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夜晚,入睡前。
不知道是不是房子隔音不好,安薄總是能聽到低低的說話聲。
他拉開門,聲音一下子清晰起來,從一樓傳來。
“你去不了啊。”
是阿婆的聲音。
接著是路荺:“接了個活。”
安薄能感受到阿婆在刻意壓著的嗓音,那是不自然的聲線,帶著點苦惱的意味。
阿婆說:“那明天我去問問,看有沒有愿意干的。”
她接著說:“到店里買花的阿婆還能應付,但那個什么網上送貨,真是太復雜了!”
路荺似乎是笑了一下,聲音很輕:“不是您要時髦點嗎。”
“哎呀!”阿婆拍了他一下,“那不是有你嗎!對了,你又接的什么活?”
路荺:“沒什么,給別人當地陪。”
阿婆哎呦一聲:“那你可要好好帶人家玩,最近聽說有流星雨呢,好像是兩百年一遇,你可不能錯過……”
“明天把院子里那些花瓶都拿到店里去,然后你就不用管啦。”
路荺沒說話。
安薄聽到腳步聲,于是他躡手躡腳地關上了門。
腳步聲逐漸接近,一瞬間地停滯,又再次離開。
第二天,安薄醒得很早。
實際上,他又做了同樣的夢。
他又在夢里聽到了熟悉的哭泣聲,嗚嗚作響,比風聲還要哀戚。
與昨天不同的是,這個早上很安靜,他拉開窗戶,紗窗上空白一片,沒有昨天的蟬,也沒帶來風的味道。
他走到陽臺上,看向天空。
月亮島的天空很低,只是看著,都有一種隨時會掉下來的錯覺。
小院里有人在走動,安薄低下頭,看到路荺的身影。
他穿著淺藍色的短袖,手上拿著東西,正在往屋里走。
吃早餐的時候,路荺遞給他一張表格。
是一張計劃表,寫著幾個景點,精準到路程所用時間和距離。安薄注意到上面的字跡,是手寫體,不潦草,反而很端正,有點像小孩子。
這是他寫的嗎?安薄有些吃驚。
路荺:“島上開放的區域比較少,之后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補充。”
安薄還是呆呆地計劃表出神。
可能是他沒有回答的緣故,路荺又說:“想加什么隨便說。”
安薄眨眨眼,又看著手里的表格片刻,搖了搖頭。
路荺注視著他,沒有出聲。
于是,按照路荺寫的計劃表,他們開始了不算多的行程。
移動工具依舊是那輛小面包。車上放著電臺廣播,兩名主持人閑聊之余,還會播一些天氣預報和時事消息。
“今天還不算太熱,從明天開始啊,就要升溫了,最高氣溫在30攝氏度左右,大家注意不要中暑哦。”
“是的,又到了炎熱的七月,但是你知道嗎,這個月有個特別幸運的事情。”
“哦?什么什么!”
“下下周啊,也就是七月中旬左右,有流星雨要來嘍!聽說是非常漂亮的流星雨……”
伴隨著輕快的背景音,安薄看向窗外,靜靜聽著。
就像路荺說的,島上開放的區域很少,而有些地方,盡管開放,卻很空,連細微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擴大,沒有盡頭地回響。
就像個包裹著華麗外表的空殼。
路荺在一旁向他介紹。
“文化館,建立于1997年,起初用于銀行辦公,2006年1月由于不可抗力因素,改造成群眾文化交流中心,同年7月,更名為群眾文化館,現在簡稱‘文化館’。
“其作用主要用于繪畫展覽,舞蹈演出,合唱表演,以及樂器培訓……”
路荺的語速很慢,聲音比平常要大。他的身體里像是有個混響,也許是這里本來就空曠的原因,但他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樣子,怎么看都像個無情的背誦機器。
連守門老大爺都忍不住笑出聲:“你可真行,宣傳冊上寫的你都能背下來。”
路荺沒理他,繼續道:“平常只開放外部展示廳,就是現在看到的地方,里面的劇場只在有演出需求的時候開放,最近一次對外開放是在四年前。”
安薄點點頭,認真打量四周。
淺琥珀色的大理石磚,腳下是厚重的地毯,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木頭的味道,還有松香。
他們只待了十幾分鐘,就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離開文化館走到街口處右轉,可見一條鋪著石磚的小道。
島上植被豐富,有大量的喬木、灌木叢等等,呈灰綠色較多,少數也會呈現極為亮眼的鮮綠。
森林上空時不時傳出幾聲糾纏在一起的鳥叫,與蟬鳴起此彼伏,爬行動物從地面散亂的葉片上經過,也有不易察覺的蟲子從耳邊飛過。
路荺在前方帶路。
“島上這種地方很多,”他用手指指向另一邊的路徑,同樣隱藏在森林中,“那條路直通天文館,如果你想看,過幾天再去。”
安薄在心里疑惑:為什么是過幾天?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路荺道:“天文館今年還沒對外開放,最早也要下周。”
安薄:“沒關系,我不急。”
天文館,安薄想起民宿就是在這個車站附近。除此之外,他還在筆記上看到過這個地方——那三個字的旁邊,被筆記的主人用紅筆標記了五顆星,也就是說,那是必去不可的地方。
安薄想起在車上電臺聽到的消息,下下周會有流星雨。想著,他看了一眼天文館的方向。
接著,繞了一圈后,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不過卻和來的時候不太一樣。
離車不遠處,多了一撥年輕人。他們懶散地坐在石凳上,正聊得火熱,在看到他們——不,準確來說是看到路荺后,瞬間鴉雀無聲。
目視他們在面前經過,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安薄注意到了異樣,沒敢看向他們,轉而悄悄看向路荺,路荺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好像根本沒看到那群人。
臨上車前,路荺徑直走到后備箱,拿了一盆花,抱在手上,對安薄說:“你先上車,我馬上回來。”
安薄點點頭,盯著他懷里那盆雛菊,道:“你去哪?”
路荺簡單回復:“送個東西。”
看到他背影離去后,安薄打開車門,上了車。
封閉的空間比起外面的世界,能讓他安心,尤其是在這種時刻。
直到看不見路荺的身影,那五個人開始繼續說話。
他們的聲音很大,安薄無法忽視,那聲音毫無阻礙地鉆進他的耳朵。
“看到了嗎,那小子居然有臉回來!”
“不是說那件事給他打擊很大嗎?我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人家是名校大學生,能跟你一樣?”其中一個黃毛插話道,語調拉得很長。
另一個長臉嗤笑了一下:“聽說昨天把杜克打進醫院了,現在還躺著呢。”
“操,沒殘吧,杜克什么時候這么慫了,居然打不過他?”
一群人哄笑起來。
那些聲音帶著譏諷,嘲弄,尖利地指向路荺。
在視線的死角,安薄無法察覺的地方,黃毛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咧著嘴笑了幾聲,然后站起身,徑直朝面包車走來,猝然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一股濃濃的煙味鉆進鼻腔,安薄蹙眉,不太理解他要干什么。
“以前沒見過你,你叫什么?交個朋友。”黃毛頂著門,眼睛黏在他身上,笑了笑,胡言亂語道,“誰帶你來的,你不熱嗎?都七月份了還穿長袖——”
說著,他伸出手摸向安薄的領口處,整個人猛地向前傾去,“扣這么緊,也太裝了。”
陰影覆蓋在他面前,安薄下意識避開那只手,有些慌張地朝駕駛位倒去。
動作間發出的悶響——像是附和這道聲音,男人笑了笑,眼周紅得出奇。
接著,黃毛猛地俯身,拽住安薄的腳腕,向自己的方向拉扯,像是要把他拽出車外。
“躲什么啊!”
腳腕上的力氣很大,緊緊箍著骨骼的疼痛讓安薄下意識伸手去推他。
他眼睛睜得很大,眼里的血絲一覽無遺,有些病態地低聲道:“你以為他是個好人?知道嗎,他殺了他阿公,你跟著他干什么?你不怕被他也殺了……”
“哎。”
一道短促、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
黃毛聽到聲音后,身形一頓,轉過頭斜眼睨向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車后的路荺。
“你很閑啊。”路荺面色陰沉,眼神冰冷,像是在看廢物。
空氣像是燃燒的沸水,瞬間被熱氣籠罩,霧蒙蒙的一片。
黃毛歪了歪脖子,直起身,松開溫熱的腳踝,雙手插兜,調笑一般道:“我閑得要死啊,你要不要來給我找點樂子?”
說完,他看向那幾個同伴,夸張地大笑起來。
路荺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這架勢,不禁讓安薄想起那一晚,渾身散發著戾氣,連呼吸都燃著火。
安薄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路荺慢悠悠地走到黃毛跟前。
黃毛挑了挑眉,不屑一笑:“怎么,準備好節目要展示了?你最好……”
他話音未落,只見路荺手一抬。
“啪!”
下一秒,澄黃的液體與爆裂的玻璃碎片從黃毛頭頂散落,瞬間鮮血直流。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安薄死死握住不受控制的左手,心臟狂跳。
“我□□媽……”他直接被路荺踹倒,整個身體壓在碎渣上,痛苦地發出一聲哀嚎。
路荺揪起他的頭發,輕笑一聲:“找樂子?夠嗎?”
黃毛表情扭曲地瞪著他,挑釁道:“你就這點本事?”
跟他同行的那幾人早就嚇傻了,在他們眼里,黃毛現在就和瘋狗沒有區別。
路荺深吸一口氣,眼里滿是狠戾:“我之前是不是說過,我他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接著,他把黃毛繼續摁在地上,安薄察覺不妙,立馬叫住他。
“路荺!”
路荺停下動作,但沒有看向安薄。
他只是緊抿著唇,死死地盯著黃毛,臉側緊繃。
“別打了。”安薄極力壓下顫抖的聲調,癱坐在座椅上,小聲道,“別打架……”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聲音。
安薄記得這個聲音,于是他望向聲音的方向。
熟悉的事物再次進入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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