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一瞬間的脫力,打火機的按鍵彈回,眼前暗了不少。
安薄迅速低下頭,打算進屋,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
他尷尬地轉身,動作不太流暢地拉開紗門。
“你干什么呢?”上方落下的聲音打斷了他。
安薄站在原地,絕望地看了他一眼,囁嚅道:“我……出來透透氣。”
路荺手臂搭在窗沿上,好整以暇地俯視他,意味深長道:“看不出來,你還抽煙啊。”
安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進屋,于是小聲問:“你還有事嗎?”
路荺看了他幾秒,眼神深不可測,冷哼一聲。
安薄眨眼,看過去——路荺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他收回視線,凝視手指間的煙管,五秒后,放棄一般垂下手臂。
路燈大面積地分散,照不出真實的顏色,一切籠罩在昏暗之中。
夜晚沒有起風,只有蟬鳴,蟲子,和停滯而溫熱的空氣團。
安薄無意識地摸摸手臂。
想到剛才的自己——慌亂的眼神和艱澀的動作——他感到一陣尷尬,涌起想要解釋的沖動。
腦袋一熱,再次回神時,他已經站在了通往閣樓的樓梯上。
安薄一驚,急忙下樓,同時,他還要維持輕緩的步伐,以免發(fā)出聲響。
他躡手躡腳地行動著,直到身后傳來聲響——
“吱呀”
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路荺早就聽到了動靜,像是小動物的莽撞,仿佛根本沒有夜深人靜這個概念。
此時,他站在閣樓門口,低頭看到樓梯上僵硬凝固的背影,道:“想好了?”
安薄緩緩、緩緩轉身,對上他的視線,抿了抿嘴。
路荺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回答。
安薄感到頭皮一陣發(fā)麻。
事實上,這與他的目的相悖。他只是想解釋自己并不抽煙,以免誤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極大壓力的逼迫下,安薄遲緩地點了下頭。
路荺挑眉,重新問道:“你確定?”
“我……”安薄并不確定。
“不用勉強。”路荺補充道。
安薄看向他,仿佛下定決心,“我沒有勉強。”
路荺此時站在高處的黑暗中,眼神幽邃,安薄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良久,路荺背過身,冷冷道:“早點睡。”
安薄禮貌性地回道:“你也是……”
第二天上午十點,他們來到幼兒園。
路荺這次沒走捷徑,于是花費了較長的時間。
再次踏上那片沙地,安薄知道自己即將陷入其中,無法脫身。
園長和李老師眼含淚水,激動地向他道謝。
眼淚混進細沙,凝結呈黑色的石塊,緊緊壓在安薄胸口處,讓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之后,以準備午飯為由,她們率先離開。
安薄被請進教室,一路上,路荺始終走在他身后,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
安薄一陣膽寒,忍不住抖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要走了嗎?”
路荺輕笑道:“趕我走?”
安薄無辜道:“我沒有說。”
路荺面無表情:“我知道。”
安薄實在拿不準他,剛想要說什么,就見路荺側過身,道:“我先走了,下午來接你。”
他看上去很急,沒等安薄開口就只留下一個背影。
安薄望向那抹背影,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便走進教室。
和昨天一樣,這里空無一人。
那架陳舊的鋼琴的踏板已經被銹蝕,打開琴蓋,不出所料的,琴鍵微微泛黃,按下去的時候,并不清朗,像是狠狠出拳卻打在棉花上。
安薄輕點著琴鍵,簡單按了幾個音符。隨著呼吸的起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相比較十六年的日夜相伴,短短不到一周的疏離讓他有種似乎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的錯覺。不過一些東西依舊沒有改變,安薄知道,他還沒有愛上鋼琴。
他沉默盯著面前的琴鍵,和自己無法自控而顫抖的左手。不想看見似的,他默默放下左手,搭在琴凳上。
然后,他聽到一聲感嘆。
“哇!”
安薄轉頭,看見門口站著的小女孩。
“你果然是會的!”她驚嘆道,“看來我猜得沒錯。”
安薄想起她的名字,“你好,露露。”
露露好奇地眨眨眼:“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安薄:“李老師告訴我的。”
露露明白地點點頭,問:“那你叫什么?”
“我叫安薄。”
“安薄?”小孩子總是口無遮攔,“好奇怪的名字。”
安薄并不在意,笑了一下,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他們都去蘋果園了,我去不了。”露露垂下眼,表情有些落寞,“醫(yī)生說我不能長時間待在外面,不然會變成小花貓。”
安薄沒有聽懂,只好道:“沒關系,我之前……也被這么說過。”
露露歪了歪頭,在教室的角落搬來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安薄身邊,仰起腦袋看著他道:“莉莉會彈很多曲子,你都會什么呢?”
“莉莉?”
“就是之前的音樂老師,我們都叫她莉莉。”
安薄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到琴鍵上,輕聲問:“你想聽什么呢?”
露露支起小手,托腮思考一陣,睜大眼睛道:“小星星!我最喜歡小星星!”
她期待地望著,耐心等待。
安薄大口吸氣,將雙手落在琴鍵上。
早已形成的肌肉記憶使他的手指靈活彈跳,單一的音符重新組合,形成流暢優(yōu)美的樂章。
露露雙手搭在腿上,支著下巴認真聽著。到了后面,她有點聽不懂了。
她聽不懂很正常——安薄彈得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小星星》,而是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略微沉悶的音色環(huán)繞在教室里,與其對應的曲子確實歡快活潑的。
在彈奏的過程中,安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大腦一片空白,一切都只是身體的本能行動。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仿佛這不屬于自己的身體。
即將結束時,安薄看到指尖散發(fā)出的藍色,它慢慢擴散,形成一片藍霧,直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積漸成立體的藍。
是筆記的顏色,安薄閉上了眼睛——他違背了諾言。
樂曲結束的時候,一定是會有回應的,比如掌聲,或許是幾聲咳嗽。
他總會收到不同的評價,但安薄最常聽到的,是責罵。
門口傳來拍掌聲。
安薄順勢望去——昨日重現(xiàn)。
路荺站在門口,手掌規(guī)律地碰撞,制造出不小的聲響,仿佛里面儲存著鐵片。他目光沉沉,思緒萬千。
露露也轉過身,只是看了一眼,就繃起小巧的臉龐,咽了咽口水。
路荺將視線移到她身上,冷笑道:“露露,走吧,吃飯了。”
安薄看到露露視死如歸一般地離開。
一瞬的分神,窗外傳來刺耳的叫喊聲,急促地奔跑使得地面輕微震顫。
耳邊傳來路荺的聲音,“走吧,安老師。”
安薄跟在他身后。
不用刻意抬眼,就能看到脊背處被浸透的布料,從脖頸處下滑蔓延,在白t上形成不算顯眼的存在。
安薄拉開背包,拿出一小包紙巾,遞給面前的男人,“擦擦汗吧。”
路荺偏頭接過,一如既往地道謝。
幼兒園一共12個孩子,這里已經沒有小班,都是即將上小學的孩子。
他們可以自主吃飯,有自己喜歡討厭的食物,可以遵守紀律,也懂得配合。
因為今天是第一天,合唱只排練了半個小時,孩子們就被安排上校車,準備回家。
臨走前,趁路荺不在,露露小跑到安薄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安薄單膝跪下身。
“雖然你沒有莉莉彈得好,”她看了看四周,湊到他耳邊,“但你是我見過最會彈小星星的老師。”
說完,她快速跑開,大喊著“再見”。
安薄微愣,沒有消化她的評語,只是機械地揮揮手。
“煩人吧,”路荺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身邊,抱臂凝望露露的背影,面無表情道,“過幾天你就能感受到了。”
安薄覺得他奇怪。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到回去的路上——沒有電臺的聲音——這不是路荺一貫的作風。
車里安靜極了,但安薄感覺路荺有話要說,因為他總是看向自己的方向。
從幼兒園出來之后,他就一直沒有說話,就算安薄問他些什么,回答也只是單字。
安薄靜靜地坐著,沒有再主動開口。
等待綠燈的間隔,路荺動了一下,拿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他像是隨口問道:“你說你是音樂學院的?”
安薄嗯了一聲。
路荺:“哪個系的?”
安薄微微縮了下脖子,右手摸了摸耳垂,小聲道:“鋼琴。”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身邊坐著的人,問:“你呢?”
路荺沉默幾秒,道:“創(chuàng)作類的。”
意味不明的回答,安薄沒有繼續(xù)為難他,于是點點頭,“哦。”
路荺手指點在方向盤上,神情略為嚴肅。
他的指節(jié)比安薄略粗,手掌也寬一點,但骨骼分明,修長,血管凸起,與手臂相連。安薄第一次看清他的手,大拇指的內側,有一顆很淡的小痣。
半晌,他問:“你認不認識……”
安薄轉頭看向他。
與此同時,路荺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微微蹙起眉。
就在安薄以為他要問什么的那一刻,只聽他平靜道:“算了。”
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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