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手
蘇維領著太醫來到承國公府時,天色已經漸漸晚了,日落西山,一片霞光灑落,將整個國公府映照著發出暖黃色的微光,許老夫人見是東宮派了人來,一陣阿彌陀佛,又以為是自己下午跪了佛堂的原因。
然后立刻叫李管家帶著蘇維和太醫去了淺云院。
許芊芊在院子里坐著,旁邊是一塊潔白的茉莉花田,她就坐在那湖面上的涼亭上,石桌上放著一盞云霧毛尖,旁側還放了一盒香氣四溢的芙蓉酥,她正端坐著,擺著一張宣紙,上面寫了各種香料。
她出了一趟府回來,便換了一身衣服,淺紅色纏枝蓮花寬擺裙,正垂眸仔細的看著石桌上的宣紙,那雙脖頸微折,露出天鵝玉頸,霞光灑落下來,顯得她寧靜又乖巧。
蘇維一進來,便瞧見了這一幕,心中不免感嘆道,許姑娘這副容顏,真是怎么看都好看,昨日秦公子說的那些話,蘇維其實聽進去了,這退婚的事情還沒兩撇,便有人開始按捺不住了。
為何太子殿下沒有昨日沒有太在意英國公世子的事情,蘇維大膽的揣測了一下殿下的想法,無非就是因為相信徐姑娘是不會看上英國公世子的。
畢竟許小姐對殿下的那份心意,蘇維也是瞧得真真的,那能輪得到英國公的世子爺呢,如今自個兒帶著太醫來,再說些殿下心疼許姑娘的好話,他就等著,明兒許小姐去東宮,那些謠言也不攻自破。
蘇維如是想,帶著太醫上前,“見過許小姐。”
許芊芊自然認得蘇維,以前每次進東宮都沒少讓蘇維幫忙這幫忙那,前世嫁給晏呈后,蘇維也是私下幫了自個兒不少忙,許芊芊站起身,淺笑道:“蘇公公怎得來了?”
蘇維拿了一瓶紅色小瓷瓶放在了桌案上:“太子殿下得知許小姐受傷了,于是便叫奴才帶著太醫來給許小姐瞧瞧傷,看看嚴重不嚴重,順便還特意叮囑奴才給您帶了祛疤膏,這祛疤膏是太醫院制出來的,藥效極好,比外頭買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晏呈才沒那么好心。
許芊芊看破不說破,她不知晏呈怎會好心的叫人來,其中肯定有蘇維的意思,所以她也不能寒了蘇維的心,再者,只是退婚,不好徹底的撕破臉皮,畢竟娘親和安妃的關系,她與晏呈做不成夫妻,但卻也不至于變成仇人:“殿下好意臣女心領了,但是不湊巧,方才我已經去了醫館,也上了金創膏,但是既是殿下的好意,那就勞煩太醫瞧瞧,你們也好回去復命。”
蘇維立刻應了,忙叫太醫去瞧瞧許芊芊的手,趁著這個功夫,蘇維便和許芊芊有意無意的嘮起了嗑,“許小姐今日不來東宮,老奴還有些不習慣,總覺著東宮少了些什么,許小姐明兒若是入宮的話,可千萬別帶著糕點去,若是殿下知曉許小姐手受傷了還親自做糕點,估計會心疼小姐。”
許芊芊自然是明白蘇維話里的意思,無非是在問她明兒進不進宮,她沉吟片刻,聲音淡淡的道:“有勞殿下和蘇公公惦記,我明兒不進宮。”
不但明兒不進,后日也不進,以后都不進。
蘇維咂舌,只當許芊芊如今還是在氣頭上,畢竟昨日殿下的語氣,的確是比以往過分了些,他笑呵呵的垂眸一看,眼尖的瞧見了宣紙上寫的是一些香料。
“許小姐這是打算自個兒做胭脂?”蘇維問。
許芊芊猶豫了一下,輕輕的頷首。
此刻,太醫已然將新的細布給許芊芊系上,而后道:“許小姐這幾日盡量不要碰水,免得留下傷疤,金創膏的話記得按時上,等傷口愈合的時候,方才好涂抹祛疤膏。”
許芊芊應了,而后蘇維便道:“那奴才便不叨擾了,許小姐記得按時上金創膏,之后用殿下賞賜的祛疤膏,一定不會留下傷疤的。”
蘇維正欲轉身的時候,便聽見許芊芊道:“蘇公公留步。”
瞧。
還是惦記太子殿下的,再大的氣,看見這瓶祛疤膏,估計也消的差不多了。
蘇維嘴角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散掉,就聽見許芊芊語氣淡然道:“勞煩蘇公公將這一瓶祛疤膏給殿下送回去,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里已經有祛疤膏了,多了也用不完,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蘇維碰了一鼻子灰,回到東宮的時候,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思量片刻后,還是壯著膽子推門進了東宮的主殿。一進去,殿內的沉木香夾雜著龍涎香的味道便隱隱傳來。
晏呈坐在那紫檀木瑞獸的寶座上,正執著狼毫審著折子,狹長的眼眸在蘇維的腳剛踏入的時候,便往門口睨了一眼,薄唇輕啟,“送去了?”
蘇維咽了咽口水,“回殿下,送去了。”
但沒收。
晏呈輕呵一聲,眉微挑,像是對這個結果完全沒有感到意外,繼續低頭看折子,少頃,他睨了蘇維一眼,道:“你如今是愈發懶了。”
蘇維還沉浸在該怎么和晏呈說祛疤膏沒收這件事,便聽見晏呈這般說他,他心下咯噔一聲,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立刻道:“殿下贖罪,太醫去瞧了,說是許小姐的傷勢沒有大礙,就是擔心會留下疤痕。”
“孤讓你說這些了嗎?”話雖如此,他又一邊批折子一邊道:“祛疤膏給了就行,免得又說孤的不是,明兒她進宮,讓太醫再給瞧瞧。”
蘇維身體一抖,袖口里還有許小姐退回來的祛疤膏,他不說也不是,畢竟許小姐不再和以前那樣,拿了殿下賞賜的東西,開開心心的便說要進宮謝恩,說了更不是,畢竟誰都不知道殿下的脾氣,聽見這話,會是如何,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將這個燙手山芋給丟掉,“殿下,祛疤膏,許小姐沒收。”
晏呈握著狼毫的手一頓,狹長的眼眸一頓。
蘇維硬著頭皮繼續說:“明兒,她也不進宮。”
落針可聞的殿內,響起了將狼毫放下的聲音,晏呈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眼底的情緒不明,慢悠悠的,一字一句語氣咸淡道:“人不大,脾氣倒不小,罷了,孤也樂得清凈。”
蘇維從主殿出來的時候,仿佛九死一生那般,大口大口的喘氣,伺候太子殿下那么多年,他又怎會不知,殿下這么說,但其實是有些動怒了。
翌日,又下了一整日的暴雨,許芊芊要出門的計劃也給破壞了,和祖母請完安后回來,聽她又叨叨了幾句,若是等雨停了,就趕緊進宮去和太子殿下言和,不要讓外頭的流言越演越烈。
許芊芊應了,但是卻沒真的聽進去,當回到淺云院的時候便瞧見了許蓯。
許蓯是大伯的小女兒,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兩人素日里倒是有很多小秘密會同對方說。許蓯此刻拿著一個食盒,正坐在廊下看著雨水落下,不用想,許蓯都是拿了吃食找她來打發時間的。
許芊芊的心情看見許蓯便好些。
許蓯見許芊芊來了,迎上前,“這兩日我去寺院里陪母親上香,你倒好,一回來就給我們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許芊芊自然知道許蓯說的事情是什么事,她不知道晏呈是不是說真的,還是和前世一樣,說自己早就忘了,但是她事當真的,她點點頭,道:“是真的。”
許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倒是啥也沒說,聲音放輕:“我帶了些吃食,是山腳下的老婆子賣的,我瞧著老人家也辛苦,便買完了,也不知好吃不好吃,我們一道試試。”
許蓯的心和大伯母一樣,特別的軟,見不得有任何的人在她面前賣慘,或許這個老婆子平日里買別人一文錢的吃食,到了許蓯這,開口便是一兩,許蓯也會買完。
上輩子,許蓯也是吃了這個心軟的虧,下場并不怎么好。
姊妹兩走到了屋里頭,看著淅淅瀝瀝的雨落下,煮了一壺不醉人的小酒,伴著吃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日常的瑣碎,許蓯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如今外頭都能聽見一些閑言碎語,說是妹妹被退婚了,日后要嫁人就難了。”
許芊芊知道許蓯的意思,無非就是想勸勸她服個軟,女人不成婚,只怕會成為別人的笑柄,許芊芊又何嘗不知呢,“別擔心,我打算在京中開一個香粉鋪子,等攢夠錢了,我便帶著大哥哥去別處,在那邊買宅子,祖母也管不到我們,多好。”
許蓯聽見這話,一雙眼眸頓時放著光,“妹妹竟有如此打算,何時想的。”
“這兩日便尋思著了,”許芊芊重生后的那天晚上便一夜沒睡,她知道祖母是不可能放棄的,久而久之看見自己真的不愿意和晏呈好,估計會斷了她的月錢,她雖不缺錢,但是帳都歸祖母管著,自個兒說話也不硬氣,所以防止祖母有這一手,她還是得給自己謀一條出路。
她自幼便喜愛鉆研這些胭脂,便尋思著開一家香粉鋪子,不過自然不是以自己的名頭去開的,換個身份便行,專供給世家小姐和有錢的夫人們,攢夠了銀兩便離開京都。
又一日,午時初。
許蓯得知了消息后,便央著許芊芊帶著她一道去,兩人沿著西街看,許芊芊倒是看中了一間鋪子,周圍都是夜市,還有幾處高官住的宅子。
“我覺得這間就挺好的,”許蓯的聲音從面紗中傳出,“不如就這間吧?”
許芊芊倒是也如此想,只是有點不好的,那便是這個鋪子旁側,便是秦勉的府邸,但是西街的繁華的確是東街和南街比不上的,索性不是自己賣,許芊芊再想了一下,便決定是這個鋪子了。
“那便這個吧,只是不知這家鋪子的主人是誰,”許芊芊猶豫了一會兒,“先回去吧,出來太久,等下祖母問起來,就說我是來書坊買了兩本書。”
許蓯:“妹妹放心,姐姐省的。”
秦勉從府邸出來,便瞧見了承國公府的馬車,兩姊妹的話亦被他聽了個全,雖說前兩日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總覺著,許芊芊似乎也和晏呈較真了。
秦勉還是挺喜歡許芊芊的,生的好看,說話也嬌嬌軟軟的,打趣她是小跟班時,會偷偷的看一眼晏呈,紅著臉反駁,這么一個可愛的小女娃,沒有什么心機,多好。
秦勉決定,還是進一趟宮,到了東宮的時候,晏呈沒在,當差的太監道:“太子殿下這兩日心情不好,今日雨停了,就去了圍場。”
秦勉轉頭又去了圍場,一進去,便瞧見晏呈一身黑色的騎射裝,袖口用金絲線纏繞收緊,身形修長,側臉剛毅,正拿著□□和箭,將弓箭的弦拉到最后,狹長的雙眸微微的瞇起,驀然一放,咻的一聲,秦勉定睛一看,那箭已經正中靶心。
秦勉踱步走上前,站在了晏呈的身側拍手叫好,“好箭!好箭!”
晏呈睨了秦勉一眼,被他這夸得,頓時沒了射箭的興趣,將弓箭放下,他接了蘇維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而又拿起放在案上的帕子,擦拭了自己的汗珠,道:“你來作甚?”
“這不是來告訴你,我今日瞧見了許芊芊,好似要買我家附近的那個店鋪,”秦勉若有所思,輕聲道:“你說這許小姐,怎么就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我可是聽說,她沒要你的祛疤膏是不是?照理來說不應該啊,這都兩日沒進宮了,往日可是每天都要進宮的,今日還去看了鋪子,也不收你的祛疤膏,你說她該不會是將那退婚的話當真了吧?”
蘇維的頭越埋越低,秦公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晏呈擦汗的手一頓,繼而將帕子一丟,將放在桌案上的玉扳指戴進了拇指,習慣性的摩挲了幾下,方才道:“你那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承國公府親自問問她。”
秦勉語塞,他哪敢啊。
頓了頓,轉移話題道:“殿下贖罪,我只是覺得她這兩日都不進宮,一日沒下退婚書,她便一日都是你未來的太子妃,如此僵持,外頭的人都等著瞧笑話了,殿下也不去哄哄?”
晏呈聞言,沉吟了一會兒,又拿起了弓箭,將弦拉緊,眼眸瞇起,目光漂浮了一下,看清了靶心的位置,將手一放,語氣不甚在意,淡淡的道:“過兩日她自個兒會來。”
放眼望去,向來百發百中的晏呈,這一箭,在最外的一環。
第一次,他失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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