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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桌子


米氏在山脈之中,但并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與山之間的盆地里。山就像自然的屏障,將大大小小的亭臺樓閣與外界完全隔離開。小郎君帶著蒹葭只邁了一步,兩人就已經身處在一處山間空地上了。四周山嶺環繞,眼前一條小徑似乎是通向絕地的,但小郎君帶著蒹葭向前走了幾步,轉過了一個個彎,眼前就豁然開朗。

        雖然樓舍、庭院都被茂密的植物所遮蓋,但仔細去看能在樹梢間看到一些飛檐。因為占地廣闊,一處與另一處之間相隔得非常遠。小郎君叫她注意腳下:“這里有沼澤。”告訴她可以踩那些發熒光的石頭。

        “可地面上不是有樹?還有那么多灌木呢。”

        “表面上是有一些浮土的,你看這些樹,它們都是中空或者比較輕的異樹,尋常的樹木在這里是看不見的。它們在浮土上長不了。這些異樹經年累月根系相互盤結,就像一面網一樣。但也就是剛好支撐自己,經不起多大的重量了。”

        蒹葭好奇地到處看。

        “每年雨季,樹木吸水太多,這些網會一片一片地崩壞,被沼澤吞沒,那時候就能看到那片沼澤了。你以為這里為什么叫無妄澤。”小郎君說著,緊張地提醒她跟緊些。

        因為看到遠處有人影,怕人知道他帶不相干的人回來了。

        “現在家里查得嚴,不許帶不認識的人回來。好多人都去邊界上值守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小郎君嘀咕。

        蒹葭亦步亦趨地跟著,問:“那我送回來的那個,是誰呀?”

        “誰?”小郎君問她:“長什么樣?”

        “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么?我又沒看見。我今天正要去外城呢,路上遇見米幽思,他抓我去辦差事。就是盯著你嘛。”小郎君似乎是很想問她,那個人長什么樣,自己來猜一猜。但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一句也沒問。

        “你不想知道呀?”蒹葭問。

        “家里的事,不要問東問西。”小郎君立刻說:“長輩讓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顯得沒規矩。大伯立的家規幾丈寬的通天碑都寫不下了。我可不敢。”

        蒹葭要說放,他立刻阻止:“你可別說啊!!!少害我了。我一點也不想聽。”

        “那好吧。”蒹葭嘆氣。

        小郎君也嘆氣,臊眉耷眼。

        兩人凈往偏僻的地方走。最后在一處看上去不大的院前停下。院門上匾額寫著“八里居”。

        這里四周長了好多竹子。四周的地看上去非常扎實。

        小郎君瞟一眼緊閉的大門,抓抓腦袋讓蒹葭站遠些,硬著頭皮上前去敲門:“二哥。二哥。我是嬌嬌。”說自己是誰的時候,聲音小了一大截,生怕被蒹葭聽見鬼鬼祟祟的。

        可叫了一會兒也沒回音。覺得是不是聲音小里面聽不見。只得橫了一顆心喊得老大聲:“二哥!!!我是嬌嬌!!!你開開門,我有事兒。”

        又嚎叫:“你不出來,我回去被打死了呀。我們可是一起玩過泥巴的情誼!!你不理我,你還是不是你了?”

        眼看天色越來越黑,他也越來越急。叫得越來越大聲。什么胡話都說。蒹葭心懸在那里,沉眉想著得拿個別的主意,不然這次真的是死路。

        這時候不知道他說對了什么,還是里面的人大發慈悲,竟然真的開了門。

        嬌嬌都嚇了一跳,手差點直接拍在人胸前。

        “二哥。”他看到來人立刻叫了一聲。因為有求于人,又怕對方不給面子,表情都有些撒嬌的意味:“我還怕你在閉關呢。”

        對方沒說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蒹葭這邊。

        因為他站在屋檐下的陰影中,蒹葭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只隱約覺得大概是個非常高瘦的少年公子,即便是站在暗處,能看得見的臉部輪廓也異常清晰。穿的衣服莫約是縹色。

        “二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嬌嬌也不管他理沒理自己,就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說著蒹葭有多可憐,要是不幫她就是送她去死,如何如何。

        蒹葭這時候不方便去探究對方的表情,只是默默垂頭站著。

        等嬌嬌終于說完,半天也沒個動靜,她忍耐不住微微抬頭,才發現對方已經邁步走出了門,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在打量著她。她這一瞟眼,正與那雙眼睛相對,只覺得心里猛地震了一下,到也并不是覺得對方有多好看,只是有一種“世上竟然有這么溫和的眼神”的感覺。

        他眼中的溫和不像嬌嬌少年莽撞天真,也不像她見過的其他人,雖然善意但隔著什么距離。而是看他一眼,就會覺得“不論說什么做什么都會得到寬宥”那樣篤定。

        實話說,蒹葭一開始有些疑心,這個一直避著不見人的“米驀山”不會就是被自己送回來那個公子爺吧。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這種懷疑無比的滑稽。

        如果這要是那位公子爺,那他可能真的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騙子。

        “但我觀其氣,并沒有入道的資質。”米驀山說。

        “我有的。”蒹葭立刻辯解:“我之前拿過珠子測過的。我有的。”

        米驀山有些意外,伸手讓她上前來,閉眼懸空撫在她額間,過了一會兒收回手有些惋惜地搖頭:“我探,確實是沒有。大約是探靈珠有所偏差吧。那東西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想找到有資質的人才時使用的。可因為鑄珠的手藝不同,總有些時靈時不靈。”

        蒹葭完全沒有想到,竟然出這樣的誤差。

        她一時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是有心幫忙,但我身邊不能留普通人。”米驀山說話聲音不輕不重,落在人耳朵里并不會過于綿軟,可即便是拒絕也會讓聽的人覺得他是真心想要幫忙,只是實在沒有辦法,再多說一句都是刻意為難他。

        嬌嬌失落地說:“那,那我再想別的辦法吧。”走到蒹葭身邊,因為沒有幫到她,而看上去很愧疚。

        “你要想什么辦法?”米驀山問。

        嬌嬌抓抓腦袋支支吾吾:“就……就……”

        最后還是米驀山輕笑:“看你也說不出來。你小時候就喜歡逞能。”

        嬌嬌怪不好意思:“我什么時候喜歡逞能了。我可沒有!我就是有辦法的。”一臉逞能樣。

        米驀山說:“好,是你有辦法。不過在你的辦法之外,我再幫你想個主意。行不行?”站在夕陽下大袍被晚風吹得微微飄蕩,兩條發帶也跟著輕舞,實在是位清風霽月不染塵埃的翩翩公子。

        “行吧。二哥你說。”嬌嬌有了臺階,立刻點頭。

        “她只是想找條出路,在家里做雜役不也是一樣嗎?我們家里不講外面的法紀,誰也不會去搶她的錢、占她的便宜。叫她別去外面走動就是了。”米驀山看向蒹葭,耐心地輕聲細語:“這里大得很,其實也不會無聊。”

        嬌嬌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在他眼里米氏小得很,哪有外面的天地大。只覺得蒹葭可惜極了。一生就要在這里坐牢。他陪著蒹葭出來的時候長吁短嘆,明明她出身富庶之戶,現在卻要去做雜役。

        “你不想做也沒什么的。在這里……”

        “我愿意。”蒹葭立刻說:“小郎君跟我講講米氏有哪些雜役吧。應該是有分類的?”

        嬌嬌也沒想到,她決定得這樣快:“你,你不再想想?”這可不是什么小事。是真的要伺候人的。

        “就這樣吧。有這么一條出路都不錯了。”

        嬌嬌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何況現在天色這么晚,他實在急著趕回家去。并且今天的差事還沒交,快點有了結果,他也好把這事兒給結了。

        想了想之后,立刻帶著她往外走。但不是多進來的方向,而是換了個方向,往另一側的邊緣去。最后停在一處特別熱鬧的地方。

        “家里的小娘子們都在這里聽學。這里日常的事也不多。”他沒做過活兒,哪知道多不多的。只是覺得,女孩子們嘛,能有什么事。再說家家都有自己的仆役。仆役和雜役不同的,雜役很多是從外面進來干活的,有很多是良籍,只是在這里做事。仆役則是家里的奴仆,是奴籍。

        “我們家仆役多,很少請雜役的。但是二哥讓我帶你去,那就好說話很多。”

        嬌嬌讓她在外面等,自己進了學館里面。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看上去干巴巴的老婦人跟著他出來。

        “就是她了。”嬌嬌對那個老嫗并不是十分客氣。

        老婦人點頭哈腰:“是。”問蒹葭:“你叫什么名字?”

        “阿圓。”蒹葭說。

        “好。”老婦人向她要照身貼。

        蒹葭遞過去,老婦人皺眉:“你這個名字不對呀。”

        蒹葭向嬌嬌看:“我是因為家里出事,跑出來的。你們讓我幫你們送人,給我的照身貼也是假的。”

        嬌嬌立刻應聲:“對對對。就是這樣。”

        蒹葭見老婦人不吱聲,提示嬌嬌:“你大伯也是知道的。”

        嬌嬌點頭,說:“對呀大伯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一臉不解。這是實情呀。

        蒹葭對老婦人說:“小郎君帶我去了八里居,那里住的那位二公子說既然是為米家辦事,給條活路也是應當。你要是覺得這位小郎君的話不可信,只管去問他大伯或問他二哥哥。”

        嬌嬌醒過味來,立刻說:“對對對。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老婦人陪笑說:“那可不能。并沒有不信的意思。只是連照身貼都沒有,又是陡然從外面進來的…………小郎君也知道現在家里風聲鶴唳……”

        嬌嬌底氣十足了說:“那就說了呀,叫你去問二哥。這又不是我要帶她來的。是二哥叫我帶來的。”

        這也是實話。他也沒說謊呀。

        最后老婦人自然是不得不點頭。

        嬌嬌辦成了這件事,好不得意。走的時候對蒹葭說:“改天來看你。”元氣十足地跑了。有米驀山開口了,他的事好交待。趕著辦完了差快回家吃飯。

        他人影不見之后,老嫗便轉頭來仔仔細細看蒹葭:“阿圓。”叫她伸手出來,像掰開馬嘴看年齡似的,正面反面仔細地看她那雙手,又轉著圈地上下打量。

        “你不像是干活的人。”

        “我家是富戶,雖然偏遠但家里也有仆奴。”她說:“但阿嫫放心,我肯干活。學得快。您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做。”

        老嫗本來對她的身份是有些不滿的,但看她姿態這么低,表情稍微好些:“在這里做事,可不像別處。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離開學堂半步。別怪我沒跟你說,外頭到處都是泥沼子。一步走錯人就沒有了。別看你跟著來的時候沒事,但你身邊沒有米氏的人時,就會步步都不一樣了。那些發光的石頭,也不會讓你踩。”

        蒹葭立刻點頭:“是,多謝阿嫫提點。”

        老嫗點點頭:“你叫我阿平。”

        “平嫫。”

        老嫗表情又好了些叫她跟自己進去:“走吧。我帶你安置下來。”

        一進學堂穿過影壁就是個大得不得了的亭子。這亭足足用了幾十根柱子,四面沒有墻,寬闊的黑色地磚上整齊地排著一列列的案幾和蒲團。大概能坐得下一百來人。

        “不論雨雪,這里雷不動丑時開講。丑時前各家小娘子們就會到了。小娘子們來之前,這里要打掃干凈,地上一點灰塵都不能有。恭桶也要洗得沒有異味,茶水都要煮好溫在爐上。點心什么的,提前一個時辰開始做。”說著問她:“你會做點心嗎?”這是最累的活,每天起得特別早準備原料,又要現做。

        “不會。”蒹葭搖頭。

        老嫗皺眉。

        “但我可以幫著打下手。跟著學。”

        “跟著學。”老嫗不滿地嘀咕:“要學到幾時。”看上去是有些煩躁的:“本來這里就少人,現在你來了,我也不好說再要一個。結果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蒹葭賠著笑臉:“給您添麻煩了。要是我遲幾天再來就好了。那時候您這里已經找了人。也是怪我,來得不是時候。”

        老嫗雖然還是不高興,卻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臉拉得老長。帶著她穿過了講堂,到了后面罩房,推開最盡頭的房門:“你就在這兒住。”叫里面的另一個女子:“找床被褥給她,明天起你帶著她做事。”

        “好。”對方立刻站起來。

        還挺高的,大概已經十四五歲了吧。臉盤像是滿月一樣眉眼彎彎,長得竟然非常的好看。

        平嫫交代完就走了。

        對方把門關上,便邊去旁邊的木柜子里拿褥子、衣服,邊大方地和蒹葭介紹自己:“我叫彌霧。”

        蒹葭邊打量這刻意邊回:“我叫阿圓。”

        這刻意只有一張床,不過不小,睡兩個人是睡得下的。屋子里一張桌子幾椅子一個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沒了,連鏡子也沒有。一應東西看得出來是壞了之后進行過修補再拿來用的。有把椅子放都放不平,總有一只腳翹著。

        彌霧對她很熱情,帶著她燒水洗漱,上床休息了生怕她不好意思:“你可以靠我近一點沒關系的。”并主動向她挪一挪:“明天我醒了叫你,你跟著我就行了。這里小娘子們都挺好的。主要是每天都太累了,也沒心情惹什么事兒。”

        “累?”

        “是呀。修行的功課多得很。”

        “可是我今天看到米氏一位小郎君,年紀也不大,看上去還蠻閑的。不像有什么功課的樣子。”

        “看上去年紀不大,就真的不大嗎?”彌霧笑說:“你下次打聽打聽,他多大年紀,多半能嚇死你。”

        “可他性情也稚氣。并沒有什么見識。”蒹葭打聽:“你知道嬌嬌嗎?”

        彌霧疑惑:“是位小娘子的名字?”

        “不是。是男的。”

        彌霧搖頭說:“那就不知道了。只是我見到的米氏后嗣就沒有不辛苦的。明天你看了就知道。”

        彌霧大概是干了一天活,停下說話沒一會兒就開始發出輕微的鼾聲。蒹葭今天也累得夠嗆。感覺自己只是閉了一下眼睛,立刻就被叫醒了。

        外面天都沒亮,雖然還有月亮呢。但彌霧就爬起來隨便把她叫起來。兩人就著昏暗的油燈,穿上雜役的灰衣裳,打著燈就著院子里冰冷的井水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去把整個學堂的燈都點燃。那點燈的東西像個撐衣桿一樣長,頂上是個小盞放了根蠟燭,點燈的人要拿著另一頭,把桿子伸到高掛的燈籠里把燈點燃。

        蒹葭試了兩次,不是桿子偏得太厲害,里面的蠟燭差點燒的燈穗,就是盞里的蠟燭沒粘牢,突然掉下來落在她頭上,差點把頭發全燎光了。

        彌霧雖然著急,但也沒有怪她。只叫她去廚房:“平嫫在那邊。”

        蒹葭頭一次感到挫敗,點頭轉身去廚房,平嫫正在揉面。叫她去幫忙看著火。等火穩了,就去把簍子里的果子洗了。

        今天要做果子點心。

        那果子蒹葭見都沒見過。看上去又丑又奇怪還個個都不大一樣。

        平嫫說:“這是靈果。”

        “怎么差這么多?”有些像李子有些又一瓣一瓣像桔子。

        “果子的種不同,但里面但凡是有靈氣的就都叫靈果。靈果中也有好的壞的和極品之分。吃了之后里面的靈氣會被人吸收。如果是普通人,加以煉制后可以吃來治病。如果是修士,可以納靈入體增長修為。”

        蒹葭好奇得不行說:“什么病都能治?”

        平嫫邊揉面邊說:“要看是怎么煉制了。有些病也治不了。”又立刻呵斥:“這果子都有數的,你可別動歪心思,別說普通人直接吃受不住,就算你吃了沒事也死定了,少一個打死你也還不上。別到時候說我沒有跟你講,不肯受死。”

        “不敢。”蒹葭也知道,這東西說不好真的不能亂吃:“平嫫做事難得的爽利。主家們一定有所賞賜吧,平嫫吃過嗎?”

        “是有賞過。但我可舍不得吃,拿給家里賣了,給兒孫做束脩。”平嫫得意地說:“我吃這玩意兒干嘛。我又沒病。”

        “你兒孫也做修士嗎?”

        “是讀書。到時候考個字。哪里隨便什么人就做得了修士,你真是鄉下丫頭什么也不懂。”平嫫譏諷地說。

        蒹葭似乎是個木頭,一點也不懂得惱火生氣:“昨天那位小郎君,平嫫你認得嗎?”

        “那我可不認得。只是他腰上的牌子我認得。牌子越是看上去華彩逼人,身份就越是高。”平嫫說:“里面的景也不同。一般人的牌子,看上去就是個木塊上雕了字。好一些的,能看氤氳寶華……”

        “牌子里會不會有海天日落之類呢?”

        “這樣的大景,那我可沒見過。見過最多也就昨天那位小郎君,他腰牌你不是看見了嗎,里面有星光。那就是極不一般了。”平嫫咋舌。

        就這樣邊說邊做,等果子蒸上,平嫫自己看著火,就立刻叫她快提了水桶去幫彌霧擦地。

        蒹葭馬不停蹄。

        那亭下面積那樣大,兩人分開從兩頭往中間合圍。手按著抹布腳蹬著地,撅著腚一路狂奔。等終于差不多弄完,蒹葭整個人都站不起來。

        彌霧還在收尾就已經來不及,叫蒹葭快去把大門打開:“已經到時間了。有一位小娘子總是來得特別早。學生來了門還沒開,是要被責罰的。”

        蒹葭哪敢遲呀,把抹布給她,立刻就往大門跑。

        也還好她跑得快,才剛把大門打開,就看到月色下一點暖暖的亮光正向這邊過來。她連忙退到門邊,等對方走近才發現是主仆一前一后,侍人手中提著琉璃燈抱著一個匣子,小娘子雙手攏袖。經過她身邊,侍人把燈收起來。主仆兩人一前一后邁高小腿高的門檻進去學堂。

        似乎蒹葭這個人并不存在似的。

        蒹葭等兩人進去,這才也往回走。

        跑到影壁下眺望,見彌霧已經搶在人進來前把東西都收走。松了口氣,立刻往廚房去。人來了就得備茶了。

        彌霧在那邊已經煮上了好幾壺。有一壺已經煮好,平嫫見她回來,立刻叫她把點心碟子和茶都端上去。

        她去的時候,那位小娘子已經在亭中最前面的位置坐下。那不止靠前還是正中間。

        她跪坐在蒲團上,人跪得筆直,雙眸下垂靜坐不語,再配合精致的衣著、配飾看著像是個假人似的。侍人跪坐在她的案邊,姿態也與她一模一樣。

        在這樣的人面前,蒹葭也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上去奉茶與果子頭也不多抬一下,輕輕放在桌上,立刻退出去。

        回到廚房才松了口氣。彌霧叫她和自己在回廊下煮茶。

        這里可以看到亭中,如果叫人她們才看得見。

        彌霧小聲說:“你看見了嗎?”

        “什么?”

        “臉色。”彌霧伸頭,往花木的間隙縮了縮,像是這樣就能更確保自己的聲音不被遠處的亭中人聽見:“一會兒你就知道,個個都是這模樣。”

        “米氏管教這樣嚴苛?”

        “或者是因為先皇后沒了吧。”彌霧小聲說。

        “啊?這也相關嗎?”

        “怎么不相關。”彌霧聲音壓得更低:“我聽她們偶爾講幾句閑話。如今陛下雖然是米氏出身,但后嗣如果出在別的世族,那可不是好事。覺得還是自家的女兒能成繼后才最穩妥。她們都卯足了勁呢。”

        蒹葭伸頭看,這一會兒工夫又來了好幾位。個個都是帶著侍人的。

        這和她所見過的人家不同,她見過的那些人家小娘子帶的都是侍女。

        蒹葭上去上茶和果子時,看侍人與小娘子相處,似乎真的全不避諱。說書人說的都是真的。兩人就好像……沒有男女,或者就是兩個男人、女人沒有性別之分似的。一方全無扭捏,一方也并行為坦然。

        中間幾乎沒人理會她。她明明在,但又似乎并不存在。只是一張桌子,一盞燈。為她們的生活提供便利。

        等到人都齊了,來講課的老師踩著點進門。她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所有在座的學生見到她,立刻表情恭敬,齊齊轉移方向,向她微微頷首。她似乎早就習慣,也是以同樣的動作回禮,然后步上蓮臺,開始講話。

        蒹葭以為,會有什么防止竊聽的措施,但卻并沒有。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離這么遠仍然清晰明了。一字一句也清清楚楚。只是講的是什么,蒹葭實在無法照做。

        可堂下坐的小娘子們似乎心領神會。甚至還立刻就開始嘗試起來。

        彌霧說:“我們沒有天賦,就算聽得見也學不會、記不住。”

        蒹葭卻并不這樣覺得。她沒有記不住,也沒有學不會,只是她無法感受到那位老師所描繪的存在。

        這讓她有了一些期盼。也許米驀山看錯了呢。

        “要是能請個有修為的人幫我看一看我有沒有天賦就好了。”蒹葭說。

        彌霧很意外,說:“哪里還有看呀。你看亭中每個案幾前的蒲團。它越亮說明離她最近的人天賦、修為越好。我們在里面擦地的時候,一點光都沒有。我們明明白白就是沒有天賦的人呀。”

        蒹葭辯說:“會不會錯漏?”

        “米氏學堂里用的都最好的,邊點心都是靈果做的。這里的東西如果都能錯,那天下就沒有準的東西了。”彌霧嘀咕:“你別看門鎖都沒有,就以為這些東西不貴重。沒鎖是因為這里在無妄澤內,不需要防著誰。”

        亭中開始上課,幾個人就閑了下來。平嫫叫兩人看著,自己去后院了。彌霧只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呆不住。只說自己要去拿個東西:“你在這里看著。沒事的。之前我也是一個人看。她們從現在到晌午上完課,都不會叫我們的。”

        蒹葭點頭:“那你去。”彌霧走后,她垂眸看著爐上的茶,有些怔忡。

        原本以為自己早就接受現實的,但現在仍然感到一些難以言說的失落。

        所以……現在是完全沒有希望了?

        她離自由與力量這么近,但又無比遙遠,明明就要眼前,所有人都能得到它,可她卻永遠無法將它們據為己有,她甚至都沒有資格成為成功者腳下的臺階,只能作為一張桌子、一盞燈,讓別人得到些許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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