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還是有些燥熱的，柴菡打開半掩的窗戶試圖讓更多的風吹進屋內。

        “咚咚咚”細小的敲擊圍墻的聲音隨著窗戶的打開清晰的傳進柴菡的耳中。

        她沒有理會，轉身向屋里走去，同住的阿莉早已鼾聲如雷。

        柴菡扯住快要滑落的被角，仔細給她蓋好。

        確定阿莉已經睡熟后，轉身開門離去。

        大門才剛開一個縫，一雙大手就迫不及待的從門縫里擠了進來強行握住柴菡柔嫩的雙手。

        雖然柴菡在韓湘閣里干的是伺候人的活，但是她的主子瓊娘是個知道心疼人的。常常教她些保養的法子，所以她的手比尋常姑娘家的手還要更柔滑些。

        “大壯哥，你弄疼我了，快放手。”

        姑娘家放低的嬌嬌軟軟的聲音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從小愛慕柴菡的王大壯。

        聽到柴菡刻意示弱的話，王大壯趕忙松手想要給她揉揉，卻撲了個空。

        被男人粗糙的手緊緊攥過的柔荑，柴菡都不用點燈看都知道自己的手一定是通紅一片。

        她有些厭惡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應付眼前的男人。

        “大壯哥，多虧有你，要不然阿莉今天肯定見不到皓王了。”說完她輕輕的倚靠在男人的胸膛上，衣服上的汗臭味讓柴菡秀眉微蹙。

        夜色之中男人看不見女人臉上的嫌棄，也看不見女人冰冷的雙眸。

        王大壯嘿嘿一笑，摸著自己油乎乎的頭，“小鈺，你的心地真善良，為了給阿莉鋪路居然花了那么多錢。不過等我們成親之后，得把那些錢要回來。”

        說罷他拉開兩人的距離，低下頭打算一親芳澤。

        以前都是這樣的，他幫柴菡做好一件事，柴菡就會讓他抱一下或者拉拉小手。

        這次他幫了這么大一個忙，親一下不過分吧。

        男人丑陋無比的臉在柴菡眼中無限放大，要是在以前，她肯定就忍下來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白天葉浮的眼睛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慌亂的避開男人的臉，轉身閉眼裝作很累的樣子倚在墻上。

        腦子里思緒萬千。

        就在王大壯進一步上前的時候。

        柴菡裝作氣呼呼的樣子先一步進門，將門關上，“大壯哥，你忘了我說過什么了，你要是在再成親之前輕薄于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隔著門囑咐男人不準繼續敲門，否則后果自負。

        打發了難纏的男人，終于松一口氣的柴菡，一轉身就看到阿莉睡眼惺忪的站在院子里。

        柴菡一愣瞬間有些慌亂，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記得阿莉曾經說過，如果阿莉在白天受到驚嚇，那么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事情。

        “阿莉，阿莉？”柴菡輕聲喊了幾句，發現院中的人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她輕輕牽起阿莉的手將她帶到榻前，看著人又躺下睡著后才放心回到自己的床上。

        如果今天晚上阿莉真的看到了，那么她絕活不到明天。

        幸好她什么都沒看見，否則要怎么處理她的尸體也是件麻煩事。

        第二天一早，柴菡就將昨天與阿莉上街一同買的衣服洗了出來，晾在院子里。

        現在她們住的房子是她與阿莉前幾年共同買下來的，幾間瓦房配著一個不大的院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最重要的是離著韓湘閣夠近。

        “阿鈺，我的肩膀，腰都好痛啊。”終于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阿莉揉著酸疼的肩頸從屋里走出來，一睜眼就發現院子里面曬滿了東西。“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這么多東西洗起來多累啊，而且你把我的東西都洗了。阿鈺，，沒有你我該怎么辦。”

        說著話她抬起手想給柴菡一個愛的抱抱。

        柴菡有些猶豫，她想確認昨晚阿莉究竟看到什么沒有：“阿莉，昨晚上，你有沒有……”

        “哐哐哐，哐哐哐……”

        急促的砸門聲蓋過了柴菡的說話聲，也讓院子里兩個人頓時緊張了起來。

        煙花巷的后巷里有些暗娼，總有賣春的客人走錯，她們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柴菡拍了拍阿莉的手讓她到旁邊躲起來，她則去開門。

        在確定阿莉躲好后，她快速的將門打開。

        只見門外站著個滿臉大胡子看不見五官的男人，舉起拳頭想要繼續砸門。

        突然打開的門，讓門里門外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柴菡順著男人的臉看到他的背上，那是一個身受重傷的年輕人，看衣著年紀不大，后背上殷出的血順著衣擺滴落到臺階之上。

        她側側身子，示意大胡子男人趕緊進去，她則留下來將血跡清理干凈。

        柴菡站在門前靜靜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別的人才將門關好。

        大胡子將人背到柴菡給他指的屋子里。

        屋里的擺件和裝飾一看就是姑娘家的屋子，大胡子暗道一聲得罪，快步走進去將人放到床上。

        受傷男人身上的不一般的血腥味引起了柴菡的注意，她走上前，將男人的衣服脫下露出鮮血淋漓的后背。

        “這傷是什么時候受的？”柴菡邊問邊用手指蘸了男人后背的鮮血，送入嘴中，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大胡子心里咯噔一下。

        柴菡帶著人回到正房，倒了杯水給他。

        “昨天晚上。”粗糲低沉的聲音透露出幾分蒼涼的味道，不太標準的官話讓柴菡疑心頓起。

        柴菡微微額首，“他中毒了，是風月場所特有的凝毒。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沾到的，若不及時解毒，你的朋友恐怕會血竭而亡。”

        大胡子一時語塞，他不知道這女人說的有幾分真，阿姆說過：大越的女人慣會騙人。

        如果按她所講，這人恐怕兇多吉少了。

        下定決心的大胡子撲通一聲單膝跪在柴菡面前，“還請娘子救救我家郎君。”

        巨大的聲音震的整個屋子灰塵紛飛，平日里打掃衛生夠不到的死角在今天終于干凈一回。

        柴菡微微一笑，俯身在大胡子耳邊輕言幾句。“你聽懂了嗎？我先幫他上藥，你快去快回。”

        大胡子忙不迭點頭，留下一句幫忙照顧好他家郎君，以后必有重謝后，一臉緊張的快速離開這里。

        躲在一旁阿莉在大胡子離開后從屋里走出來。

        “阿鈺，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醫術，我怎么不知道。”

        柴菡沒有說話，直接拽著阿莉就進了屋。

        屋里的人早就穿好衣服坐在床上，像是在等她們。

        “這不是岑公子嗎？唔……”阿莉的喊叫聲還沒說完就被柴菡捂住了嘴巴。

        兩人在用眼睛交流一番，確定阿莉不會繼續大吼大叫之后，她松開手，領著阿莉回到正屋。

        葉浮順勢也跟著出來。

        “還請岑公子解釋解釋。”柴菡面無表情的樣子任誰看了都知道她不高興了。

        阿莉也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瘋狂比劃向葉浮暗示。

        葉浮有些無奈，真正的原因不能說：難不成要告訴她，昨天晚上跟著晏瑞他們去聽曲，結果他們喝大了打起來了，他身上的傷也是昨晚上勸架不小心劃到的。還有那個大胡子男人其實是關外毛子的人，他因為喝多了受傷了所以被抓了？

        真相肯定不能說，但對著柴菡說假話，他也做不出來。

        看著葉浮因為不想說假話而皺到一起的英俊的臉，好好一個清冷公子哥形象，現在全無了。

        柴菡忍不住的笑出聲來，“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大胡子現在被我給支走了，沒有半天是回不來的。岑公子趁著這個功夫快走吧，你的傷口再不處理的話就要留疤了，多難看啊。”

        葉浮皺著眉頭，背上的傷在酒醒之后存在感越發強烈，就算是他也有點難以招架。“若他回來發現我不在，你的性命恐怕就不保了。”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山人自有妙計。您要是真的擔心，等您傷好了請我們兩個吃飯如何？”

        柴菡俏皮的語氣沖淡了葉浮后背的傷痛，嘴里哼著的小調讓葉浮就算回去以后也難以忘記，總掛在嘴邊哼唱。

        被下人聽到幾次露出見鬼的表情后，葉浮就不再哼出聲了。

        至于大胡子在出了小院的門就被葉浮的人給抓到了。

        柴菡在他沒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至于阿莉，她倒是心驚膽戰的過了好幾天。

        一轉眼就到了皇上到江南的日子。

        浩浩蕩蕩的人群從城外不停的進來，路的兩側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著高頭大馬之上的侍衛和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哪個更厲害。

        馬上的人聽到后都忍不住挺起腰板，顯得自己更加挺拔。

        站在路邊茶樓二樓的幾位江南世家的小姐無不用愛慕的眼神搜尋著皓王的身影，手中卻拿著扇子矜持的遮住嘴。

        金色御攆出現的時候，城中百姓紛紛跪拜行禮，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年輕的帝王打開厚重的帷幕，向他的子民們問好。

        有膽子大的姑娘悄悄抬頭，想要一睹圣顏，卻被御攆里的冷峻身影所吸引竟忘了低頭。

        “咱們的冷面王爺，能不能笑一笑？”樂時季有些無語，在百姓面前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強制他向外招手。

        “僅此一次，不然我就告訴皇后你在外面招蜂引蝶。”葉浮面無表情的警告著皇上，抓住那只蠢蠢欲動想搞事情的手。

        柴菡沒有去街上看，她想要的已經在一步步靠近了。

        既然葉浮想玩岑公子的游戲那她就陪他多玩一會兒，等以后真相被揭穿的時候，她說不定還能從中撈上一筆。

        葉浮可不知道她心里彎彎繞繞，他掃視著人群，妄圖從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但在沒看的那一刻他又松了口氣。

        如果柴菡真的在，他該怎么和她解釋呢。

        幸好她不在，反正也不過是萍水相逢。

        等到回京的以后，日子長了，也就忘了。

        下午，閉閣半月的韓湘閣總算是開了門，柴菡和阿莉也被叫了回去。

        一同被叫回去的還有十幾個像她們這樣的小丫頭。

        人一到齊，嬤嬤就把她們叫到空曠的大堂里。

        向來開放的二樓如今被紗簾圍了起來，里面時不時的還有女人的笑聲傳來。

        空蕩蕩的大堂回蕩著女人尖銳的笑聲，幾個膽小的已經開始低聲抽泣。

        幾個手里拿著棍子的嬤嬤來回巡邏，要是有人站不穩或者哭出聲，嬤嬤的棍子下一秒就會出現在她們的身上。要是打的時候還敢出聲，站在外面的男仆就直接沖進來將人捂住嘴拖出去。

        阿莉忍不住想要靠近柴菡，可剛一動嬤嬤的棍子就打到了身上。她剛想叫嚷，突然想起來剛剛被拖出去的人連忙捂住嘴，卻又被嬤嬤打了一下。

        前面出去的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反正重新進來的時候，已是眼神木訥，不會言語，嘴角沾著絲絲血跡。

        無論你對她們做什么都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太陽西斜，天色越來越暗，微弱的光從不透明的窗戶，從緊閉大門的縫隙中努力照亮大堂，卻是強弩之末。

        昏暗的大廳里，眾人已經筋疲力盡。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被打了幾下，就連柴菡也不例外。

        “你們知道為什么會把你們關在這里嗎？”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聲音不大，有些溫柔。

        即使如此，還是在空蕩寂靜的大廳深處傳來了回音。

        隨著聲音響起，大堂的燈也被點亮。

        眾人抬頭去看，二樓的紗簾不知什么時候被打開

        一個帶著白色面紗的女子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們，眼中透漏出的不屑，好像她看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爛肉。

        “回答我！”尖銳又嚴厲的聲音讓嬤嬤手里的棍子蠢蠢欲動，眾人嚇得紛紛搖頭。

        柴菡趁亂抬頭看了一眼女人，實在猜不出來這是何方神圣。

        “我想也是。”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卻一起打了個冷戰。“那我告訴你們，好不好？你們當中有人想要勾引皓王，要是有人舉報出來我就放了你們，還給你們每人一兩銀子。但要是那個人不是我想要的人，那么……”

        那女子拍拍手，從門外進來數個大漢，將桶中的油紛紛傾倒至大廳的各個角落，刺鼻的味道刺激著每個人神經。火把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像是燒在每個人皮膚上。

        言語中未盡之意，大大方方的展于眾人眼前，毫無懼意。

        有膽子小的當場哭了出來，一時之間鶯鶯燕燕啼哭的聲音擾的柴菡頭都大了。

        這時候的嬤嬤不再進行管教，反而跟著那些潑油人一起退了出去。

        在她還想著要是阿莉也哭了，那么她出去之后一定要找個機會把她毒啞。

        正想著……

        “阿鈺，怎么辦？”阿莉略帶哭聲的聲音在耳邊小聲響起。

        在這個危機關頭，柴菡甚至還在想這樣也挺好的，至少阿莉學會了小聲說話，不用出去想法毒啞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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