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一般來說, 大興朝流放的犯人,第一日下旨,第二日才會啟程, 誰都沒有料到京兆府尹做事會這般迅速。
所以第二日宋有光和陳言時前來京兆府送行的時候,卻被告知,昨日晌午過后人就走了。
宋有光問陳言時, “昨日沈姑娘回郊外宅院了嗎?”
陳言時道:“我以為他們父女兄妹許久未見,第二日又要啟程前往流放之地,沈家父子轉移到京兆府大牢后, 沈亦槿肯定會陪著, 所以就沒管。”
“哎呀, 你別多想了, 那丫頭說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傷懷呢。”
宋有光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我去查一下。”
陳言時不以為意,“那丫頭, 奢侈慣了,肯定適應不了那樣艱苦的地方,她不會去的。”
宋有光沒再理會陳言時, 說到沈亦槿對父兄對父兄的感情, 還是宋有光更了解沈亦槿。
他沿著出皇城流放的路線,一路詢問, 確鑿了自己的想法, 便不再遲疑,馬上入宮。
李彥逐聽到這個消息, 愣了片刻, 但很快便想明白了, 他認為沈亦槿之所以會離開, 是覺得沈家已被抄家,她在上京身份尷尬。
再者,成為一介草民的沈亦槿更覺得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加上自己之前又從未給沈亦槿任何的回應。她的家沒了,愛慕之人也無法再見,定然會覺得待在上京已沒了任何意義,才會離開。
李彥逐安慰自己,無妨無妨,等登基大典結束后,他安排好一切,就去將她找回來,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都說清楚,她那般愛慕自己,若明確給了回應,她一定會隨他回來的。
“依著沈亦槿的性子,就算讓她回來,她也不會回來的。”在李彥逐心中,這個世上出了他,沒有任何人能將沈亦槿再帶回上京,宋有光肯定是不行的。
“這樣,你一路跟隨,在當地安頓好他們,等朕安排好朝中事物,親自去接她。”
電光火石間,宋有光腦中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未顯露半分,應道:“是。”
騎馬只趕了半天路,宋有光就追上了流放的幾人。
他們正靠在一棵大樹旁歇息。
宋有光看著眼前的沈家父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面前的沈譽和沈常松許是趕路累了,正躺在樹下小憩。
他們脖子上帶著枷項,一身囚服又臟又破,還有干涸的血跡,應是在對戰那日受了傷。
但還是能看出來沈亦槿盡力打點了衙役,兩人腳上穿著新的棉鞋,囚服下也穿著棉夾襖,看起來鼓鼓的。
宋有光心頭很不是滋味,曾經威風凌凌的大將軍如今卻成為了階下囚,這般落魄。
他再看向一邊的沈亦槿,一身男子裝扮,身著麻布袍子,頭發全都束起,背著一個包袱,拖著被凍傷的雙腿,正一瘸一拐在周圍撿著樹枝。
瞬間,他的眼眶就紅了,眸中的淚水涌了上來。
他一直默默注視著的女子,笑容是那么明媚,身姿是那般高傲,怎么會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圍在火堆旁的衙役們看著突然而至的男子,都紛紛站起身來。
宋有光騎在馬上拿出令牌,居高臨下地將令牌懟到幾人面前。
其中一個衙役馬上恭敬地接過令牌,一看令牌上的“皇”字,馬上跪下道:“小人見過大人。”
他知道護送罪犯的衙役就是這般,指使沈亦槿去撿柴取暖,也是家常便飯了,他從懷里掏出一些碎銀扔給他們,“這一路我會一同護送。去,換個人撿柴。”
衙役們忙道:“是,是。”
沈亦槿抱著柴走過來,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錦衣華服的男子,不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
沒想到,過了兩載身份已然互換了。
她不再是上京貴女,他也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罪臣之子。
如今他成了上京炙手可熱的世家公子,而她成了罪臣之女,還真是世事無常。
宋有光跳下馬,走到沈亦槿面前,“沈姑娘,你可還好?”
沈亦槿道:“你是來勸我回去的嗎?”
宋有光搖搖頭,“不是,我是來護送姑娘的,若姑娘不嫌棄,從今往后,在下會一直守在姑娘身邊。”
這就是他在紫宸殿,李彥逐讓他護送時,電光火石之際的想法。
以他對沈亦槿的了解,即使李彥逐再回頭來接她,因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斷然不會跟李彥逐回宮。
而他在騎上馬追趕沈亦槿的那一刻開始,就想好了,再也不回上京了,說他卑鄙也好,說他拋棄父親不盡孝也好,說他“乘人之危”也罷,他都不想理會了。
之前,他自卑,他不敢,他一直隱藏自己的感情,現在他終于有了底氣,能夠站在她的身邊,上京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人。作為宋家的一份子,他已經幫父親所效忠的主子坐上了皇位,也不算不忠不孝,從今往后,他只想陪在心愛的女子身邊,護她一世周全。
沈亦槿十分詫異,“宋公子說什么呢?我知道此次陛下能赦免父兄,宋家出了很大的力,宋公子護送我們去流放之地,我們很感激,但公子說從今往后,恕小女愚鈍,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分明可以告訴沈亦槿,這些都是李彥逐的謀劃,但此刻他卻不想讓她知道,更不想讓她明白李彥逐的良苦用心。
就讓他自私一次,去勇敢地追求自己所愛的人,耍一些小心機,隱瞞一些事情,又有何妨。
宋有光知道沈亦槿當下肯定沒心情談兒女私情,現在說出來十有八|九會被拒絕,那就來日方長,他會試著讓她慢慢接受自己。
哪怕是在艱苦的煙瘴之地,只要有所愛之人陪在身邊,就是幸福。
“我來兌現那日說過的話,在下愿為姑娘赴湯蹈火。”
沈亦槿笑笑,“宋公子言重了,如今宋家成為了大興新皇的寵臣,飛騎營交給你們,父兄也能放心了,你有大好前程,我們之間的恩怨,在你們父子在大殿之上為父兄求情的那一刻,就兩清了,公子也不必再說什么赴湯蹈火。”
宋有光道,“那就許我送姑娘去流放地吧,煙瘴之地在西南,那里常年被煙障籠罩,毒蟲蛇獸遍地,冬無炭火,夏無寒泉,十分艱苦,姑娘也說了宋家如今是寵臣,就請姑娘讓在下利用手里的權力,給你們安排一個相對舒適的生活環境吧。”
沈亦槿回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父兄,他們在那夜的廝殺中,都受了傷,在死牢中也沒有醫治,好在身體底子好,也算是扛了過來。除了一些小傷外,父親似是還受了內傷,這一路時常咳血。兄長傷在后背,昨日在京兆府牢獄中,她給兄長換藥時,傷口隱隱有些發膿,幸好她及時換了藥,再晚些怕是瘍入內里,就難治了。
這樣帶著一身傷病的父兄,從上京到瘴城兩千多里,父兄又帶著沉重的枷鎖,至少需得長途跋涉兩月多才能到,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得住。
大興朝流放的罪臣,通常都是由當地官府發配,有的在官莊中勞作,有的在驛站做苦力,成為連普通老百姓也不如的最底層的人。等到了瘴城,還不知道將面臨著怎樣的困境。
有宋有光在,在瘴城流放的日子或許會好很多。
父兄一生要強,但她好不容易才救下他們的性命,現在也不是談自尊的時候,好好活下去最重要。
沈亦槿點點頭,“那我就不和宋公子客氣了。”
宋有光舒了一口氣,只要沈亦槿不再拒絕,他就有很大的機會。
她指著身旁的馬匹道:“沈姑娘在雪地跪了三日,腿傷還未好就開始趕路,會留下病根的,這一路就騎馬吧。”
沈亦槿又看了父兄一眼,欲言又止道,“宋公子可不可以也給我的父兄一匹馬?他們都受了傷……”
宋有光對著押送的衙役喊道:“過來!”
一個衙役跑了過來,宋有光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到了前面的縣城,去買輛馬車來。”
衙役也看出了來的大人和這位小公子關系很不一樣,想著買馬車是他倆坐的,誰知將馬車買了回來,這位大人要讓兩個流放犯也坐進去。
他當衙役這么久,也護送過重犯到流放地,從沒有哪一個是坐著馬車去的,他也明白凡事都有例外,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以此來表現出自己的盡責。
“大人,這恐怕不合適,您和這個小公子倒是無妨,但他們兩個……”
此時四人已經續完了舊,該說的話也說了,沈譽一時間也不知對宋家是該怨恨還是該感激了,他一生要強,沒想到落到了今日的下場,還不如戰死在那日。只是他知道他們父子的命是女兒跪了三天三夜換來的,就消了輕生之意。
現下宋有光要護送他們,若按他以往的性子,絕不會接受宋有光的幫助,但想到他的兩個孩子身上都有傷,到了瘴城也要跟著自己吃苦,就先放下了恩怨,至少有宋有光在,有人照應,會好很多。
沈譽客氣地對衙役道:“官爺說得對。”他又看著宋有光道:“讓小槿上馬車吧,我和常松無妨的,無妨。”
沈亦槿根本忍不住眼淚,她對衙役道:“我爹爹和哥哥都受了傷,這一路只有我們幾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爺就通融通融吧。”
衙役都看向了宋有光,該說的他都說了,若是怪罪下來,有人擔著就成。
宋有光道:“他們三人都上馬車,若今后京兆府尹怪罪下來,自有我,飛騎營校尉宋有光擔著!”
一聽到飛騎營宋家,衙役們馬上明白了過來,他們此次押解的是何人。
調派他們押解犯人之時,有時會告知他們犯人身份,有時是不告知的。如今,上京都傳瘋了,此次新帝登基宋家是最大的功臣,而且宋家十分重情義,在大殿之上為沈家父子求情,這才免了死罪。
能讓宋家公子前來護送的流放罪犯,除了沈家父子還能是何人?
如此,這位瘸著腿的小公子,就是女扮男裝的沈家獨女了。
怪不得。
衙役馬上道:“宋校尉請便,宋校尉怎么安排都行,只要讓我們將犯人送到瘴城,拿了交換文書就行。”
只要交換文書到手,之后再發生任何事都和他們沒關系了。
宋有光不再理會那些衙役,將沈家三人分別扶上了馬車。
作者有話說:
這個端午小長假不加班!哦耶!所以有時間碼字,下章萬字肥章,爭取老時間更!爭取把流放之地的劇情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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