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弋大概已經半年沒有任何社交活動了，雖然有些不適應，但身邊的幾個少年少女都比較自來熟，七嘴八舌地和徐弋聊了起來。

        其中一個人突然提到：“你們知道嗎？林老師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

        周圍的人發出了一些驚嘆和質疑的聲音。

        “真的假的，我以為也就二十出頭呢？”

        “哎呀信我，我那天聽到王老師親口說的，說要給林老師過三十三歲生日呢。”

        “啊？？”旁邊一個短發女孩發出很失望的感嘆：“那他是不是早就結婚了啊？”

        “你就別打人家主意啦。”另一個女孩笑著調侃她。

        徐弋覺得他們有點吃驚過頭了：“三十三歲也不算年紀很大吧，不過他看起來確實更年輕一點。”說完這話徐弋就意識到，眼前這群人平均才十五六歲，最大的也就剛滿十八，三十三歲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個挺遙遠的數字。

        看到林恪抓著瓶啤酒朝他們這桌走來，剛剛調侃別人的那個女孩向他招了招手，大聲問道：“老師你結婚沒？”

        在其他人的起哄聲中，林恪笑瞇瞇地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懟，故作惱怒地回應道：“我要是結婚了，還能這個點在外面陪你們瞎胡鬧？”

        “那老師你有女朋友嗎？”那個短發女生有些怯怯地問。

        “怎么，你們這么好奇我私生活？”林恪抓起手邊的骰盅晃了晃，打算拉大家一起下水：“去把你們王老師也叫過來，比大小，誰輸了誠實回答一個問題。”

        “好耶！”幾個學生雀躍著去拉那無辜的王老師，其他幾人依舊圍著林恪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看著談笑自若的林恪，徐弋覺得和印象中那晚喝的爛醉的人有些脫節。

        連玩了好幾把林恪都沒輸過，別人的家底都要被兜出來了，大家的興致有些消退，又提議改成大冒險。

        不知是不是室內的空氣有些稀薄，徐弋覺得有些呼吸不暢，走到陽臺上透氣。他把陽臺的門關上，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

        徐弋趴在陽臺的欄桿上，聽著風吹過樹木的聲音，路過汽車的噪聲，門內的歡聲笑語此時朦朦朧朧，顯得十分不真切，仿佛是一場相隔很遠的夢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身后陽臺門被拉開又合上的聲音，林恪走過來背靠欄桿倚著，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徐弋突然想了起來：“你那天沒說完的話是什么？”

        林恪怔怔地望著他。

        “那天你說，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認為，除了這里去哪都行，后來呢？你為什么回來了？”

        “噢沒什么。”林恪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曾經以為是這座城市束縛了我。”

        徐弋現在也是這么認為的：“不然呢？”

        “其實它是在保護我。”林恪轉過身看著樓下的景色：“你看這座城市的夜景，你會想到什么？”

        徐弋看著零零散散的居民樓里發出的橘黃色燈光、隨風搖曳的楊樹下三兩個夜跑的人，說道：“呃祥和？溫馨？”

        林恪點點頭：“只有這里的夜景能給人這樣的感受。十多年前我獨自一腔熱血地跑到nyc，想擺脫家庭這座靠山，靠著自己在全世界最繁華的地方有所成就，當然結果可想而知。

        那里的夜景好看極了，無數高樓的燈光鋪滿大地，像白天一樣明亮。

        無數個晚上我看著銀河一般的夜景，看著那座吃人的城市里唯一讓人眷戀的東西，看著那些我一輩子都無法涉足的區域，覺得自己變得特別渺小，渺小到整個世界都看不到我，我只是燈下一只小小的蚊蟲連生和死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所以你就回到家鄉，白手起家開了這家琴行？”

        “白手起家？不不不，”林恪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當時不是一個人，我有后盾，創業的想法不是我提出的，就連創業的錢都不是我自己掏的。”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只有我自己堅持了下來。有些人大概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吧，一旦生活變得富裕自由，內心的所有欲望也就都有了浮出水面的跳板。”

        “你說的這個人是？”

        “哦，前男友。”林恪的語氣夾雜著一絲厭惡。

        “他之后發生了什么？”

        “卷了我一筆錢跑路了唄，不過也好，就當是報答他當初投資的錢了，我可不想欠他什么算了算了，不想提這些了。”林恪突然望向徐弋的臉，盯了十幾秒鐘：“你長得有點像他。”

        徐弋有些不知所措，他生平第一次因為和別人長得像而感到不好意思。

        “不過，你的眼睛比他清澈，干凈，”林恪笑了笑：“你的眼神里有一股子倔氣，像年輕時的我。”

        “你現在也很年輕。”

        林恪沒回應，只是低頭笑著。

        “你會勸我不要走你的老路嗎？”

        林恪抬起頭，神情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孩：“不，我不會建議你不該做什么事。你應該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應該去過比我更好的生活。”

        晚風吹過靜默下來的兩人，徐弋看著燈光下林恪半明半暗的臉龐，看著他睫毛下閃爍的陰影和那雙讀不懂情緒的眼睛，徐弋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胸膛中滾燙熱烈地跳動著，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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