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回到民宿,路荺的表情依舊不太好,但安薄能聽出來,他的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怎么樣啊?”阿婆急忙道,眉頭緊皺,“找到沒啊!”
路荺沒什么感情,道:“找到了。”
隨后看了安薄一眼,補充一句:“多虧了他。”
阿婆驚喜地拍拍安薄的肩,夸獎道:“這么厲害啊小安薄!”
安薄僵硬地笑了笑。
除了阿婆,他是在場唯二的知情人。
他完全明白路荺這句話的隱藏含義。
之后,他們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安薄聽著樓上傳來的聲響,走到書桌前,將背包放到地上,然后如釋重負般地坐到那把木椅上。
平靜幾秒后,他微微彎下身,從包里拿出筆記。
軀干微折,褲袋里有東西隔著布料貼住他的皮膚。
安薄摸了摸,發現是手機。
回憶一下子清晰起來,想到那條編輯好的信息,他點開查看。
看到頁面上自己的對話框旁邊出現一個紅色的圓圈,安薄稍稍驚訝,他嘗試著又點了一下,結果還是沒發出去。
習慣性地劃開操作面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開了飛行模式。
安薄頭腦一熱,將信息重新發送。
手機很快振動,對方回他一個問號。
安薄“蹭”地站起來,急切卻又手速很慢地解釋著。
然而,還沒等他輸入完整,手機又震了一下。
路荺:[陽臺,來。]
安薄就勢拉開落地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嗆鼻的煙味,安薄扒在欄桿上,仰起頭,看到斜上方正在吞云吐霧的路荺。
原來他真的抽煙。
安薄一直以為他沒有這種嗜好。
“你怎么被鎖進去的?”
安薄下意識摸了摸后背,道:“好像是風。”
路荺顯然不信,直截了當道:“又不是臺風。”
安薄不解地看向他,沒作回答。
路荺吐出煙圈,看了一眼他,道:“你又睡不著。”
安薄點點頭。
“巧了,”路荺拿下煙頭,放在窗欞上摁滅,“我也是。”
安薄想了想,道:“你好像每天都睡得很晚。”
路荺:“你不也一樣。”
沒等安薄回答,他的身體收進閣樓,雙手拉住兩邊的窗戶,道:“行了,睡覺吧,明早見。”
安薄還想問些什么,于是看向他即將關上的花窗,有些急切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他緊張地抓緊欄桿,盯著那道黑暗的空間,“我有發消息,但我開了飛行模式,所以……”
“哦。”路荺沒有再出現在夜空里,只是聲音悶悶地補充道,“說了不是你的錯。”
他似乎還生著氣,語氣里有未散的火,但聽起來平靜許多。
安薄點點頭,停頓一秒,輕聲道:“晚安。”
隨后,一聲輕響,那扇窗戶徹底關了起來。
安薄重新坐在剛才的位置上,盯著桌子上的筆記發呆。
上面的記錄密密麻麻,字跡秀麗端正,每一筆的結尾處甚至都流露出喜悅的尾勾。
他突然想到,只是跟著它來到了這,聽從召喚,沒有一絲自己的想法。
就像面對鋼琴的時候,安薄只是擁有一雙識譜的眼睛,和不經大腦思考而跳動的雙手。
他做什么都是這樣,只是機械地去做,呆滯地順從,完全不考慮自己喜歡與否。
但是,他想起奇奇問他的問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如果是指單純的欣賞,想要做朋友的那種沖動的話——安薄看向天花板,上面傳來熟悉的、輕微的聲響。
-
第二天,幼兒園的老師們也在談論這件事。
“早上奇奇姑婆來電話了,說是今天休一天。”園長憂心忡忡地盛著米飯。
李老師嘆了口氣:“這孩子,怎么回事呢?”
安薄默默聽著。
園長放下一碗,又拿起另一個空碗,道:“要怪就怪他爸真是,那么好的孩子,走那么早干嘛呢。”
她的語氣雖然是責備,卻又十分惋惜。
安薄停下動作,看向她微彎的背影。
蒸汽升騰的瞬間,安薄仿佛聽到一句惋惜般的嘆氣——“這么年輕,走得也太早了。”
眼前逐漸模糊,他回過神來,按住顫抖的左手。
“我那天見到他媽媽了。”李老師道,“就是奇奇被送來的第一天,那孩子真懂事,不哭也不鬧,就是一個勁問他媽媽什么時候來接他。”
園長:“都不容易啊……”
安薄捧著孩子們的飯碗,離開廚房。談話聲慢慢淡去,接替的是雨聲。
他看向窗外,淡灰色的云朵壓向地面,又下雨了。
這場雨持續了很久,直到中午也沒有停下的跡象。
今天沒有戶外活動,依舊是在室內聯系合唱。
趁著孩子們午睡,安薄站到鋼琴旁,拿起上面堆積的樂譜。
紙張很薄,油墨能滲透兩面,他現在所看到的,沒有五線譜和音符,只有一些數字和劃線。
安薄很少彈奏簡譜,他擅長閱讀復雜而有難度的五線譜,包括上面的演奏符號。
但對于小孩子而言,那是最簡單的記譜法。
譜子是李老師的,她裝在一個單頁的文件夾里,安薄稍不留神,一頁紙飛了出來,落到地上。
安薄蹲下身,撿起,卻在無意間看到曲目。
《月光》,德彪西。
他眨了眨眼,將曲譜翻到背面,不再去看那里。
“誒。”
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安薄緊張有倉惶地轉身,直直看向來人。
路荺也明顯一愣,眼神下滑,看到他掩蓋的東西,問:“藏什么呢?”
安薄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路荺向自己走近,整張臉迅速放大在眼前,卷起一陣微風。
他怔愣地望著路荺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想要拉開距離。
實在是……太近了。
但路荺很快制止他的動作,拉住他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扯去。
安薄眼睫微顫,只能無措地順從。
他頭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的溫度,仿佛在一秒之間,從路荺身上傳來,極快地傳遞、上攀至他的臉頰。
不過很快,手腕上的熱度消失,路荺拿起散落了那張樂譜,表情微不可察地嚴肅一瞬,很快恢復正常,輕笑道:“你會彈嗎?”
安薄收回手,微微錯開眼神,“我彈得不好。”
“那你認不認識……”路荺頭一次語塞,“比如說,你們學校彈得很好的人。”
安薄低下頭,盯著斑駁的木地板,默聲幾秒,道:“不、不認識。”
路荺輕咳一聲,道:“我就問問,你不用放在心上。”
安薄看他,點點頭,有些糾結道:“你喜歡這首曲子嗎?”
路荺云淡風輕地將譜子輕輕一甩,那張紙打著轉落到安薄懷里,風被帶動,傳來他的聲音:“還好。你呢?”
安薄這次誠實道:“我不喜歡。”
“為什么?”路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安薄想了想,道:“我不喜歡慢的。”
路荺笑笑:“那我真看不出來。”
“你在你們學校很有名吧。”他繼續道,仿佛看穿一切。
安薄微微蹙眉,道:“你怎么知道。”
路荺站起身,盯住他的眼睛,倒退一步,道:“我猜的。”
安薄不太相信,想繼續問,其中包含他的私心。他想知道,想從路荺的嘴里聽到,他有沒有在彈吉他。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很輕。
“欸?!”園長驚奇道,“路荺你來啦!”
路荺嗯了一聲。
這時,安薄看到她身邊站著一個小孩子。
奇奇主動脫下雨衣,交給園長,然后轉身面向安薄,直直地看著他。
安薄并不關心他為什么出現在這,只是平和地問:“怎么了?”
奇奇快速垂下眼,抓著書包帶,徑直向前走去。
安薄愣了一下,隨即側過身,給他讓出一條通路。
“我等你結束。”路荺道出目的,“之后去醫院。”
安薄想了想,道:“是去看昨天那位老人家嗎?”
路荺:“昨天走得突然,今天要去賠罪。”
安薄點點頭,想到那盤磁帶。
老人家說里面有路荺彈的吉他曲。
他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很親近,并持續了許多年。
接著一整個下午,路荺一直留在幼兒園。
也是因為這個下午,安薄確信了他真的有在彈吉他這件事實。
“小屁孩,跑調了。”
“還有你,慢了三拍,自己數。”
“小點聲,這不是你的獨唱。”
“你不自信聲音就會飄……”
最后,他看向奇奇,滿臉陰沉道:“小鬼,張嘴唱。”
奇奇不動聲色地、快速地瞟了他一眼,敷衍般張了張嘴。
有了路荺的指導,安薄覺得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送孩子們上了校車,他們重新回到教室。
“鋼琴音是不是不太準,”路荺翻開琴蓋,隨意摁了幾個琴鍵。
安薄點點頭:“有一點,但影響不是很大。”
說完,他拿著譜子轉身,背對著他整理。
三秒后。
“你慢板彈得很好。”路荺叫住他。
安薄沒有回頭,似乎在刻意逃避,卻還是道:“謝謝。”
身后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琴聲,并不連貫,甚至連彈奏的力度都不相同。
一陣嗡響使琴聲停止。
安薄轉頭,看到路荺拿著電話,表情很嚴肅。
他微愣,聽到路荺說:“我出去一下。”
“好……”安薄道。
待一切收拾完畢,安薄站在門口,看了一圈緊閉的窗戶,查看無誤后,關燈做最后的收尾。
門合上的同時,走廊的盡頭傳來低沉的說話聲,在封閉的長廊里被放大、失真。
“嗯,你說。”
安薄掩在凸出的墻柱后,看向那里。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路荺道。
路荺站在走廊上,面對著窗戶,他的身體有一半被灰白色的光照亮,身后沒有影子。
安薄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問,但這一幕異常熟悉。
寂靜的空間里,他聽到電話里模糊的聲音。
“該說的……都說了。”
“時間……已經擴散……之前就說……”
“我知道。”路荺接過,語氣平靜,仿佛日常對話一般。
“他撐不過這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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