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安薄站在原地。
聽到窗外的雨聲逐漸變大,顆粒分明地敲打在玻璃窗上,最后亂作無序地噪音。
也許是注意到他的存在,路荺緩緩轉過頭,看向他,道:“收拾好了?”
安薄點點頭。
接著,他們坐上了車,開往醫院的方向。
車上,雨聲不再清晰,但安薄清楚地看見地面上涌起的水霧,正在慢慢向上,藏進樹林里。
路荺又打開了電臺,里面放送著一成不變的話題。
“天氣預報說今明兩天會有暴雨,提醒大家要收好自家種的東西,曬的魚干啊什么的。”
“基本上雨季過后,就會出來限額的最新調改,大家稍安勿躁,好事多磨呢是吧!”
“是的,最近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而且也要提醒各位小朋友,一定要在聽到喇叭的同時回家哦,晚上可是很危險的……”
盯著窗外看了很久,安薄突然回神,想起什么。
他在包里摸了摸,從夾縫中拿出一張照片。
路荺對他的一舉一動漠不關心,他只是看著眼前,像在看一條悲傷的道路。
而他們正在路上。
安薄看了他幾眼,最后將照片收了回去,當作無事發生。
他們一路無言,仿佛只是搭車而來的路人。直到車停在醫院門口,路荺伸手拿過后座的雨傘,對安薄道:“在車上別動。”
之后他打開車門,撐開傘邁入雨中。
一聲輕響,安薄感受到熱氣的襲來,伴隨著放大在耳邊的雨聲。
副駕駛的車門被打開,路荺站在傘的另一側,等待安薄下車。
“我們來這里干什么?”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安薄問。
他們沒帶任何花束,也沒有貨品,只是兩手空空地、一股腦地前進。
路荺毫無波瀾道:“昨天走的突然,去探望。”
安薄想了想,剛要問些什么,就被一道聲音打斷——從前方傳來——是非常用力的關門聲,走廊里震出回響,而門口站著一個垂著頭的男人。
護士站里幾位護士探出頭,猶豫著走上前,邊出聲道:“怎么了?”
男人沒說話,但脖子上凸起的筋脈將他的憤怒一展無遺。
似是注意到他們的存在,男人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路荺,什么也沒說,只是狠狠地瞪著。
“發生什么了?”護士站里陸陸續續走出來幾位護士,有的進到病房里查看情況,有的直接拉著那人教育起來。
“傷好了就為所欲為了是吧。”
“你又去喝酒了?你讓我怎么說你,能不能聽點話!”
最后,她無可奈何地捶了他一拳:“……他是病人啊,杜克!”
聽到這個名字,安薄看了他一眼。
正如他身旁的護士所言,他臉頰微紅,眼神迷離,雙唇翕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不管別人說他什么,他都是直直地站在那里,頗為頹廢地盯住路荺,頂著一頭宛如雞窩一般的頭發。
路荺偏過頭看向安薄,道:“你先進去。”
安薄收回視線,反應遲鈍地看看他,三秒后回答道:“好的。”
他貼著墻壁挪動,忐忑不安地經過杜克以及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群,順利進入到房間。
門推開的同時,里面響起一陣音樂,準確來說,是從他推門之前就有的一道優美的旋律。
演奏那美妙韻律的樂器,只有鋼琴。
那聲音將房間一點點擴大,到森林,馬路,天空,安薄幾乎可以望見夕陽下的海灘。
曲子不長,在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后,那聲音變得虛幻,仿佛在無限延長。
延長音結束,是倒帶的嗡嗡聲。
安薄站在床簾外,看向被遮蓋的病床。他仔細聽了一會兒,除了磁帶的聲音,沒有任何其他聲音的闖入——他下意識看向門口。
“聽過嗎?”
——沙啞的聲音。
“聽過。”安薄迅速回神,道,“《漁光曲》。”
說著,他走上前,緩緩拉開床簾。
他看起來與昨天沒什么兩樣,盡管剛剛經歷過類似爭吵的事情,安薄也沒有從他的表情上看到異常。仿佛他就該是那樣的。
虛弱、枯瘦,平靜的面容,十分滿足病患的特征。
杜才中靠坐在病床上,手指搭在錄音機上,輕輕點動,稍微用力按下一個按鍵,里面的磁帶“啪”的一聲彈了出來。
“孩子,坐。”他道。
安薄將背包抱在懷里,坐在角落處的小板凳上,靜靜看著他的動作。
“昨天我就想問,”杜才中把磁帶撞進塑料盒,道,“你從哪里來?”
安薄認真回答:“首都。”
杜才中應聲道:“我猜的差不多。”
“你好像會什么樂器。”
他動作緩慢地拿起小桌上的一盒磁帶,邊挑選邊道:“如果我沒猜錯,是鋼琴吧。”
安薄十分驚訝,沒有肯定,而是反問道:“您怎么知道的?”
杜才中抬起那截宛如枯骨般的手腕,按了按錄音機,道:“你的手指,不像彈其他樂器的。”
安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指腹微微超過指尖,看不清指甲的邊緣。
“您說的沒錯。”安薄承認道。
“學點樂器好啊。”杜才中按下播放鍵,嗡嗡聲再次響起。
從錄音機里流淌出來的音樂顆粒感十足,像是在原有的聲調上多加了一塊扎滿小孔的塑料紙。
聲音就從孔洞中流出,只有那么一小塊區域,人聲也逃不過的束縛。
安薄知道這首歌。
他曾經聽過很多次,同樣的坐姿,同樣的鋼琴伴奏,只不過,他聽到的版本并沒有歌唱的人聲。
這首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安薄陷進回憶,不是往常那樣令人生畏的噩夢,而是一片曠野,中間有一間溫室花園。
他走進花園,看到衣裙擺動,有人坐在琴凳上,手指在琴鍵上飛舞。
而月亮就在頭頂上,打下一道最亮的光,穿進透明的玻璃,折射出銀白色的光,與樂聲融為一體。
安薄閉上雙眼,頭歪在背包上,昏昏欲睡。
他很久沒有這樣的困意,可他沒有想到——曠野在不斷收縮,那些綠草變成堅硬冰冷的大理石,溫室消失——他回到了家里。
他逃走的地方,永遠大門緊閉的地方,然后,彈琴的人消失了,只剩下孤獨的琴鍵。
那是安薄最熟悉的,悲傷的夜晚。
正當這時,伴隨著一道悶響,安薄感受到震顫,就在墻的對面——門外!
他剛剛站起身,想要出門查看情況,就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吼叫。
“路荺!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你就應該去死!”
“你就該死!”
(https://www.dzxsw.cc/book/73665647/3002623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