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南熙聞將飯盒拿到了房間里，并沒有給方宜芯。

        江晚檸坐在客廳，看著每個人臉上的笑容，想著剛剛回來時南熙聞說的話。

        “小然在我家生活了七年，以我妹妹荔枝的身份，這次我媽生病后，她就離開了。”

        南熙聞的話、姚叔的話，所有的回想起來。

        江晚檸才明白南家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幸福。

        南枝與吳岑然，她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讓江晚檸隱隱覺得不安。

        晚上九點多，程凌一家準備離開。

        聽南熙聞說，程凌的爸媽回了老家，所以今年家里沒什么人，便過來和他們一起過。

        江晚檸倒是很開心，今天有白玥和程茉茉兩個人陪她，她確實少了許多尷尬。

        臨走前，程茉茉還十分不舍地拉著她的手，不愿意松開。

        “江姐姐，你什么時候去我家找我玩啊？”

        江晚檸笑：“你想我了我就會去。”

        小家伙噘著嘴：“可我現在就想你了。”

        白玥無奈一笑，抱起小家伙：“想你江姐姐的人很多，你就好好排隊吧。”

        程凌：“就是，別老粘著你江姐姐，你的南朋友會不高興的。”

        聞言，南熙聞白他一眼，上前摸摸小家伙的腦袋，對她說：“多想想你爸爸，看他爭寵多可憐。”

        眾人笑。

        江晚檸看時間也不早了，便想著和他們一起離開。

        正準備說。

        卻聽方宜芯突然說：“晚檸今晚就別回去了吧，太晚了。”

        江晚檸一愣，第一次來男朋友家就住下不太好吧。

        她委婉想找個借口推脫。

        誰知南父又說：“正好樓上有空臥室，今晚住下吧，明天你和小聞一起去上班。”

        江晚檸：“阿姨，叔叔，我”

        方宜嵐看出她不好意思，忙勸道：“對啊，你們上班的地方都在一起，晚上就住這吧。”

        江晚檸徹底不知道怎么辦了，轉頭看著南熙聞。

        南熙聞的表情有點奇怪，只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說：“那就住下吧，回去太遠了。”

        江晚檸驚訝看他：真住啊？

        后來，江晚檸還是沒說過他們，只能住下了。

        南熙聞的爸媽對她真的很好，她也不能辜負他們的好意。

        等客人都走后，方宜芯也到了休息時間，便和南父回了臥室。

        江晚檸被南熙聞帶到了二樓的一間臥室。

        房間里面空蕩蕩的，似乎是特意收拾過。

        “這是荔枝的臥室？”江晚檸猜問。

        南熙聞：“嗯，之前是小然在住。”

        江晚檸環顧四周，看不出任何關于吳岑然的痕跡。

        書架是空的，桌子是空的，除了窗臺上擺放的幾盆綠植，沒有一點生氣。

        南熙聞走到衣柜前，打開衣柜，從里面取了一套睡衣拿給她。

        “新的睡衣，之前準備的。”南熙聞說。

        江晚檸驚訝，他居然提前準備了這些。

        她故意問道：“南熙聞，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今天會住下。”

        南熙聞低頭笑，沒說話。

        江晚檸剜他。

        男人心不可測。

        “這個臥室里有衛生間，你洗漱方便一點，你看看還缺什么，我出去買。”南熙聞指著角落里的一個小門。

        江晚檸才發現，那居然是個衛生間。

        她好奇地走過去看。

        一進去，洗手臺上擺了洗漱用品，再仔細一看，居然就是自己常用的那些牌子。

        她轉頭，瞇著眼問南熙聞：“你到底有多少計劃是我不知道的？”

        南熙聞走過來，一字一句勾著唇說：“余生所有的計劃里都是你。”

        江晚檸見他靠自己越來越近，趁臉紅之前，連忙別過臉不看他。

        “這個衛生間是專門給荔枝的，畢竟女孩子方便點。”南熙聞向她解釋。

        江晚檸注意到，今晚的南熙聞很愿意跟她說起南枝的事。

        “其實，姚叔告訴過我荔枝的事。”江晚檸想有必要跟他說一下。

        南熙聞的表情卻很平靜：“我知道，姚叔說過。”

        “那我能聽你說說嗎？”江晚檸試探問。

        她想走進他真正的世界，想知道那個讓他可以離開瀾城七年不回來，躲在外面的故事。

        南熙聞默了聲，走到床邊坐下，慢慢說起那個女孩——

        “荔枝是個活潑的女孩子，小時候她偷偷弄壞我的東西，怕我生氣，就買一些我愛吃的東西給我，然后趴在我背上，撒嬌說：‘哥哥，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比任何人都好看。’”

        “我經常被她氣笑，慢慢地也就對她發不起脾氣。就這么一個妹妹，我又能怎么樣？”

        南熙聞的的眼神里全是回憶，江晚檸被她一點點拉回了過去。

        “我記得很清楚，她剛出生的時候，我媽讓我給妹妹取個名字，我看她皮膚很白，很像我愛吃的荔枝，我就給她取了‘荔枝’的名字。但是她其實愛吃草莓，長大后還經常怨我給她取了一個她不喜歡的名字。”

        南熙聞說話時，嘴角露著笑。

        “她說：‘哥哥，你結婚的時候我要做你的花童。’”

        “我笑她：‘等那時候你都成年了還當花童。’”

        “她卻很堅定地說：‘我不管，以后你的婚戒必須要我來送。’”

        “我當時想，真是全家人慣出來的，這么霸道。”

        “荔枝那時候很幸福。”江晚檸看他。

        南熙聞點點頭：“沒有比她更受寵的人了。”

        “可她的幸福只有十五年，再沒有以后了。”

        江晚檸聽見，南熙聞的聲音哽咽了。

        “那天晚上”

        南熙聞頓了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講接下來的故事。

        江晚檸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輕說：“不想說就不說了。”

        “那天晚上，我和荔枝從外面回來，家里來客人了。”

        他緩了緩情緒，繼續說。

        “是吳康，小然的爸爸，我的姑父。”

        “我們進來的時候，看見我爸媽和他正在客廳說事。荔枝那天在外面玩得開心，心情很不錯，進門看到吳康，就過去打招呼。我當時只顧著換鞋，沒有察覺到客廳那邊氣氛不對。”

        “我剛站起身，就是那一瞬間吳康拿著一把水果刀放在了荔枝的脖子上。”

        “我當時愣住了，反應過來跑過去想救她。但吳康當時情緒很激動，他一直在說：‘你們都不信我！你們只顧自己過好日子，完全不顧你妹妹一家！我就想借點錢怎么了！’”

        “他說話很激動，那把刀架在荔枝脖子上動來動去，隨時會傷到她。”

        “吳康有精神病史，我怕他犯病做出什么事，只能安撫他，甚至最后求他放下刀，可他什么都聽不進去，陷在自己的情緒里。”

        “荔枝當時嚇哭了，她哭著說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給小然，希望吳康看在小然的面子上放了他。”

        “但是沒想到，吳康一聽到小然的名字，臉色突然變了，我們都沒料到，他就那樣”

        “一秒間劃破了荔枝的脖子。”

        江晚檸徹底怔住了！

        她怎么都不會想到南枝是這樣死的。

        她小時候見過的那個吳康，親手殺了南熙聞的妹妹。

        原來那次南熙聞開車突然身體不舒服，是因為她無意間提起了吳康。

        南熙聞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抖：“我當時撲過去抱住了荔枝，荔枝的血不斷往外冒。我爸硬生生握住吳康手里的那把刀，趕來的姚叔和保安一起過來壓住了吳康。”

        “那天的雨特別大，我從沒見過那么大的雨，我抱著荔枝，姚叔開著車，往醫院趕。可是，命運就是不順你的意，瀾城下雨天大堵車，救護車開不過來，我們過不去，路上耽誤了。到醫院的時候，荔枝已經沒呼吸了。”

        “我一直記得她在我懷里，掙扎著說：‘哥，你救救我！你’”

        南熙聞的話終是哽在了喉間，他紅眼再說不出一個字。

        江晚檸轉過去緊緊抱住他，輕輕撫著他的背，也哽咽了：“南熙聞，不要說了。”

        “我十八歲那年，徹底失去了妹妹。”

        空蕩蕩的房間里，沒有任何關于南枝的東西，卻充滿了她的故事。

        讓南熙聞刻骨銘心，讓江晚檸隨之心痛。

        “我媽當時看到荔枝的樣子暈倒了，后來醒過來精神出了問題，把小然認成了荔枝，小然心里覺得有愧，就住進了家里陪著我媽。”

        “上次我媽住院是因為和小然吵了一架，那時候清醒過來了，知道荔枝沒了。但這段時間情緒一直不穩定，時好時壞，有時候又問荔枝去哪了。”

        南熙聞靠在江晚檸肩頭，能感覺到她懷里淺淺的體溫。

        這七年來，他第一次向別人講述著那段逃避的過去。

        他封閉太久了。

        模糊了的十八歲，在今晚全部憶起。

        二十五歲的他像回到了十八歲的時候，委屈般低聲說：“晚晚，這些年我真的累了。”

        這是第二次，他在她耳邊叫她“晚晚”。

        江晚檸很喜歡。

        “南熙聞，這次你做影子吧，我護著你。”

        她溫聲說。

        這一晚，窗外的月光微微發亮，安安靜靜，富有生命力。

        江晚檸緊緊抱著顫抖的南熙聞，像穿梭到那個雨夜，抱住那個遍體鱗傷的十八歲少年。

        南熙聞，你要抬頭看。

        黑夜里也有光，是月亮與星星的模樣。

        再往前走，黑夜逝去。

        遠方是望不盡的白晝與希望。

        死不是生的對立面，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南枝在生與死的選擇題中，一不小心邁進了死亡的征途，那是生的一部分，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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