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羨拉著針線的手稍稍停頓，將手中的針線活放在一旁，起身推開了屋門。

        院落里的宮娥都去殿內當值，梅珞瞧著竇太妃近來精神有異，一早就將院門鎖住以防萬一。

        不料，終究是小覷了她的執念，高看了靳修對她的威懾力。

        “一會兒，你想辦法去找陛下。”

        她從未和竇太妃蒙面，卻也知曉能在先帝宮中站穩腳跟的嬪妃絕對不是滿腹草包的人。

        靳修的意思已經甚是明了，若是一個聰明的自然會保全顏折返退去，可她卻逆流而上一爭長短。

        可見，此次是不肯善了。

        這邊這么大的動作，她知道瞞不住龍吟殿的人，也瞞不住帝王的眼線，可她擔心的是他不能及時趕過來。

        她無法預料竇太妃的怒火有多么的可怕，但是她心中總有一股隱隱的不詳。

        “我擔心你。”

        “只要你能將陛下找來，我會沒事的。”

        她揉了揉梅珞的鬢角，上前將院門打來開來，甫一進來的便是幾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嬤嬤。

        她們看到商雪羨后只是將她團團圍住，并沒有其余的動作，接近著門口便走進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

        這個比西太后還要年輕的女子，卻因為喪子之痛成了如今的境地。

        只見她緊緊抱著卷軸，雙目無神地逼近商雪羨，瞧著商雪羨移步后退，她頓住了腳步。

        “我之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

        她雙目呆滯，言辭也沒有一丁點情感起伏，唯有看向手中卷軸時才有些許光亮。

        “是從我兒子口里得知的。”

        商雪羨神情瞬間緊繃，竇太妃的精神上似乎有些不正常，否則怎么可能說出這樣的胡話來。

        她可從未見過汝陽王。

        “我兒子那個時候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他說喜歡看這天底下最美的景，賞最美的人。”

        “他這幾日一直在我耳邊哭泣，他說他那邊很冷很冷，想要有人去陪陪他。”

        商雪羨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那些粗使嬤嬤手中的白綾忽然刺眼無比。

        “你雖然入了紅帳配不上他，可終歸是商家的女兒、王家的宗婦，又生得花容月貌，給他去當一個洗腳婢也是使得的。”

        “太妃娘娘，我是陛下的女人。”

        瞧著那些嬤嬤拿著白綾一點點逼近，商雪羨忍著心中的驚懼看向竇太妃。

        她沒有想到，眼前的婦人不是要折磨自己，而是直接想要了自己的命。

        “入了紅帳，你便不是阿修的女人。”

        竇太妃的呢喃令商雪羨眸色微凝，她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般稱呼靳修，先前東太后和西太后，也只是一句皇帝。

        阿修和皇帝，這中間隔著的可是千山萬水。

        “動手吧！阿修若是責怪，就讓我這把老骨頭早點去陪阿刻，也不用在這世間遭罪。”

        竇太妃這次帶來的粗使婆子都是她將養多年的心腹，也是看著汝陽王長大的人，她們對商雪羨的恨意并不比竇太妃少。

        面對死亡的危險，商雪羨本能的想要跑出去，可那幾個粗使嬤嬤卻早已經封了她所有的退路，眼疾手快地將白綾纏上了她的脖頸。

        “太妃娘娘，你得到的只是汝陽王的頭顱，你難道不想讓他全身而葬？”

        商雪羨清楚瘋狂的女人沒有一點理智可言，最能打動她的就是內心深處最在乎的事情。

        汝陽王死無全尸就是她內心深處的執念。

        “他的尸體不是已經被野狗分尸了嗎？”竇太妃驀然抬頭，通紅的眼眶中露著煞氣，“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想騙我。”

        “殺了她，殺了她。”

        “竇母妃，誰告訴您阿刻的尸骨被野狗分食？”

        冷淡的聲音從門口悠悠地傳來，靳修并未阻止那些婆子，可商雪羨卻感覺到她們的力道瞬間松了不少。

        “阿修，你現在還護著她？”竇太妃轉身看向靳修，將自己手中的畫軸狠狠扔到他的面前，“你忘記阿刻是怎么死的了嗎？”

        “我沒有忘記，若不是他為我擋了必死的一箭，我如今坐不上這個位置。”

        “很好，只要你記得就好，你要時刻記得自己欠他的不僅僅是一條命，而是你擁有的一切。”

        竇太妃娘家早已經無人，當初被沈國公府認作義女送進宮廷，憑著不爭不搶的性子且靠山夠硬的娘家才得以保全己身。

        ——她從不是一個掐尖的人，可她為了自己的兒子愿意直對靳修。

        “我的要求很簡單，讓他去給你皇弟陪葬。”

        “你還沒有告訴我，誰告訴你皇弟的尸身被野狗分食！”

        這事情他瞞得極牢，沒有人敢背著他告訴竇太妃，可竇太妃此次卻像是瘋了一般，可見是受了刺激。

        那么，這背后的人意欲何為？

        “阿修，我見到你皇弟了，他跟我說得，他還坐在我的床頭一直流淚……嗚嗚嗚……我見到他了。”

        竇太妃像是瘋婆子似的撕扯著靳修的衣裳，靳修想要安撫她，卻不料她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忘了阿刻，忘了你的皇弟！阿修，你忘記竇母妃對你的好了嗎？”

        “你打一出生，你的母后便對你愛答不理，你幾次險些喪命，是我將奶貓大的你帶回去一點點撫養大，我對你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

        她的拳頭不停捶打著靳修的胸膛，眼淚像是洪水似的流淌，見靳修不回應更是狠狠扣著他的雙手。

        “阿修，你還記得你不服管教被先皇抽打脊背險些死去，是我和阿刻沒明沒夜地守著你。”

        “還有，你后來因為……因為那件事情性情大變，我擔著良心的譴責，殺了所有知情的人。”

        “阿修，你皇弟最喜歡和你玩了，就算你性情大變后打他罵他，他也像是小跟屁蟲似的跟在你的身后。”

        “皇家沒有親情，我原以為你們不一樣。”

        竇太妃歇斯底里的聲音響徹整個院落，靳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緊緊裹挾在衣袍之中，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已經開始滲血。

        “兒臣從不敢忘母妃和皇帝的恩情。”

        靳修下跪的那一刻，竇太妃臉上的眼淚更是宛若泉涌，她伸出手不停摸著他的腦袋。

        “阿修，告訴竇母妃，你會為他報仇！”

        靳修可以對任何人無情，可以算計天下人，可汝陽王與賀時蘭是他的逆鱗。

        “兒臣在您面前發誓，總有一日會帶著商家人和王家人的頭顱，祭奠阿刻的在天之靈。”

        “所以，阿修，你還是要保她嗎？”

        竇太妃伸手指向商雪羨的位置，言辭犀利地望著靳修，那眼眸中的神情復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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