,這還遠遠不夠。現在的實力還遠不夠保證讓所有將士能活到最后、活得最好~~

千騎賊寇的征途并未結束,甚至~~才剛剛開始!

不想死,就得叫別人去死。

不想被殺,就得去殺別人。

亂世法則,就是這么簡單!

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郭圖身上裹著厚厚的羊皮踩著積雪上了城樓,整個人就像是肥了一圈顯得壯實不少。

任杰頭也未回,淡然道:“公則,你來了?”

郭圖雙手攏于袖中,彎腰縮進了任杰身后。恭聲道:“回主公,斥候騎兵已然派出。”

任杰慣于偷襲別人。自然不會給別人偷襲自己地機會。但凡攻城略地、破城之后,必然會派出大量斥候騎兵。以確保麾下將士們在縱情狂歡的時候,不會遭受敵軍的突然襲擊,這已經成為任杰軍的優良傳統了。

“嗯。”任杰輕輕頷首,目光轉身肅立身側的雷霆,沉聲道,“雷霆。”

雷霆踏前一步,雙手抱拳鏘然道:“末將在。”

任杰道:“率三百精兵沿街巡邏,但有頑抗者~~斬立決!”

“遵命。”

雷霆虎吼一聲。領命而去。

郭圖吸了口氣,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低聲道:“若圖所料不差,此時劉虞必然已經調集大軍于薊縣城下,正等候主公自投羅網,卻斷然料不到主公竟是聲東擊西,奇襲薊縣為虛,千里奔襲遼西趔壁為實,嘿嘿~~”

任杰嘴角再次綻起狡詐的笑容,好戲~~這才剛剛開始!

郭圖臉上的笑容逐漸隱去,取而代之卻的是淡淡的憂慮,低聲道:“主公,我軍奇襲柳城、一舉平定遼西趔壁,斬獲頗豐,不過雨雪天氣不利牛羊、人口地遷徙,這將嚴重遲滯我軍的行軍速度,一旦劉虞聞知遼西兵敗,必然盡起大軍進攻寧縣,如此則寧縣危矣~~”

“無妨。”任杰淡然道,“從柳城前往薊縣遙遙千余里,等劉虞知道遼西兵敗地消息,至少也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等劉虞調拔糧輜、組織大軍北上又至少需要五天時間,步軍不比騎軍,行軍遲緩,從薊縣到寧縣至少需行軍十天~~”

郭圖皺眉道:“主公,劉虞或恐譴呼赤輕騎奔襲寧縣。”

“輕騎奔襲?”任杰陰陰一笑,說道,“本將倒希望劉虞和閻柔會蠢到派譴輕騎奔襲寧縣,不過這樣地可能性微乎其微。”

“嗯!?”

郭圖神色一動,望著任杰背上的皚皚白雪陷入了沉思~~

……

薊縣,幽州刺史府議事大廳。

張、文丑、顏良、貪至王、牽招、齊周六路大軍已經齊聚薊縣城下,可整整十天時間過去了,卻始終不見馬軍一兵一卒!遍布漁陽、右北平境內的細作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屠夫的大軍自從北出塞外之后就像是空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屠夫的軍隊該不會是被凍死在塞外了吧?”

文丑兇睛里閃爍出無比猙獰的厲芒,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這廝人如其名,長相極為兇惡、猙獰如鬼。

張道:“文將軍說笑了,任杰的軍隊雖然多是南人,卻也不致于被凍死在荒原上,且任杰兇殘如狼、狡詐如狐,曾以八百烏合之眾大敗朝廷幾千精銳大軍,其人用兵、鬼神難測,依末將看~~這定然又是任杰的詭計。”

“就那幾千破兵,能有什么陰謀詭計?”顏良不耐煩地揮舞了一下缽大地拳頭,惡狠狠地

“若依末將,不如盡起大軍殺奔寧縣而去,一舉端了老巢便是,到時候叫他有家回不得,做個孤魂野鬼。”

張凜然道:“顏將軍切不可輕敵,需知穎水之戰,任杰僅憑千余精兵便擊敗了袁術八千精兵,長社一戰,大洪名將朱茂、皇甫嵩率兩萬精銳竟也拿任杰無可奈何,任由來去自如~~”

上谷太守牽招點頭道:“不錯,張將軍所言極是,任屠夫兇殘狡詐、非常人堪比,涉人鐵騎縱橫大漠、何等驍勇?不想陰風峽谷一戰,三萬鐵騎竟一戰而滅,試問在座諸位,誰人自信有這等能力?下官以為,在偵知屠夫大軍確切動向之前,我軍還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為好。”

文丑甕聲道:“難道屠夫一年不顯身,我們便在薊縣等他一年嗎?”

“倒也無需等上一年。”閻柔淡淡一笑,說道,“若是任杰當真另有所圖,料來這幾日也該有消息傳回了~~”

“報~~遼東急報!”

閻柔話音方落,廳外驟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張、文丑、顏良諸將霍然轉頭望向廳外,只見一名小吏手捧一封書簡急奔而入,托地跪到廳下,大聲道:“大人,遼東太守公孫度海路急報~~”

“遼東?”閻柔喃喃低語一聲,頃刻間臉色大變,大叫道。“不好,中計也~~”

“嗯!?”

劉虞及張諸將地目光霎時落在了閻柔身上,閻柔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平抑下胸中的激蕩,沉聲道:“大人,諸位將軍,中計也~~如今看來,任屠夫十之八九已然猜知大人在公孫瓚身邊隱有細作。揚言奇襲薊縣是虛,千里奔襲柳城是實,若柔所料不差,遼西趔壁~~多半已經不保矣~~”

“什么!?”劉虞大吃一驚,急向小吏道,“快。快呈上來!”

小吏急將書簡呈于劉虞案前,劉虞拆開、匆匆閱罷頃刻間臉色鐵青,望著閻柔久久不發一語,唯有一雙眸子里流露出莫名的震驚之色~~

牽招見劉虞久久不語,不由急道:“大人,如何?”

劉虞哀嘆一聲,說道:“子和(閻柔表字)言中矣,公孫度急報,任屠夫于五日之前大破遼西趔壁,柳城破、丘力居死。蹋頓僅率八百族人奔入遼東~~”

張:“……”

鮮于輔難以置信道:“柳城趔壁各部控弦之士不下兩萬,竟一戰而滅?”

上谷太守牽招嘆道:“鮮于將軍以為趔壁騎兵比之涉人騎兵如何?”

鮮于輔道:“頗有不如。”

牽招嘆道:“三萬涉人鐵騎尚且一戰而滅。何況兩萬趔壁控弦之士乎?此~~非戰之罪,實乃任杰過于狡詐也~~”

諸將皆默然。議事大廳里頓時一片死寂。

良久,劉虞始嘆了口氣向閻柔道:“子和,如今我軍又該何去何從?”

只片刻功夫,閻柔蹙緊的眉宇便重新舒展開來,儒雅的臉上也恢復了原有的從容與恬淡,向劉虞道:“大人,任杰不愧是任杰,用兵有如鬼神。的確令人防不勝防,這次的確讓他先贏了一陣!”

“不過不要緊。我軍仍然占據壓倒性地優勢,如今也不必心存僥幸、妄圖依靠詭謀來擊敗任杰了,大人可盡起大軍、殺奔寧縣,以雄厚的兵力優勢一舉擊破任杰老巢,只要絕其根基,任杰自然敗亡。”

張擊節道:“先生所言極是,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計謀都將毫無用武之地。”

顏良大聲道:“鬧了半天,還是要去攻打寧縣不是?嘿嘿,不過也好,正好讓任屠夫見識見識河北雄兵的威風!什么狗屁虎狼之師,那是沒遇上真正的精銳之師,哼哼。”

張呼了口氣,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心忖這可真是個有勇無謀的家伙。

……

右北平郡、上垠,太守府議事廳。

公孫瓚正與長史關靖議事。

關靖道:“大人,細作回報,薊縣地戒備突然加強,軍隊進出頻繁,而且漁陽、右北平境內劉虞軍的探子突然大量增多,種種跡象分析,劉虞很可能已經知道任杰奇襲薊縣的計劃,因此提前了做了準備。”

公孫瓚神色凝重,點頭道:“任杰意圖奇襲薊縣,此事極為隱秘,卻不知劉虞老兒是如何知曉?”

關靖道:“下官亦是不解。”

兩人正說間,忽見公孫越急步匆匆,徑入大廳向公孫瓚道:“兄長,嚴綱急報,任杰于五天前擊破柳城,斬殺丘力居,遼西趔壁各部盡歸其有。”

“什么!?”公孫瓚臉色一變,從席上長身而起,震驚道,“任杰不是要奇襲薊縣么,怎么又去了柳城?”

關靖手捋柳須略一思忖,恍然道:“大人,任杰此乃聲東擊西~~呃~~”

公孫瓚道:“怎么了,士起?”

關靖凝聲道:“難怪陰風峽谷戰事吃緊之時,丘力居、蘇仆延兩路大軍得以及時殺出,任杰意圖奇襲薊縣,也難以瞞過劉虞耳目,問題竟然出在大人軍中!大人,我軍中恐有劉虞奸細!”

“什么!”公孫瓚震驚道,“竟有此事?”

“奸細!”公孫越神色一動,說道,“莫非是他?”

公孫瓚及關靖的神色同時落在公孫越身上,齊聲問道:“誰?”

公孫越眸子里掠過一絲冷意,沉聲道:“兄長的親兵隊長~~公孫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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