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接下來的幾日,安薄逐漸熟悉了幼兒園的生活。
早上八點老師到校,半小時后校車進入園內。校車司機是園長的丈夫,他們在中年時期創建了這座幼兒園。
園內老師一共有四位,除去心臟病復發的音樂老師,還剩下兩位頭發灰白的老人,和比他們略微年輕一點的李老師。
現在,安薄成為其中一員。
他每天只需要輔助孩子們的練習,彈奏鋼琴的時間并不長,他其實也在刻意避免。
合唱比賽的海報貼在園內的公告欄上,據園長老師透露,全國一共會有47所幼兒園參加比賽,地點在首都。
這就意味著,安薄需要回到他逃離的地方。
只是為了這場合唱比賽。
他們要唱的是一首很簡單的歌曲——《送別》。
起初園長老師十分糾結,認為這有些悲傷。
這一屆的孩子是最后一屆,等到他們九月份離開小島,去各個城市上小學,這座幼兒園也正式宣告停課。
辦公室里,園長再次談起這個話題,沒說多少便深深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要停課?”安薄問。
園長看著他,無奈道:“因為這里已經沒有孩子了。”
“年輕人都離開了月亮島,除了放假,島上不會再有年幼的孩子。”
安薄想起路荺曾經說的話,“聽說,前幾年小初高也荒廢了。”
園長點點頭,道:“是啊,大家都離開這里了。”
安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只從表面上看,仿佛年輕的生命正在遠離這里。他們會在某一個時間離開,在特殊的日子回來。
離開故鄉,是他們所失去的,而月亮島所失去的,卻不止如此。
這時,門外傳來下課鈴聲。
不一會兒,便嘈雜起來。
安薄走到教室門外,看到之前在沙灘上賣爆米花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認出了他,笑著揮揮手。
安薄回應一個微笑,之后就看到露露向他跑來。
他蹲下身,與她平視。
“他們一會兒要去蘋果園,”露露眨著大眼睛,聲音清脆道,“你能留下來陪我嗎?”
安薄想了想,點點頭,道:“好。”
孩子們的生活很豐富。上午有一大半時間是在外活動,只有小部分是學習一點知識,中午有40分鐘的午睡,下午一直到3:30,都是合唱練習時間。
露露很喜歡畫畫,平常留她一個人在教室里時,她都靠畫筆打發時間。
幾分鐘后,李老師組織大家排隊,有序離開幼兒園,出發去蘋果園。
蘋果園是眾多戶外活動的一個選項。每周一次,下雨的話以去天文館參觀代替。
看到露露認真畫畫的模樣,安薄忍不住問:“你沒去過蘋果園嗎?”
露露停下動作,看著他認真道:“下雨的時候我可以去,但如果太陽很大,我就不行了。”
安薄猜她是紫外線過敏,于是安慰道:“沒關系,室內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沒錯。”她道,“之前李老師帶我們去天文館,里面可漂亮啦!”
安薄認真聽著。
露露再次揮動畫筆,之后沒有說話。
安薄看向筆尖留下的痕跡,問:“你畫的是什么?”
露露:“大家。”
“園長奶奶說我們要畢業了,可能以后會見不到,”她換了一個顏色,繼續畫著,“我媽媽下個月就要回來了,之后我就跟著她一起生活了。”
安薄:“你要上小學了嗎?”
露露激動道:“對呀!我和奇奇一個小學!”
“奇奇?”安薄驚訝。
他對這個孩子印象很深。
每次大家合唱時,離他鋼琴最近的小男孩一直都不出聲,永遠都是沉默地看著地面,心事重重的樣子。
安薄幾次都注意到這點,卻發現那個小男孩在平常交流時沒有一點問題,只是交談對象換成他的時候,會變成另一種態度。
安薄隱約有種感覺,是他熟悉的,“奇奇好像不喜歡我。”
“他是有一點奇怪啦……”
露露沒有說完,便息聲向身后看。
安薄跟隨看去,看到他們談論的對象正站在門口,悶悶地看向他們。
“奇奇!”露露叫道,“你怎么回來了?”
“我帶他回來的。”老爺爺扶著奇奇的肩膀,道,“這孩子好像不太舒服,我去給他接點水。”
奇奇一言不發,低頭走到露露旁邊的位置坐下。
露露歪著腦袋湊了過去,小聲關心道:“你怎么啦……”
安薄手臂撐在桌面上,注視著他。
在露露不斷的追問下,似是終于被惹急了,他吐出一個單字,“煩。”
安薄第一次聽清他的聲音,比他的表情要稚嫩許多,總歸還是個孩子。
眨眼間,安薄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奇奇皺著小眉頭,怨念頗深地睨著自己。
安薄一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下午放學,他們也沒有在進行過眼神接觸。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奇奇依舊沒有開口唱歌。
路荺照舊來接他,聽到安薄的疑惑只是輕描淡寫道:“我就說煩人吧。”
安薄:“……”
晚上阿婆不在家,桌上留下一張紙條。
[我去參加社區活動,阿荺做飯就交給你啦!]
路荺看完,把紙條揉皺,丟進垃圾桶,然后走進廚房。
廚房的灶臺正對著門口,安薄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比安薄高一個頭,雖然瘦,但肩部依舊很寬,不過并不夸張,線條流暢。
低頭時,脖頸處有一塊微微凸起的骨頭,骨骼感很重。
路荺套上黃色的圍裙,握住身后兩根細繩打結。
不知道第幾次失敗,安薄悄悄來到他的身后,拉住繩扣,制止他想再次嘗試的手指。
“我來吧。”
路荺愣了一下,垂下手,道:“謝謝。”
安薄的手指微涼,興許是剛才車上的冷氣過旺,他的血液還沒有恢復正常的流動速度。
整個過程很快,幾乎是在繩結成型的那一秒,安薄立刻松開。
然后重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待。
安薄看向書架,上面有幾本料理書。
他不會做飯,只明白泡面的步驟和如何煎蛋,其他的菜品讓他需要思考。
思考那些步驟存在的意義,為什么要這樣,但料理書上不會解釋。
將抽出的書本重新放回,他的視線下移,看到他之前沒能見到全貌的工具書。
想到這,安薄蹲下身,手臂搭在膝蓋上,認真看了一會兒書脊,于是伸出手指將它拉出一塊三角,封面上的書名完全呈現。
——《吉他入門指南》
吉他……
安薄想起那些練琴結束的夜晚——學校的噴水池前,每晚都會圍著一小撮人,人群中會傳出吉他聲,有時會被人聲覆蓋,也會與其他樂器融合在一起。
隔著薄薄的水幕,彈奏者的背影在光影中搖晃。
但最近一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安薄沒在看到過他們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
安薄蹲在那里出神,姿勢不變,也沒有注意到上方投下的陰影。
“干什么呢?”路荺也蹲下,看他。
安薄一驚,趕緊站起來,有些語無倫次道:“我看書,不知道可不可以……”
路荺沒有繼續看他,而是盯著書架的某一處。他閉唇不語,讓安薄有些緊張。
安薄垂眼,看到自己抽出來一半的吉他書。
于是他又迅速將其推進去,小聲道:“抱歉,我不看了。”
不到一秒,路荺起身,道:“你隨便看,我沒說不行。”
安薄無措地站在原地,幾分鐘后,被路荺叫走吃飯。
兩菜一湯,葷素搭配均衡,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安薄吃的不多,但并不影響路荺的廚藝是好的,這讓他發自內心地夸贊:“你原來這么會做菜。”
路荺:“還好。”
說完,他看向安薄的碗里——里面規整地剩下左邊半碗白飯。
“你不吃了?”路荺問。
安薄點點頭,然后看到他極其自然地拿過面前的瓷碗,將里面的白飯倒進自己碗里。
路荺邊夾菜邊道:“晚上我不在家,阿婆今天不回來。”
安薄眨眨眼。也就是說,今晚的民宿里只有他自己。
“放心,”路荺似是安慰,“我會鎖門的。”
他以為安薄會害怕,相反,他異常平靜,像是在聽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安薄想了想道:“你去哪里?”
“有點事。”路荺簡短道。
安薄也不深究:“哦……”
睡前,安薄打開房間里的小夜燈,放在枕頭邊。他俯臥在床上,手上拿著鉛筆,在路荺給他的計劃表上記錄這幾天的行程。
基本是兩點一線——民宿和幼兒園成為他最長停留的地方。
接著就是那輛橄欖綠色的面包車。
那輛車做不到任何防震,安薄每天都要經歷兩次大幅度的自由落體。
里面永遠都是一股雨水澆灌森林的味道,綠葉的澀味和淡淡的泥土香。偶爾剩下幾朵沒有送達的花,在車后座上搖搖晃晃。
和他們一起回家,最后掉進細脆的花瓶頸里,找到自己的避風港。
寫完所有的行程,安薄緊接著又在上面畫了一些簡單的圖案。比如幼兒園就畫一個笑臉,民宿就畫一個小汽車。
“咚”——重物落地的聲音。
安薄停下動作,仰頭看向天花板。
之后那里便沒有傳出聲響,換成了樓梯間的吱呀聲。
安薄靜靜聽著腳步聲的遠去,片刻分神后,他走下床,站到陽臺處,輕輕拉開門框,看到路荺的身影出現在外面。
他換了身衣服,是件黑色的短袖和同色的短褲。
漫不經心地走著,向遠處的黑暗。
幾乎融為一體。
手機振動一下,無助地在桌面上顛簸,發出晃眼的白光。
安薄收回目光,看向上面彈出的信息。
是四條語音消息,發件人是……裴吉利。
“安薄,你在哪里?
“唐老師讓我問你為什么不來上課,你不會忘記了今天是集訓第一天吧,不管怎樣,晚一點我會把筆記發給你。
“對了,如果你生病了話,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硬撐,我會替你幫老師請假,今天我彈了很多練習曲,但對你來說并不難,你不用擔心。
“看到的話,希望你能回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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