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前的小助理與實驗室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劇情是這樣的嗎？”小助理問。

        工作人員：“我們只給出了背景，沒有設計后繼的劇情呀。畢竟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的虛擬世界就像一本小說，只寫了一個開頭。比如她是姓什么叫什么家里什么情況，這世界的設定是怎么樣的。只是這樣啊。后繼全是自然演算。這誰知道，怎么好端端了出了末世的劇情……”

        無語得直抓頭：“她不救這個良姜，良姜計劃就失敗了，良姜計劃失敗回不到米氏，那米氏的宗主就不會開大陣，不開大陣良姜得不到他的修為，就沒有辦法打開幽鐵之門，幽鐵之門不開，那這世界就不會末世！”

        越說越激動，越是大無語：“怎么會這樣呢。”

        罵道：“就不該設定為修仙世界。那修仙世界本來就是陰謀詭計殺來殺去。”

        正說著小助理突然大叫：“快！快！”指著屏幕。

        工作人員回頭看，就見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湖中沖了出來。

        屏幕中的蒹葭也在看著這個人。

        他身形蹣跚，如同重傷不治馬上就要一命嗚呼，可腳下卻不停掙扎著一步一挨地向前，走近些就會發現，他手里緊緊握著什么東西。

        他越走近，蒹葭心跳就越快。她不明白，難道自己是太緊張了，可這分明不是緊張，她的心一下被一下跳得快，一跳比一跳更為沉重，像是巨大的鐵錘，在她體內高高地舉又重重地砸下。

        砰！

        砰！！

        一下比一下更重。

        直到對方停在她面前，慢慢屈膝伏身，也沒有停止。

        但這一切似乎并不是對方帶給她的痛苦，她看向遠處的湖，湖中波濤洶涌，如臺風過海一般無端卷起大浪。而她不只是心，全身每一寸都如針扎一般疼痛，那巨浪越是大，她便越是搖搖欲墜。仿佛有無數力量，正在她將一寸一寸地撕裂，不論她如何與其拉扯爭斗，可完全無法與那股撕裂自己的力量抗衡。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有兩個影子疊在一起，仿佛是眼花重影了一樣，而現在，其中一個在狂振，一道一道的裂紋憑空而生，她感到一陣眩暈，一個影子重重地倒地昏厥了過去，而她卻仍然站立著。那些裂紋如蛇一般飛快地向四方蔓延，不過瞬息，她便如全是裂紋的瓷人一般，仿佛隨時都會崩裂。

        “自主上出來隨找解救落云氏的辦法后，巫馬一直堅守幽鐵之門照顧其中的落云氏，本就只是勉強支撐，但如今封印被良姜所破，主上的身軀也隨封印崩壞……”他仰垂的頭緩緩抬起，仰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看著她幾乎要落淚，卻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主上別怕，我會有法子的。”

        小助理沖上去按緊急按鈕，想把一切暫停，但她速度太慢，屏幕中的人已猛然崩解，那個自稱為巫馬的人咬牙強撐著拈訣將那些星光般的碎片全部攏入袖中，忍著一口氣，化成流星直沖上天穹不見蹤影。

        屏幕猛然黑下去，紅色的警示彈了出來“數據軌跡丟失”。

        小助理愣在當場。

        第二個虛擬世界……失敗。

        -

        番外：

        工作人員懵了：“什么情況？？？這塔馬……”

        “別說話！！！”小助理打斷她捂著頭：“讓我捋捋，讓我捋捋。”

        “就是說，落云氏把從祭臺里跑出來的‘邪’鎮在了自己族人體內，這位落云氏的皇后以自己為封印，將這些族人全部封禁在了幽鐵門中，但她不忍心族人永世受苦，魂魄入世想找解救的辦法，附身成為‘蒹葭’這個人之后，卻失去了記憶，以為自己真的是蒹葭。然后誤打誤撞地，成就了自己的前夫，當今皇帝良姜。良姜成功設計了米氏宗主，得到了開門的力量，但把封印擊碎也就意味著這位皇后的身軀也被毀壞，以至于皇后受到重創，魂魄崩裂。現在她的侍人將她的碎片帶走了……”小助理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問工作人員：“是不是這樣？”

        工作人員也腦袋大得很，回味了半天，遲疑地點頭：“是……吧？”

        瑪的。

        “你們有做這么復雜的設定嗎？”

        “沒有啊……”工作人員急道：“真的沒有。底稿還在呢。這都是虛擬世界開始運行之后，隨著所有設定自然衍生而成的。我恨不得給她弄個種田的游戲，就像猛男撿樹枝那種似的，怎么會弄這么兇險的人物設定！！！”

        “現在怎么辦？暫停嗎？”工作人員連忙問。

        “暫停吧。所有服務器全部下線。”小助理已經要瘋了：“我去看看孔先生。”

        她趕過去的時候，孔君恰已經醒了，服務器下線把他硬擠出來的。醫療團隊正在為他做常規檢查，他看上去很虛弱。

        因為他進入虛擬世界之后數據是無法被追蹤的，導致小助理也并不知道他在里面扮演的是誰，對現在的情況又知道多少。

        聽完小助理說了緊急情況之后，他閉上眼睛。

        “因為意識數據已經完全碎片化，導致無法再追蹤。所以我現在，已經將所有的服務器下線。如果我們一個服務器一個服務器去檢索的話，應該十五個工作日左右可以查找到線索。”

        “然后呢？”孔君恰問。

        “……”小助理沉默。

        現在的技術不具備重構意識數據的能力。雖然它已經被數據化，但在所有技術專家的眼中，它就是一大團迷霧，它以什么方式運轉，某個部分是什么職能，統統不知道。只知道那一團東西，是一個整體，它的結構不可以被變形、破壞。所有技術人員的工作，就是維持它的完整性，純潔性。但現在它已經完全被打碎，要把它拼湊出來就好比整個海洋的水被灑遍整個世界，而你要將它們全一滴一滴從山林、湖泊、溪流、清晨的樹葉上找回來，聚攏在一起，一滴一滴地全部重新排列，完全重現曾經的海洋。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做到的。

        但實際上，根本不可能達成。

        “讓服務器重新上線吧。”被醫療組圍繞著的孔君恰說：“讓它繼續運行。”

        小助理茫然：“可是……這怎么能行呢？”又遲疑：“難道孔先生的意思是，那個將數據帶走的人，也許真的可以將它們復原？”

        “每個角色每個數據組都有它自己的運行邏輯，在那個世界中，一切以世界本身的規則運行。而在這個規則中，巫馬是非常強大的數據組，它在整個虛擬世界中的設定是最強修士，擁有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修為。而以我們的話來說，它掌握著非常高的權限，可以做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他說可以，那他就一定有自己的辦法，將整個意識數據重構。”

        小助理點點好：“好的孔先生，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在小助理出門前，孔君恰提醒她：“不要去干擾整個世界的運行。另外再添置一倍的服務器。”

        小助理說：“這樣的話，我們可能還需要在y城租用更多的地皮拓展成新的服務器農場。”

        “叫監管組出方案拿過來。越快越好。”

        小助理應聲，立刻快步走了。

        孔君恰躺在病床上，微微皺眉，似乎是哪里不適。等醫療組離開后，他扶著床沿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去。望著外面燈火闌珊的都市出神。

        小助理拿方案過來給他時，他才驚醒，按過方案快速地翻看后，在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在小助理離開的時候突然叫住她：“你比她低幾屆？”

        “三屆。”小助理立刻回答：“我進校的時候，李小姐正是最后一學年。我入學的時候，您被邀請回校做開學演講。”

        孔君恰點點頭，轉身繼續愣愣地望著外面出神。

        小助理又站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什么要說的之后，出去掩上房門。但她沒有立刻離開，在房間門外站了一會兒之后，忍不住又重新進去：“孔先生，李姿意這個角色并不是我們加的。與虛擬世界中的人同名同姓對實驗體非常不好。可能會導致無法分辨出真實和虛擬的差別，混淆自己的身份。我們絕對不會這么做。您如果看方案書應該可以看見。我們只做了最基本的設定。也就是整個‘蘇家’，有幾口人、長什么樣子、性格屬性、做什么營生、有多少仆人、有幾匹馬、這些馬多大是什么顏色、有幾棵樹這些樹是什么品種上面長沒長蟲、有多少雜草、多少花木……等等等等”

        她認真地說：“而其他的一切，則是在整個這個世界開始運行之后，隨著‘主人公’醒來，自行慢慢逐步完善的。程序運轉中，隨著‘主人公’的行動，越來越多的設定在它的自我完善中產生，越來越多的事件被實現。包括最后揭示李姿意的存在，這些絕對不可能是我們技術部門的設定。我們只給世界設計了一個大致的框架而已。”

        “我知道。”孔君恰轉身回去床上，步子有些蹣跚：“不是你們的錯。”

        小助理立刻上去扶他，但他揮手示意不用：“設定得太多，就會像第一個世界那樣，一旦偏離劇情，就不停地崩壞。設定得太少，那么一切就變得不可控制。如何在這之間找到平穩點，并不是容易的事。并且這是一個新興的項目，沒有人有經驗。不止是你們在犯錯，我也在犯錯……”

        小助理嚅嚅：“孔先生有什么錯呢，都怪……”

        孔君恰慘淡地笑了一聲：“我破壞了幽鐵之門。”

        小助理愣住。她沒有想到孔君恰的角色竟然是良姜。

        “在里面的時候，我的記憶被屏蔽，并不知道自己是誰。但要救‘李姿意’的信念深入骨髓，也許之所以會有李姿意這個角色在虛擬世界中存在，還是良姜這個人的妻子，完全是因為我的存在被程序捕捉，它將我的意識融合在了劇情的塑造中，于是有愛而不得的良姜。而恰恰是因為我，導致了她意識崩解的結果。”

        他失神地坐在那里，頹廢得像個一無所有的失敗者：“最終事與愿違。”

        小助理默然。

        “去忙吧。”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小助理出去，回到監控室仍然心情不佳。

        媽的，這事也太……

        工作人員問她：“你怎么這個臉色？被孔先生罵了？”

        小助理搖頭：“不是。他沒罵人。就是……覺得上天真的太苛待這一對了。”

        以前她入校的時候，孔君恰作為校友回校演講時，在大家眼中完全是巨星。富豪榜都排得上名次的人，他的存在完全顛覆了整個行業，甚至每個人的生活都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影響。而李姿意更是本校風云人物。射擊、□□、滑雪、攀巖、擊劍、甚至是一看就很無聊的高爾夫，各種運動都很拿手，成績更是一騎絕塵，個人履歷完美到讓人嘆為觀止。這兩個人是一對，誰看了都說般配。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云。”

        “是當年連環殺人的那個案子吧。”工作人員說：“我弟弟和你是校友，老講這件事。好像到現在都沒破案呢。死了九個人。”

        李姿意是第十個受害者。但好運只是重傷昏迷不醒。

        在李姿意之后，孔君恰高額懸賞線索，那個兇手卻再沒有出現了。

        “線索是沒得到什么，騙錢的人倒是很多的。”小助理無語。

        工作人員遲疑，壓低了聲音：“你說，李小姐有幾率醒過來嗎？我看醫療組那邊似乎對這事不報什么期望。”

        “少說晦氣話。”小助理瞪了對方一眼，工作人員笑笑：“好好好。那是你的偶像，一定會大吉大利。”

        說著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不過啊，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沒那么優秀，你覺得她好完全只是因為你眼中對她700的濾鏡加持。你看到的她，完全不是她原本的樣子。”

        小助理想到之前，有些心虛，莫明覺得不舒服：“胡說什么呀！又不是只有我覺得她優秀。你去我們學校問問就知道。女生全是她的迷妹，男生全把孔君恰當情敵。她多颯呀！不止運動好，還特別有正義感，不說別的，就說當年為同學出頭，把咸豬手教授一通暴錘。”

        “是是是‘代表正義懲罰你’美少女戰士。”工作人員笑笑。

        小助理卻沒說話了。她只是莫名想到，五月的死。很難說她不是活該的，作為旁觀者甚至有些解氣。可‘蒹葭’，還是令人感到不自在。

        小助理甚至莫明一種奇怪的感覺，當年李姿意在校做的那些高光事件，她真的全然代表了正義嗎？

        呸呸呸，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就立刻打斷甩開。

        真是神經過敏。

        不過，她想到孔君恰說‘愛而不得’還是有些不解。兩個人不是公認的情侶嗎？哪來的愛而不得？

        -

        雖然服務器還在線上，程序還在運轉，但虛擬的世界滿目瘡痍。到處都是肆虐的被‘惡霧’感染的人，他們沒有思維只有殺戮與吃人的本能，不怕痛，不怕死，哪怕沒了心臟，沒了頭，也能繼續存活。并且只要被咬傷，就會被傳染。

        城池變成惡霧爆發得最厲害的地方，舉目四望到處都是活死人。昔日的宮殿，沒有頭的宮女滿身血污拖著斷肢、從肚子里掉出來的腸子拖在腳下，成群結隊地在宮墻中游蕩。各大家族也因為完全沒有防備而被擊潰，修士們摒棄了門戶之見，僅存的修士雜居在一起，不再使用地面交通工具，成天飛來飛去尋找重新將幽鐵門封起來的辦法，為生存下來在各山門中自行建立隔離區。

        值班的技術人員每天看著這些畫面，飯都吃不下。

        小助理每次去技術部跟進現在的情況的時候，都會被拉著抱怨：“我都惡心得瘦了。”

        小助理問世界里有什么進展，但每次都沒有什么好消息。

        ‘蒹葭’的意識碎片被巫馬帶走之后，就再也無法被追蹤到。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

        “不過修士們也在找她。但找的不是意識，他們在想辦法把因為封印被破壞的落云氏皇后的身軀找到拼合起來。重新將門封印。”技術人員并不抱什么期待：“就算封起來。要把這些被感染的人全部關進去也是不小的工程。我看他們沒幾百年是干不完了。運氣一個不好，就是全軍覆沒。”

        “那巫馬呢？”小助理問：“檢索到它的數據了嗎？”

        技術人員搖頭：“沒有樣本啊姐姐。就算是狗找東西，也要能聞到被找的東西的氣味。我有們有什么？我們什么也沒有。連要找的東西特征都不知道，根本無的放矢。”

        又催：“新農場什么時候好。運算量越來越大，感覺服務器都有點吃緊了。”

        “程序還在擴展世界設定嗎？”小助理不解。按理說人口異化，很多設定都被廢止，應該有更多的數據被清理，空閑空間更多才對，怎么會越來越緊張？

        技術人員聳肩：“等忙過一段，再做大量篩查吧。可能是有什么冗余的部分占了太多空間。”

        等y城的新農場架構起來，已經是兩個月后。這算是非常快速的了。

        小助理飛過去和技術部、監察小組一起做完驗收并看著農場全面上線，接入整個服務器組才回到總部。

        一進門就被技術部逮走。

        看著那一屏一屏的數據時，她沒能明白：“這什么意思？”

        “之前我們不是發現，雖然進入末世后大多數人、動物喪尸化，許多圣獸滅絕，很多數據被廢棄，但我們服務器的運算量卻一直在增加嗎？”

        “是啊。找到原因了？”

        “找到了。”工作人員表情很沉重：“但這可不是好消息。”

        “什么意思？”

        “你知道，修仙世界是會有‘三千界’這個概念吧？”

        “不知道。你講講。”

        “就是說，既然一個世界觀中，認為人是可以成仙的，那么神仙既然存在，按照我們的傳統文化，他們是不是會生活在更上層的世界中？”

        “對呀。”

        “而相對應的，在神、佛個體系中，必然存在‘大千世界’這個說法，也有‘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說法，對不對？”

        “沒錯。”

        “那么，對于整個運行程序來說，第二個虛擬世界既然是修仙的世界，那么存在‘三千世界’也是合理的。”

        小助理漸漸感到不妙：“對。”

        “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什么？不會是三千世界吧……”

        “不至于，但也夠我眼前一黑的了。”工作人員以沉重的口吻說道：“我發現在虛擬世界中存在一個小世界。”

        小助理有點不理解：“什么意思？”

        “就是說，虛擬世界的運行程序，認為三千世界是符合邏輯的存在，所以，它真的弄一個。它創造了一個世界中的世界。這個世界在不斷地完善，所以我們的運算量越來越大。”工作人員都無語了：“你知道我怎么發現的嗎？我一個一個數據組排查，排查到巨大數據流出現的大概位置后，在那個區域進行逐項搜查，搜到一朵花的數據時，突然出現巨量數據流，神塔馬的一花一世界！這批程序它是真敢啊！”

        小助理腦子嗡嗡的：“那是個什么樣的世界？”

        “不知道。數據還在分析中，但我懷疑是個現代背景的。我從數據流里面看到一個物品設定，像是洋樓啊，別墅啊什么的。”

        “你跟孔先生匯報了嗎？”小助理問。

        “沒有。昨天發現的，我想說你今天就回來了嘛。”工作人員期期艾艾。他實在不想上樓去：“這種事，我去匯報有點越級吧。”

        小助理暗罵，有好事的時候跑得可快了，現在知道不能越級。

        她叫工作人員把數據輸出來，拿上報告跟她上樓。

        進門前她忍不住停下來做了一下心理建設。

        醫療組的護士拿著東西從里面出來，她立刻小聲問：“今天心情怎么樣？”

        護士做了個不怎么樣的動作。

        小助理深呼吸，然后推門進去。

        孔君恰因為腦部受到損傷，導致對身體的控制方面出現了問題，最近一直在做復健。小助理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康復治療師的幫助下練習手指動作。

        “y城農場已經成功接入。”小助理先說了一下好消息。

        “然后呢？”孔君恰低頭注意著自己的手部動作。

        康復治療師提醒他發力的。但他大拇指始終無法動作。額頭上汗都出來的，指頭也只是微微彈動了一下。

        康復治療師卻非常高興：“很好。要維持住。”

        小助理把發現‘小世界’的事講完，讓技術部的工作人員進行了一下全面的講解。技術人員終于講完，抹著汗松了口氣，房間里除了康復治療師打拍子的聲音，一片寂靜。

        孔君恰做完一組，才停下來。康復治療師接過他手里的器械出去，他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支煙。因為手不方便，把煙從盒子里拿出來都費了半天勁，小助理想上前去幫他，被他面無表情拒絕。

        看著他終于成功地把煙拿出來叼在嘴里點燃，小助理和技術人員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你們認為，這是怎么造成的？”

        “恩，我們覺得是因為在設定方面有這樣的可能性，于是……”

        “我問的是，原因。就算是有這樣的可能性，但也得有觸發。不然它就只會是一個可能性，而不會被實現。”

        技術人員說不出來。

        孔君恰扭頭看向小助理。

        小助理是有個想法，但……會不會太不合理呢？她猶豫著看了看孔君恰。

        “說吧。”孔君恰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

        又在下雨。最近這城市好像泡在雨里面。到處都潮呼呼、濕答答的。

        “會不會是因為巫馬呢？”小助理試探著說。

        她看著窗邊的孔君恰，因為對方背對這邊，導致她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有些沒底，怕孔君恰會覺得自己在胡說八道，但已經開了頭，只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在玄幻文學中，有存在著重到重創而‘墜世’的說法，也就是在一個世界受了傷，而這個世界又不適合養傷的情況下，去到另一個較為安全的世界中養傷。”

        見孔君恰并沒有打斷自己，她繼續：“巫馬算是這個世界中修為最高的人，他身上不止有世世代代傳下來的修為，還有世世代代的‘知識’，這些知識的存在符合修仙世界的邏輯，而他的能力也達到了實現這些知識的標準，既然他知道怎么去另一個世界、也具備去另一個世界的能力，那么他能完成整個‘儀式’或者說是‘打開通道’，在程序本身看來，也是符合邏輯的。自然就會滿足他的需求。”

        技術人員此時也連忙附和：“我覺得這個設想很合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是這個原因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說，現在李小姐意識數據的碎片很可能就在那個小世界中。巫馬會在那個相對安全的世界找到復原她的辦法。”孔君恰說。

        “是的。我覺得是這樣。”小助理說。

        孔君恰口中的煙噴在落地玻璃窗上，天色漸晚，外面暗下來，室內燈自動亮起，使得他能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不論怎么看，那都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即便已經將近三十，但他眉眼仍然沒有濁氣，看上去是非常簡單的人，或者更詳細一些，是非常簡單的好人，如果他特別把下巴壓低，眉眼上抬著看人，就更加有無辜的感覺。

        李姿意喜歡簡單的人。一般來說她對人都很有距離感，有時候甚至稱得上任性妄為，但只要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眼巴巴看著她，她就很難拒絕他的要求。

        但只要他微微將下巴抬高，臉上的表情平淡下去，那就是一張冷酷無情的臉，棱角分明的臉、眼眸中危險的光芒，都會令他全身上下都充斥著距離感。到這個時候，別人才會意識到，他是不到三十歲就已經空手打出這片天下的實業家。這種成就不會是一個心思簡單的人靠賣乖得來的。

        “我們會對小世界中的數據進行檢索……但是那可能是個非常大的工程。現在看起來，它的體量甚至已經超過了外部虛擬世界。如果它是一個非常成熟悉的環境，那么要從其中檢索到一個數據無疑是大海撈針，何況，那些數據還是碎片的形式，很多特征可能被打碎無序地被兜在一起而已。就算我們檢索到了它，也無法識別出來，只會被判定為不匹配目標，而忽略。”

        技術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說。

        “準備好連接通道。”孔君恰打斷他的話。

        “啊。”技術人員驚愕地看向小助理。

        小助理也立刻說：“但是孔先生，以您現在身體情況來說，可能不適合再繼續進入，再說，連精密的檢索也查找不到的話，您進去又有什么辦法呢？”

        “如果一個人想要復原一個數據……”他停了一下更改了措辭：“一個魂魄，那么他一定會進行很多相關的工作，來達成目的。在一個普通的現代社會中，進行這種活動是很難完全掩蓋蹤跡的。在數據上也許不會體現得那么明顯，反而是身在其中的人，更加容易得到信息。”

        “那我們也可以聘請……”

        “應該我去。”孔君恰打斷她的話：“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做。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這次讓技術要盡力保存我的記憶。避免上次的情況發生。”

        技術部工作人員連忙說：“好的。”他離開的時候，小助理沒有跟他一起走。

        孔君恰回頭發現她還在：“有什么事？”

        “孔先生……”小助理猶豫了一下，又改口：“孔學長。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被冒犯。”

        “什么？”孔君恰問。

        “李小姐的意識數據在被導入的時候就已經缺失了很大部分，這樣維持，雖然讓她可以在虛擬的世界中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不必受困于一個無法移動的軀體中，但孔學長真的認為，有一天她能蘇醒嗎？”

        “為什么不能？”孔君恰反問，他眉眼變得冷厲：“如果覺得自己的問題過于冒犯，那就不要問。”

        小助理連忙說：“是我太超過了。”

        “行了，快去做準備吧。”

        小助理出去，讓醫療組進去做準備，自己則去樓下技術部，確認通道開啟的情況。

        兩邊都完成準備工作后，孔君恰重新被鏈接進入服務器，進入緩沖地帶。

        小助理看著屏幕上的倒數數字。

        它從一百開始瘋狂跳轉。屏幕中穿著病號服的孔君恰站在一望無際的白色空間，他眼前也有一塊屏，上面也是正式轉輸的倒數。

        在兩個數字都跳到“0”之前，他仰頭對著屏幕做了一個ok的手勢，隨后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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