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練習持續(xù)了將近一周。
安薄也因為地點的變化減少了與路荺相處的時間。
他每天清晨被路荺送到幼兒園,那時他們會伴隨著廣播的聲音聊一些日常,安薄會多看幾次路荺的側臉。然后,他會在落日前坐著校車回到民宿。
路荺最近也忙了起來。
他加入了趕海大隊,有時候會在下午出海。
安薄總是在校車經(jīng)過海灘時看到他的身影,盡管距離很遠,但這總能讓安薄開心很久。
但是今早,在安薄即將下車時,路荺叫住了他。
“下午我要去看一眼老杜,你去嗎?”
安薄問:“你要彈吉他嗎?”
路荺一愣,不太確定地說:“可能吧。”
安薄迅速道:“我去!”
路荺:“那你在港口下車,我去接你。”
安薄點點頭。
他不想錯過那個機會。
在休息室里,安薄看到李老師和園長圍坐在一起,手上都拿著針線,一下一下地縫制著什么。他低頭,看到滿地的表演服。
——一個十二個孩子的。他們的服裝由幼兒園的老師們親手縫制,男孩子是藍白相間的水手服,女孩子是蘋果一般明亮的紅裙子。
這是安薄最近經(jīng)常看到的畫面。
他不禁開始去想,其他幼兒園也是這樣嗎,那里的老師也會這樣做嗎?
安薄并不熟悉合唱比賽。
他每次去演奏廳都只有兩個目的,彩排和比賽——包括現(xiàn)在也是。
下午孩子們睡醒后,他們來到文化館。
這是彩排前的最后一次演練。
明天,他們就要向大家展示這場準備許久的演出。
安薄走上舞臺,站在鋼琴旁邊,將樂譜擺了上去。
頭頂上的燈光照在五線譜上,令他一瞬間恍惚。
他盯住那些音符,仿佛看到他們從紙張上躍起,飛到半空中,排成一排,圍著他轉圈。
這場景似曾相識,像極了每晚與他纏繞不清的噩夢。
安薄加快呼吸,閉上了眼睛。
他扶住鋼琴,指尖微微泛白,他想擺脫這樣的噩夢,就像他來到月亮島一樣,只不過為了擺脫些什么,再找回他所熱愛的東西。
自從拿到那盒磁帶,他很少想起這場噩夢。可能是臨近比賽,這讓他莫名緊張。
安薄睜開眼,適應了一下光亮。
孩子們從舞臺兩側走了上來。
安薄看向臺下指揮的李老師,坐在座位上的園長和校車爺爺,卻沒有路荺。
然后,他轉過頭,坐直了身體,將手搭在琴鍵上。
安薄彈起《送別》的前奏,節(jié)奏規(guī)整。
孩子們一如既往地唱著歌,老師們平和地點著頭,然而,這一切都讓安薄不安。
他艱難地抬動著手指,機械地演奏,他意識到自己的僵硬,但他無法改變這樣的情緒。
鼻腔涌入大量的演奏廳的氣味,安薄停下彈奏。
一曲結束,臺下發(fā)出稀稀落落的掌聲,震響在封閉的空間。
安薄無比自然地收回左手,放在自己的身側,握拳極力控制著它的顫抖。
從文化館出來,安薄跟隨校車,在港口處下了車,走到海灘邊。
他一聲不發(fā)地坐在長椅上,看著面前停靠的漁船。
海風撲向他,風聲在耳邊鼓起的同時,安薄看到了路荺的身影。
黑色的潛水服勾勒出他的體型,他偏過頭和旁邊的老大爺說著什么,時不時微笑。
安薄有一瞬間安心。
接著,路荺走向他,用他浸在海水里的眼睛與安薄對視,道:“我去換衣服,你等我一下。”
安薄仰視著他,愣愣地點點頭。
之后的一個小時內(nèi),他們來到醫(yī)院。
狹長的廊道里,迎面走來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青年。
——杜克垂著頭,與他們擦肩而過。
安薄注意到什么,于是轉身看向他的背影。
路荺道:“看什么呢?”
安薄很快回過神,猶豫了一下,道:“沒什么。”
打開房門,消毒水的味道比之前濃郁了一些。
“來了。”老杜靠著枕頭,看向他們。
路荺嗯了一聲,把調(diào)音工具包還給他。
老杜沒有用手去接,而是讓他放到旁邊的柜子上,“你打算什么時候給我彈吉他?我可沒幾天了。”
路荺平靜道:“下次來看您的時候,應該是一周后。”
“一周?!”老杜皺了皺眉,“我他媽三天都活不了了。”
幾秒后,他擺了擺手,像是妥協(xié),“我等,反正你小子也逃不掉。”
路荺:“一言為定。”
老杜雙手交叉搭在胸前,看向天花板,“剛才杜克來了,我聽說你打他了。”
路荺毫不在意道:“是啊。”
老杜冷笑一聲,“我倒希望你能把他打醒。”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很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推開了門。
路荺看了他一眼,兩人對視,像是達成某種暗號。
“我先出去一下。”
路荺說完,和醫(yī)生一同離開了房間。
病房里重回寂靜。
安薄坐在病床旁,低頭看著白色的被罩出神。
“你和他怎么認識的?”
生銹一般的嗓音響起。
“一個……”安薄想了想,道,“意外。”
老杜低低笑了幾聲,緩緩道:“人生就是個意外。”
“你們關系好嗎?”他繼續(xù)問。
安薄遲疑著點了點頭。起碼路荺沒有向他揮過拳頭,他們也沒有過爭吵。
老杜緩緩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安薄看向他干枯的面龐,道:“您知道,他有絕對音感嗎?”
“我不僅知道,是我把他帶上音樂這條路的。”他回憶起什么,頓了一下,“還有杜克。”他吸了口氣,胸膛鼓起,“但他們都不再彈了。”
他繼續(xù)道:“杜克……唉……”
安薄想起那個背影,還有他手上一閃而過的傷疤,問:“他怎么了?”
老杜:“他的手指受了傷。”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安薄懂了一切。
條件反射一般,他動了動自己的左手,昏暗的房間內(nèi),他看向自己的手指。
對話戛然而止。
片刻,老杜出聲道:“路荺是難得的好苗子,他有很好的天賦,但他沒有堅持下去。”
“你呢?”他睜開眼睛,看向安薄,“那架鋼琴怎么樣?”
安薄:“音色很好。”
想了想,他又道:“路荺幫我調(diào)的。”
老杜輕笑著移開視線。
“他是個好人。”安薄張了張嘴,閉上,再次張開,“我、我很欣賞他。”
“你們什么時候表演?”老杜問。
安薄:“明晚。”
三秒后,他問:“您要來嗎?”
老杜手指輕輕動了動,在被褥上輕抬又落下,皮肉緊緊包裹住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骨骼,他沒有給出回應,只是輕輕哼唱著什么。
安薄垂下眼光,凝視他的指尖。
他的聲音低啞,毫無彈性,安薄卻聽出來了那首曲子,就算他不去聽,只是看向那脆弱的手指,也能知道那是什么。
這時,外面?zhèn)鱽黼鼥V的音樂聲——那聲音飄散在空氣中,穿過厚重的墻壁、窗戶,回蕩在冰冷的病房內(nèi)。
安薄抬頭看向窗外,火紅的夕陽就在遠方。他仿佛看到快樂的鱒魚,在水里跳躍。
那聲音持續(xù)的時間不長,安薄看到樹葉擺動幾下,接著,沙啞的聲音穿插在其中。
“路荺是個好孩子,”杜才中輕嘆道,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樹影和夕陽,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我很高興你欣賞他。”
窗外的響聲驟然停止。
他沒有停下,只是平靜地看著那里,道:“愛他的人不多了,我們終究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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