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牢屋藏嬌”
是夜,云府廊上的風燈點點瑩瑩連成一片。
云柏文心力交瘁,封了五十兩銀子交由小廝去打探消息,心里卻自有掂量。
北鎮(zhèn)撫司平日便團得跟鐵桶似的,一只蒼蠅飛進去,也會要被抓起來盤問個三生三世,他一介凡人,手哪里伸得進去。
除非北鎮(zhèn)撫司主動放人,那鎮(zhèn)撫崔清更不是個能相與的人,也只有圣人能差遣他了……
圣人那里他卻是更不敢去了……
云柏文的結(jié)發(fā)妻子向氏遞上一盞濃濃的胡桃杏子仁茶,關(guān)切道:
“老爺您別急,小心氣壞了身子,妾身也讓哥哥去幫忙打探消息了,這事急也無用。”
云柏文何嘗不知,只是去了那種地方,就怕牽連甚廣,況且現(xiàn)在完全沒個底,都不知道所為何事:
“哎,不知幾個瓜娃子到底端了什么禍根!”
云柏文一急,不由地蹦了一句家鄉(xiāng)話。
向氏道:“妾身也覺得古怪得很,不是好好地去‘花錦會’嗎?怎么就惹上了錦衣衛(wèi)呢,早知道妾身就不該放她們?nèi)チ耍 ?
云柏文正想回話,管家又匆忙趕來。
“老爺不好了,老太太暈過去了!”
云柏文喝道:“不是讓你們不許走漏風聲,尤其是老太太那,更要守口如瓶,仔細查是誰漏了嘴,好打他幾個大耳刮子,卷鋪蓋走人!”
云柏文一邊罵一邊又趕忙去瞧,他這母親最是心疼外甥女蘇仙兒,看得像眼珠子似的,怕是要受不了。
等他走了,向氏慵懶得舒了舒身子,丫鬟荷香忙提著爐盞給她新添了茶水。
向氏生得一雙吊梢眼,顴骨微凸,略有兇相。本就打算入睡了,已卸了脂粉,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好事。
她不由勾起嘴角,這些死丫頭最好死在北鎮(zhèn)撫司,再氣死老太婆,真是一箭雙雕,雙喜臨門。
荷香也笑著拎著茶壺轉(zhuǎn)身,剛掀開簾子,迎面便碰見了大小姐云瑩玉。
云瑩玉里面穿著中衣,外面隨意披著一件罩子,一看就是從床榻上下來的。
向氏握著她的手,蹙眉:“我的兒,當心著涼。”
云瑩玉目光灼灼:“母親,幾個賤蹄子真的進了北鎮(zhèn)撫司?”
向氏道:“可不是嗎?哎,這人是有命的,覬覦不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會天打雷劈,連老天也看不過眼!”
云瑩玉眉開眼笑:“母親,那她們不死也要脫層皮,去了那種地方名聲也要壞了。”
太好了,真是老天開眼,近來她都快被慪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那作死的云素馨不過一個賤婢生的庶女,不僅搶她的風頭,還處處變得和硬茬子一樣,哪哪都讓她不舒服。
蘇仙兒也是,早幾個月就像哈巴狗舔著她,近來到喜歡和云千千那小賤蹄子廝混。
向氏見她喜形于色,道:“我的兒,你在外頭要收斂一些,仔細被你父親看到!”
云瑩玉笑嘻嘻道:“曉得了,母親,我在外頭一定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母女倆不由噗呲一笑。
北鎮(zhèn)撫司。
千千頭一回爛漫出宅記,結(jié)果變成了牢獄一日游,她心里不由地嘆氣,難怪老人家們總愛念叨世事無常,她今個算曉得了。
夜已經(jīng)深了,廊子里的油燈如豆,忽明忽滅,這點光也照不到她這。她們進了北鎮(zhèn)撫司,就被錦衣衛(wèi)分開拖走了,蘇仙兒驚恐萬分,身子就似面條般軟了下去,而云素馨不斷嚷嚷要見鎮(zhèn)撫。
千千一天都沒得飯食吃了,“花錦會”時不過是吃了點心,肚子里餓,又害怕,害怕會給她用刑,她這個人最是怕疼,別的都還好說。
她在的這間牢房寬展?jié)崈簦皇菦]有床榻,又靜悄悄的,很是滲人,廊子里一點聲音也無。
她有點倦了,拆了發(fā)髻、鈿花,縮在角落的陰影處,躺得平平的,小手虛籠在小腹,如府里貍奴爪下死到臨頭的小魚般老老實實。
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又翻了一個身,小手藏在柔滑的衣袖又枕在腦后,地板太硬了,硌得慌。
肚里還餓。
不道冬實怎么樣了,會不會哭鼻子,她那么愛哭,肯定躲在角落里哭了吧?哎!
她的姐姐們也不知怎么樣了。
翌日。
沈樊于坐在提審室,預備著提審千千。等見人來了時,不禁有些惱怒,底下的人也不知怎么當差的,就這般模樣,跟他說什么稀疏平常?
真是瞎了他們的狗眼,等辦完了事他不扣他們的俸祿,他就把沈樊于幾個字拆了吃了。
少女只著一件素凈的白衫兒,小小的藍比甲。軟嬌嬌人兒,柔嫩嫩身兒,烏羽羽發(fā)兒隨意用青絲帶兒綁在后頭。
在冷冰冰牢屋里待了一晚,也并沒有折損顏色,粉點點櫻唇如雨后花瓣兒。通身毫無釵環(huán)首飾,兩只幼筍般的小手握在一塊兒,不安地絞著。
“大人!”千千小心地行了個萬福,也不敢抬頭,更不敢坐下,似木疙瘩般立在一邊。
沈樊于心里暗罵一聲,這聲“大人”喊得他如醍醐灌頂,恰似酷暑一桶冰水直淋,麻到了腳底。他都有些想玩一出“牢屋藏嬌”了。
不過很快他鎮(zhèn)定下來,冷冷道:“坐下吧,抬起頭來!”
千千絞著手指,惴惴不安地挪動著,努力表現(xiàn)自個老實本分的良民模樣,望鎮(zhèn)撫司的官老爺們趕緊放她回家。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坐了椅子的邊角一點。
老老實實地抬起了頭,見看見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果然錦衣衛(wèi)都很可怕,這胳膊比她的腿還粗吧?
“云千千?”
“大人,奴正是云千千。”
“抬起頭來!”
“奴恐惹大人不快,不敢直視大人。”
“讓你抬起頭就抬起頭!”語氣已經(jīng)很生硬了。
千千只得照做了。
沈樊于看得清了,少女一雙桃花彎彎眼兒,琉璃明珠般皎潔,乖乖巧巧坐著著,襯得這嚴酷壓抑的地,竟有一絲風雅盈室之感。
沈樊于故作冷漠:“云千千,你可知你犯了什么事?”
千千害怕:“大人,奴一向謹守本分,恪守女則,昨個還是奴第一回出門游玩,奴不曾從不曾做什么逾矩之事,大人冤枉啊!”當然恪守女則是她胡謅的,她一看女則就犯困。
“你真的不知?”
“奴真的不知,望大人明示!”
“那這是什么?”
千千一看,竟是她丟了的那幅畫,還皺巴巴的。
她驚訝地結(jié)結(jié)巴巴:“大大人,這,您翻紙簍嗎?”
“放肆!本官怎么可能翻紙簍,自有屬下會做!”沈樊于覺得有必要維持自個英武的模樣。
“大人恕罪,這是奴畫的,過于丑陋,污了大人的眼。”
沈樊于默不作聲就盯著她瞧,屋子里靜得嚇人。千千只覺大人的眼神就似千斤重,她手心都發(fā)汗了。
“你可知你對岸有什么?”停了許久,沈樊于問。
“奴只看見了芝麻點的房子!”
“好你個云千千,看來你是不會老實交代了,來人!”
“大人,冤枉啊!奴千真萬確只是看見了一個小房子,奴不敢撒謊啊,大人您就像那天神般英武,奴怎么敢對您撒謊啊!”
千千只當他要用刑,嚇得連忙跪在了他腳下哀求。這都是什么事啊,這大混蛋!無恥的昏官!
沈樊于自認為自個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看著腳邊嬌啼的小人兒,定了定片刻,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
果然如想象中滑膩。
千千卻像炸毛的貍奴,渾身一抖。
沈樊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討厭、害怕、避之不及,便松開了手。
“云千千,本官希望你想清楚,進了北鎮(zhèn)撫司就別想蒙混過關(guān)!”刑是不會用,嚇嚇她而已。
沈樊于起身要走。
千千連忙道:“大人,奴和姐姐們何時可以回家?”
“你想清楚了,老實交代自然能快點回家。”
她哪里知道交代什么啊!這北鎮(zhèn)撫司怎地這么胡來,她又問:
“大人,奴的姐姐們和家仆們怎么樣了?”
“還活著。”
千千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又問:
“大人,奴餓了,有飯食嗎?”
立在門邊的侍衛(wèi)都有些不可思議了,他還頭一回見沈大人這么耐心答犯人的話,不過看了眼犯人的模樣,明了了,沈大人定是貪圖犯人的顏色。他心中的沈大人高大的輪廓不禁有了一絲裂縫。
沈樊于回頭看著千千嬌氣、羞愧、惱火喊餓的模樣,簡直像吸人的小狐妖轉(zhuǎn)世,算了,得會她是栽在他手里,換了一個人還真可能出不去。
“給她膳食!”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們本就是故意不給膳食的,好磨犯人的意志。
千千又被領(lǐng)到了原先空蕩蕩的牢房了,不過很快有侍衛(wèi)端來小桌和食盒,放下便走了。
她咕溜溜地挪到鐵柵欄處,努力看了看,確定人走了,又回到小桌邊打開了食盒。
食盒里有碗白晶晶、香噴噴的白米飯,一條油汪汪的大雞腿、一碟酸醋藕帶。
大雞腿燉得皮肉酥爛、骨肉分離,回味無窮,很是下飯。她把食盒里的東西吃得干凈,一粒米飯都不剩。
想不到這黑黢黢、硬生生的北鎮(zhèn)撫司,大雞腿燉得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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