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坐在樓上也聽不清姐姐們講話，不過看樣子姐姐們是如魚得水，在樓下玩得很開心。“花錦會”差不多要結束了，貴女們最后都在互相認識、吹捧。

        千千一人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她旁邊還有其他的席位，都是成群結伴的人，只有她孑然一身。

        她不知道，邊上的貴女都在悄悄討論她。她的姐姐們都大出風頭，有些人便把仇恨轉移到她身上，對她評頭論足。

        有些人忍不住好奇，仔細看了看她，這一看難免有些驚艷了，上好的羊脂玉般的肌膚，朱唇纓色一點，乍一看若凌波仙子下凡，細看卻是越看越耐看。

        這樣的樣貌讓本來就遷怒千千的一些貴女們更加生氣，好在見她渾身衣飾寒酸，料她一定是不受寵的庶女，心里總算好受一些。

        千千對這些一無所知，她懶得去和人打交道，突然靈犀一點，便撫順了宣紙，輕捻玉筆，款弄羊毛，寥寥幾筆，隨手畫了一副《倚窗觀湖圖》。

        看著手中的畫，她不由想笑，這種畫拿出去怕是要貽笑大方，在她的夢境里的世界，像這樣的都叫做‘靈魂畫手’，逗人一笑而已。

        千千隨手就把畫揉了，扔進了紙簍，以免被人看見。突然發現湖中有好一些金魚，畢畢波波的，便拿了些餅屑，玉蔥般的手伸出窗外，耐心地開始喂魚。

        千千一個人落得自在，自娛自樂了起來。邊上的貴女見她這樣閑適、氣韻悠然，不由氣結，悄悄地更賣力地編排起她們三姐妹了。

        千千瞇著眼看了看平滑如鏡的湖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遼遠的對岸好像有庭臺飛宇的小樓，隔得太遠了，只有芝麻大小，看不清楚。

        千千不知，對岸的小樓里還真的有人。

        小樓里，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正轉著一支千里鏡，屋子靜得可怕，只能聽見男子玉扳指和千里鏡偶爾碰擦的一點聲響。

        屋子里還立著七個人，其中六人皆低垂著頭，戰得筆直，好似一根根梁柱。另外一個白胖無須的中年人正眼巴巴地看著窗口隨意坐著擺弄千里鏡的男子。

        那男子看了一會千里鏡，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出。男子突然輕輕把千里鏡扔在了一邊，那白胖的中年人見狀立馬下跪，討好道：

        “陛下，可看到什么有趣的東西？”

        這被稱作陛下的年輕男子，身量極高，猿臂蜂腰，他慢條斯理地冷哼：“周瑾，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指的有趣就是這些？”

        他的聲音低冷磁性，配他的人，壓迫感更強了。

        白胖太監周瑾連忙苦哈哈地請罪：“陛下，奴才該死，奴才愚笨，奴才木絮腦袋！”

        圣人的喜好近年來越來越難猜了，早年還年少的時候，他還能摸得著頭腦，總能找著刺激有趣的東西讓圣人開心，他想，這血氣方剛的年紀，不都應喜歡看這些花朵一般的姑娘嗎？

        圣人道：“你自己看看，再告訴朕，有趣在哪里？”

        周瑾五官皺成一團，在圣人冰冷的眼神中拿起千里鏡看向了對岸。

        湖對岸的芙蓉樓正在舉辦“花錦會”，一片花紅柳綠，亂花迷眼，連他這個沒根的，也覺得頗好看啊。

        他定眼一看，正對面一個絕色的少女有別眾人，正慵懶嬌媚地在喂魚，皓腕凝雪，鬢似鴉羽，端得是賞心悅目，嫵媚可人，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很快，周瑾放下了千里鏡，自責道：“奴才真是豬油蒙了心，竟讓陛下看這些庸脂俗粉，更有乖張該死的竟敢偷懶喂魚，污了圣眼，奴才愚蠢，陛下乃真龍天子，怎會像凡夫俗子一般，喜歡這些……”說著說著竟開始打自己耳光了。

        圣人面無表情，不辨喜怒地看著周瑾胡言亂語。

        突然，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響，一根利箭穿破窗戶朝著圣人直射而來。

        圣人微微側身躲過了利箭，眼神發亮，微硒：

        “來了！”

        周瑾看在眼里，立馬明白圣人這是早有預料和準備，但作為圣人的身邊人，他對此竟一無所知，不禁心中惴惴不安。

        屋里的侍衛立馬拔刀，低呵：“保護陛下！”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斗聲和廝殺聲響起。

        “掩護陛下先走！”侍衛們保護圣人打算沖出去。

        圣人是微服便裝出行，特意只帶了零星幾個侍衛，那些刺客像瘋了似的沖進屋里。

        三個武藝高強、不要命的虬扎大漢和侍衛們纏打在一起，侍衛們竟一時制服不了他們。

        周瑾心想，完了，這次的出行還是他手下的人安排的，結果出了這么大的簍子。

        眼見一個臉上有疤的漢子身上插著好一些長箭，以命相搏企圖換命，沖向圣人，周瑾連忙擋在了圣人身前，希望能給圣人擋一劍贖罪。

        但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圣人拎著他的后領把他往后一扯，避開了刀疤刺客的一劍，再狠狠一腳踹中刀疤臉的胸膛，徑直把一個八尺大漢踹飛，閃電般逼近刀疤臉大漢，伸手掐住他的臉迫使他張開嘴，再把千里鏡塞進他嘴里防止他咬舌。

        此時刀疤臉已是強弩之末，想罵人又罵不出，想死又死不了，一雙陰毒的眼睛怨恨地盯著圣人。

        周瑾老淚縱橫，正感動于圣人的不離不棄，沒想到就看見圣人把刀疤大漢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著大漢的下/體，用力地碾壓著，生生把大漢痛暈了。

        周瑾不禁下/體發涼，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但轉念一想，他好像也沒啥好害怕的。

        突然，周瑾看見圣人身后一個小太監猛地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了圣人。

        周瑾心跳到嗓子眼，剛想大叫，不料圣人就像后面長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住了小太監的手。

        周瑾尖叫：“保護陛下！”他從后面只能看見小太監恐懼、怨毒、空洞的眼神，瞬息萬變。

        小太監視死如歸地等著圣人來掐他的臉迫使他張嘴，這樣他就能從嘴里射出毒箭，在圣人震驚中，弄死圣人。沒想到圣人卻反手握著他的手，把匕首刺進了他的腹部。

        小太監不敢置信地盯著圣人，但到底還是拼了最后一絲力氣吐射出了毒箭，圣人勾起嘴角邪笑，微微偏頭便躲掉了。

        轟隆隆又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黑甲的禁衛軍和飛魚服的錦衣衛魚貫而入，齊齊跪在了圣人面前：

        “陛下恕罪，屬下救駕來遲！”

        周瑾更是鼻涕眼淚一把把地流，跪在了圣人腳邊哭道：

        “陛下，老奴該死！”

        芙蓉樓的“花錦會”總算是結束了，千千戴上了帷帽在外面等馬車，她的兩位姐姐正被貴女們圍著寒暄，依依惜別。

        冬實終于看見自家小姐了，開心跑到千千身邊低語：“小姐，您玩得開心嗎？”

        千千點點頭問：“你呢？可有吃東西？”

        冬實點點頭：“嗯，在一樓也有吃食，小姐，您不知道，樓下的丫鬟們也在悄悄討論‘花錦會’呢，沒想到二小姐和表小姐竟這么厲害！”

        不過那些丫鬟也有很多嫉恨二小姐她們的，都在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說出來的話很不好聽，此時人多眼雜她也不敢講。

        千千在馬車里等了云素馨和蘇仙兒好一會兒，她們才姍姍來遲，不料街上卻突然出現了許多禁軍和錦衣衛。

        貴女們都驚恐起來，雖心中好奇，但都不敢逗留，紛紛上了自家馬車，躲在車簾后小聲討論。

        千千雖然好奇，但哪敢多看，吩咐車夫趕緊歸家。她雖自小悶在深閨，但也聽說過錦衣衛的大名，據說十分嚴酷，哪里是她這樣的螻蟻敢窺伺的。

        抬頭卻發現表姐蘇仙兒額角竟開始冒汗，小拇指還在微微發抖，千千以為蘇仙兒害怕，便又吩咐了一聲：“趕緊走，不要逗留。”

        車夫得令，悶頭趕路，巴不得趕緊離開回府。

        千千見蘇仙兒有些不對勁，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安慰：“姐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蘇仙兒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對千千笑了笑。

        云素馨見狀便猜到蘇仙兒在怕什么，卻故意道：“姐姐，怎么出了好些汗，還抖得這么厲害，姐姐很害怕錦衣衛嗎？姐姐放心吧，他們沒有那么嚇人，況且我們又沒做什么，不會拿我們怎么樣的。”

        蘇仙兒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她的言外之意，疲倦地靠在千千肩頭，閉著眼睛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云素馨心里冷哼，不再言語，輕輕掀起車簾的一角向外看去。

        哪知這個動作惹惱了蘇仙兒，她趕緊呵斥：“馨兒，你這是做什么？還不趕緊把簾子放下！”

        云素馨眨巴著眼：“姐姐，你不是在休息嗎？我只悄悄看看不行嗎？”

        蘇仙兒疾言厲色：“你可知道他們都是什么人，這是咱們能隨意瞧的嗎？”

        云素馨不解：“怎么，他們是有三頭六臂還是地獄里的閻羅，看看難道會死不成？姐姐也未免太緊張了些！”

        蘇仙兒急得不行：“總之，就是不許看，你聽見沒有！”可不就是地獄里的閻羅，只是這話她不敢講，生怕被外面的人聽見，絞了她的舌頭。

        云素馨毫不領情：“我還就偏要看，我就不信了，看一眼難道犯法？！”

        千千見蘇仙兒氣得臉都漲紅了，不由勸道：“二姐姐，仙兒姐姐害怕，你把簾子放下來一些，留條縫隙便好了！”又安慰蘇仙兒，“姐姐，快別氣壞了身子，你閉著眼睡會吧，很快就到家了！”

        云素馨也不理千千，聚精會神地向外看著。

        蘇仙兒氣得躺在千千懷里喘氣。

        千千一個頭兩個大，只能摸著蘇仙兒的背幫她順氣。兩個姐姐都不聽她的，她能怎么辦？

        蘇仙兒顫顫巍巍地舉著手，指著云素馨道：“馨兒，你可不要后悔！”

        云素馨突然瞪大了眼睛，真是想什么來什么，一陣尖銳的兵器碰撞聲、嘶啞的低吼、擲地有聲的號令、奔馳馬蹄的震響，無不顯示出有什么正在朝她們逼近。

        云素馨把簾子撩得更開了，竟是想要看得更清楚！

        蘇仙兒舉起的手不停地抖：“你你你你……”話都說不完整。

        千千連忙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快放下簾子吧，太危險了！”

        突然車夫被逼停，猛地拉住了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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