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暴雨一直下到凌晨才有停歇的跡象。
安薄醒來時,窗外早就沒了聲響。遠處的天空傳來鳥叫聲,淹沒在樹林中。
天空依稀泛藍,與云彩的顏色分開。
安薄揉了揉眼睛,轉(zhuǎn)頭,看到整潔空蕩的床。
他隨即看了眼時間,才早上6點。
洗漱完畢后,他背著背包走到廚房,看到園長忙碌的身影。
幼兒園負(fù)責(zé)孩子們的早午飯,按照之前安薄8點的來校時間,園長早就準(zhǔn)備好了所有人的碗筷,整齊地擺在桌面上。
而現(xiàn)在,安薄親眼看到了早飯的制作過程。
他抬起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園長聽到了,迅速轉(zhuǎn)過身看他,笑道:“早上好啊,醒這么早啊。”
安薄道:“早上好,園長。”
園長點頭應(yīng)道:“睡得怎么樣?”
安薄:“還不錯。”
“那就行。”園長邊煎雞蛋邊道,“估計路荺已經(jīng)習(xí)慣了,早上他急著出去挪車,我也沒問他。”
安薄想了想,道:“他小時候,也是在這個幼兒園嗎?”
園長微笑:“是啊,島上他這一代小孩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
“對了,”她猛地想起什么,“我還有他一張照片,待會兒你帶給他,我總是忘。”
安薄:“好的。”
不到八點,園長就做完了飯菜,放在鍋里保溫,脫下圍裙拉著安薄走到自家客廳。
客廳不大,收拾得很整潔。
她戴上老花鏡,彎下腰,在書架底層翻找?guī)追昼姾螅槐痉奂t色的相冊出現(xiàn)在手上。
安薄看過去,上面寫著“青蘋果幼兒園——第3屆畢業(yè)生”。
園長坐在沙發(fā)上,翻看著其中泛黃的照片,有些感慨道:“當(dāng)時孩子可比現(xiàn)在多不少,路荺人緣可好了,天天身邊圍著一幫小孩……”
說著,她找到路荺入鏡的照片,抽出來遞給安薄。
安薄接過,看著上面的小孩微微愣神。
微微泛白的照片上,畫面上只有兩個人,一個小孩和年紀(jì)大一點的男人,他們站在掛滿彩帶和祝賀卡的背景前。
男人的雙手搭在小孩肩上,臉上揚起微笑,露出幾顆牙齒,看上去很和藹。而小孩則是表情僵硬,微微蹙著眉,單手緊緊揪住上衣的下擺,稚嫩的臉上似乎有些緊張。
安薄眨眨眼,不太相信這會是路荺。
還是園長道:“這是路荺第一天上學(xué)。”
安薄這才抬頭看向她。
園長回憶起往事,臉上洋溢著柔和的笑容,“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連廁所都不敢去,別人要帶他進去還一臉不情愿,唉!和現(xiàn)在可不一樣嘍。”
安薄努力還原當(dāng)時路荺的表情,但他實在無法想象。
那個凌厲卻時而溫和的男人,也會有這樣扭捏的時候。
然而下一秒,安薄的注意力就放到路荺身后的男人身上,問:“他是誰呢?”
園長只看了一眼,就略微移開視線,盯著照片褪色的邊緣,道:“是他阿公,那時候路荺剛來島上沒幾天。”
安薄一愣,凝視照片。
腦海中隱約出現(xiàn)一道聲音,像是撥開迷霧,很輕,卻能勾起安薄的回憶。
“他殺了他阿公。”
是安薄早就否認(rèn)的結(jié)論。
但是現(xiàn)在,他無法控制這句話,以及一些提到“阿公”兩個字就避之不談的場景的浮現(xiàn)。
接著,他想到,民宿里阿婆的身影。
安薄張了張嘴,輕聲道:“那阿公呢?”
園長深深嘆了口氣,站起身,摘下眼鏡放到茶幾上,看向前方,“一年前去世了。”
安薄下意識低頭,道:“對不起。”
園長擺了擺手,故作輕松道:“道什么歉吶,都過去了。”
之后她離開了客廳,留下安薄靜靜地坐在那里,一片寂靜。
除了自己的心跳,安薄感受不到任何聲響。
他有些后悔問出那個問題。
他應(yīng)該清楚那些有意的躲閃,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想要去證實一句可笑的謊言。
安薄雙手捏著照片兩邊,難得皺起了眉。
他感到心臟的收緊,再驟然下墜。莫名的恐慌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他只好閉上眼睛,盡量平復(fù)心情。
無可避免的,他的左手又開始顫抖。
像是一瞬間不再是他的所有物,比以往更為劇烈,仿佛在失控的邊緣。
安薄用右手握住照片,把它壓在腿上,直到他的手臂隱隱作痛,指尖泛白,青筋暴起。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只是在幾秒鐘內(nèi)輕微地制止,卻沒有實質(zhì)性的變化。
安薄意識到,這都是徒然。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控制不住這一切了。
“你怎么了?”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安薄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身前。
路荺就站在門口,眼神向下,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安薄下意識背過雙手,緊張地站起身,然后回答:“沒怎么……”
可惜,他的小動作逃不過路荺的眼睛。
可路荺如同無視這一切,抬眼直視他,又問道:“藏什么呢?”
安薄看向地面,盡量忽視他的目光,小聲而又毫無底氣地道:“沒什么。”
撒謊一向是他的弱項。
就在安薄以為路荺還會繼續(xù)問下去時,只聽他道:“我先走了。”
“你去哪?”安薄抬頭,脫口而出。
路荺似乎忽略了他反常的情緒,表情一如往常,道:“去工作,不然呢?”
說完,他側(cè)過身,打算離開。
以為他很快就會離開,安薄站在原地,用極小的聲音叮囑:“那你路上小心。”
話音剛落。
路荺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安薄目視他的離開,隨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相片反光的那面。
在路荺走后不久,校車也回來了。
露露第一個下車,看到安薄站在教室門口,雙眼亮了一下,又有些疑惑地放緩腳步。
“咦?”她像是注意到什么,看了安薄一會兒,道:“你怎么沒穿襯衫啊?”
安薄順勢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上身穿著昨晚烘干的淺色圓領(lǐng)短袖內(nèi)搭,身下依舊是條長褲,雖說和平時不太一樣,但看上去并不會影響他的風(fēng)格。
“我昨天洗了,還沒干。”安薄實話實話。
露露“哦”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不過你穿成這樣……還是比較像你啦。”
安薄笑笑道:“謝謝。”
聊天的時候,安薄看到奇奇低頭走路,便主動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奇奇。”
奇奇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雙手握緊書包帶,一聲不吭地從他身邊走過。
安薄抿了抿嘴。
“什么嘛,又在裝高冷。”露露咕噥一聲,接著和安薄揮揮手,便拔腿向奇奇跑去。
下午天色再次暗沉,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安薄照常為合唱歌曲伴奏。
孩子們都很熱情,一個個干勁十足,安薄的注意力始終都在一個人身上——奇奇還是沒有開口。
他一如既往地垂下腦袋,一動不動地站在邊緣,仿佛一切都事不關(guān)己,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薄看了他幾眼后,聽到李老師喊奇奇的名字。
“奇奇!”
奇奇稍微抬了抬頭。
“要唱出來的啊,”李老師商量一般的語氣引誘他,“咱們表現(xiàn)好的小朋友都是有獎勵的,我們好好表現(xiàn),就能拿到獎勵啦!”
奇奇又低下頭。
之后,他還是沒有張口。
李老師對此似乎也很苦惱,放學(xué)后特意和安薄談了談這件事。
“他之前排練都還好好跟著唱的,”李老師皺眉思考,“到底怎么回事呢……”
安薄想回憶起之前和奇奇的接觸,想了想,道:“可能,他還不太適應(yīng)我。”
李老師皺眉:“啊?”
安薄點點頭,平和道:“這是正常的,您不用擔(dān)心。”
一時間兩人都沒話說,李老師進屋收拾東西去了。
安薄站在走廊中央,看著窗戶上落下的細雨,想到曾經(jīng)的自己。
就在他的啟蒙老師離世后,他的母親又為他請了一位鋼琴老師。
這位女老師當(dāng)屬專業(yè),并且獲得過很多獎項,有一些知名度,但她并不溫柔,甚至可以用嚴(yán)厲至極來形容。
安薄經(jīng)常被她打手,因為他總是忘記指法,或者坐不端正。
每次上課不到十分鐘,安薄的手背肯定一片漲紅。
他一開始哭鬧著要換老師,可他早就應(yīng)該知道的——沒人在意他的不適應(yīng),母親也只是讓他一味地接受。
許多年之后的今天,他受不了那樣的壓力,選擇離開那里,悄無聲息地逃走。
就像降雨不斷的生活中,突然闖進晴天。
房外傳來引擎聲。
安薄回過神,走到門口,和校車?yán)锏暮⒆訐]揮手。
他們自然歡快地回應(yīng)。
校車出發(fā)后,安薄和昨天一樣,坐在長廊下等待。
雨下得并不大,但安薄還是有些擔(dān)憂地望向門口,生怕再次出現(xiàn)奔跑而來的身影。
忽然,手機在衣兜里震動,貼著皮膚發(fā)出嗡嗡聲,安薄感受到震顫。
他拿出手機,點開短信。
“我快到了。”
——路荺
看到備注時,安薄瞬間放松,吐出一口氣。
他回復(fù):“好的。”
他慶幸路荺今天沒走捷徑。
然而,就在這時,屏幕上方又跳出來一條語音短信。
來自裴吉利。
安薄略微繃緊身體,猶豫一下,點開收聽。
聲音一開始并不流暢,一陣沙沙聲后,傳來裴吉利的聲音。
“……安薄,我想我知道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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