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啟”
“怎么樣你手?”
陳嘉年摸索著用右手扣上安全帶,“醫生說有點拉傷,歇兩天就沒事了。”
“那就行。”小李子發動了車,真心實意地說,“總比從五樓掉下去強。”
那是自然。
要是那位“晏老板”沒有出現在任務現場,他這會就算運氣好,高低也得是個腦震蕩,搞不好就此嗚呼去面見馬克思。上班第一天就壯烈,擱整個異管系統都是前無古人、后也不一定有來者,屬于是經典永流傳。
車子從江嶼市第二人民醫院大門開出一段路,小李子才想起什么似的問:“對了,剛才沒來得及問你呢,你往上沖個什么勁兒啊?”
果然來了。
陳嘉年早就打好了腹稿,聞言稍微皺了皺眉做出思考狀,“他右手一直在兜里揣著,被按地上了都不拿出來,我怕里面有炸。”
他用手比了個煙花,“炸彈的炸。”
前方紅燈,小李子拉起手剎,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規律的“噠噠”聲。
“你這思路……害挺奇特,怎么不猜他帶管制刀具啊?”
陳嘉年掰著手指給他分析:“一個是他那衣服薄,很難藏住長刀;另一個就是他都被當場逮捕了還不動手反抗,感覺像是在等什么,帶的肯定不是刀這么簡單的東西。”
他頓了頓,一邊用余光瞄小李子的表情,一邊整理思路繼續現編,“我怕要真是□□,他可能就等著我們圍上去呢,也沒來得及想那么多就沖了。是我太魯莽,以后不會了。”
信號燈轉綠,小李子嘆了口氣,“這出下次可不能再整了啊,組長差點讓你嚇死。”
陳嘉年乖巧點頭。
車子又轉了一個彎,陳嘉年發現有點不對,“這不是回單位的路吧。”
“這都發現了?難怪組長夸你呢,記性真不錯。組長說了,你這手傷了,放你半天病假,回家吃點好的,外賣錢明天他給你報。”
小李子說完,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卻沒在對方臉上看到預想中的笑容。
陳嘉年顯得有些遲疑:“剛剛抓了個人,應該挺多工作,這時候給我放假……不好吧?”
“一個走私犯嘛,問題不大。”小李子嘿嘿笑著說,“咱們三組比起調查科其他組,人手是少點,這點事兒還是夠用的。你放心歇著。”
陳嘉年沉默片刻,應了一聲,不再說要回去上班的事。
小李子暗中松了口氣,送他到小區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才把一直扣著的手機翻了過來。
屏幕亮著,通話時長25分41秒,備注“王躍”。
“組長,你都聽見了吧,有啥發現?”
“暫時沒有。”
小李子撥了撥后視鏡上的中國結,“組長,我覺得,小陳……陳嘉年,既然能通過審查,就證明他沒問題,他一新來的,怎么可能跟走私的嫌犯有關系。那句俗語怎么說來著,懷疑的人不錄取……”
王躍懶得聽他學成語,“疑人不用,我知道,例行公事而已。等痕檢報告出來,沒什么問題的話,這事就過去了。”
小李子“哦”了一聲,“組長。”
“有屁快放。”
“……那小子身上真有炸嗎?”
“你把人送到了趕緊回來,我這忙著呢。”
王躍沒等小李子再問,把電話撂了。
桌面上放著一個用證物袋裝好的白色遙控器,他盯著看了好幾秒,又抬起頭看向審訊室里的人。
隔著單向玻璃,剛被抓獲的小青年縮在椅子上,雙手支著下巴,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資料顯示這人叫屠嵩,今年22歲,不是本省人,大學肄業后來到江嶼市一家建筑公司打工,之前沒有案底,社會關系簡單,母親去世,父親在鎮上教書,家庭收入不高但還過得去,也沒有債務,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干起了走私某些違禁物品的勾當——現在還牽扯上了一起未遂的爆炸案。
“溫哥,這小癟犢子怎么說?”王躍問。
名為溫良的中年男人站在旁邊,抱歉地笑了一下,搖頭:“什么也沒問出來,問什么都說不知道,然后就盯著你笑,怪滲人的。”
王躍了然,冷笑了一聲,“裝瘋賣傻呢。”他抓起桌上的證物袋,腮幫子鼓起來,那張幼態的娃娃臉上難以克制地帶了點猙獰,“沒事在身上揣個空調遙控器?他有病還是我有病?”
溫良當然不敢說直屬上級有病。
“他身上原本帶的肯定不是這個,真正的……可能在‘那位’手里。”
說到“那位”,溫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王躍也不由往局長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個小時前,晏老板把屠嵩提溜著扔進審訊室完成交接,然后進了局長辦公室就沒再出來。但一些情況已經足以證明銀座的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在那之前,兄弟單位的排爆團隊已經全員出動,疏散了銀座里的所有活物。
因此,在這位活的傳說回來之前,相關的消息就已經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全局所有微信群。每個人都在討論這位江湖傳說,膽子大的甚至試圖潛伏在局長辦公室附近探聽情報,可惜百葉窗阻隔了他們探究的視線。
王躍收回目光,“哦對了,溫哥,還沒謝謝你呢,今天要不是你認出晏老板,我差點就打算上去白給了。”
溫良局促地搓了搓手,“沒事,那位上次出現是十五年前了,那時候組長你才多大?不知道也正常。”
“十五年前?”王躍“嘶”了一聲,“我那會小學還沒畢業呢!溫哥,你記性也挺好啊,這么久了你都記得。”
溫良笑著搖頭。
他今年四十四歲,頭發已經白了一半,長相平平,穿著簡單,外套袖口磨得起了球,脊背有點佝僂,看起來好像一輩子沒站直過,更添老態。王躍從三年前入職認識他,到現在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變化,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也曾有過年輕的時候。
“不是我記性好。是因為,像晏老板那樣的人,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了。”
很難忘記,尤其是那雙眼睛。
陳嘉年陷在沙發里,盯著天花板胡思亂想。
那位“晏老板”的眼睛很特別,瞳仁大而圓,陽光下是剔透的茶褐色,眼尾微微上挑,生得很媚。但她目光冷淡,沖淡了那種嫵媚,看他的眼神更像是捕食者在打量獵物,甚至有點非人的感覺。
絕不會認錯。
跟小李子說的什么“怕有炸”當然都是假話,屬于知道答案倒推過程。
陳嘉年自幼就有一項奇怪能力,被卷入災禍時,在他死亡后時間便會“重啟”。算上這一回,他這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有四次。每一次重啟爭取到的時間都很短,最長也不超過五分鐘。這點時間當然不夠干什么大事,但只要他采取行動、試圖阻止,危機最后就會消弭。
利用這一點,他阻止過一個帶著炸彈的瘋子沖進自己就讀的小學、協助警方攔截過流竄至本市的連環縱火犯、避免了春游路上一場十車追尾的重大事故。事件結束后,聽著身邊人談論,真正的當事人陳某裝出一臉訝異,深藏功與名。
這種事情遇見得多了,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老倒霉蛋子了。雖然從上初中開始就沒再遇到過這種事,但當它再次出現時,陳嘉年還是很快接受了現實。
畢竟被命運選中的人,總是要付出一些額外的代價。
陳嘉年伸出左手,手腕上一圈青紅的淤痕還沒散去。他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那十幾秒里她是如何追上、又如何在半空中抓住他手腕的。至于目擊者和攝像頭,他倒并不擔心,異管局處理這些善后事宜已有成例。
他翻了個身,解鎖手機,點開桌面上一個深藍色的纏枝花鏡圖標。這是異管局內部使用的app,在經過輸入密碼、人臉識別、指紋驗證之后,他在搜索欄輸入了一個“晏”字。
彈出來幾條結果,陳嘉年依次點開細看,一一排除之后剩下最后的一個詞條。
“編號0-001:晏綏”。
沒有照片,沒有任何信息,甚至連“權限不足”的警告都沒有。這個詞條下的頁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刺眼的白色。
陳嘉年按掉鎖屏鍵。
因為不知道“晏老板”的“yan”到底是哪個字,他本來還打算試試搜索“燕”的,但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異管局所有職工都有唯一編號,正常手續入職的職工編號是很長一串數字,其中包含著部門代碼、組號和個人識別碼,絕不可能是“0-000”這樣的格式,起碼在入職培訓中從沒有人提過這種情況。
上面很可能認為普通職工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事,王躍他們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晏老板更像是局里的一個神話,調查科連出任務之前都習慣性向她祈禱,卻不認得她。
這是合理的,神話就應該供在神龕上。但這樣的大人物,為什么出現在一起“平平無奇”——至少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走私案現場?
“我怎么來了?”
局長辦公室里,兩道身影分隔在辦公桌兩端,一站一坐。
站著的是江嶼分局現任局長,神情復雜。
“晏老板”——晏綏坐在沙發上,泰然自若地任由他打量,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丁兆豐退休之前應該跟你交接過吧。你說我怎么來了?”
見對方不答,她也不追問,從袖子里摸出一個黑色小方塊扔過去。
“這是……”
“我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晏綏用“今天天氣還行”的語氣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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