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自那日看見沈亦槿進了宋府, 李彥逐便刻意沒再讓江鋒稟告沈亦槿的事,只在幾日后詢問了宋有光的病情。得知宋有光痊愈的那日,他就等著宋辰遠開口請旨賜婚, 可直到年關還沒等來。
他不禁自嘲,年關將至,即使要請旨賜婚, 怕是也到年后了。
這個除夕家宴,格外冷清,后宮空無一人, 幸而還有林惜從云林寺趕來, 若不然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林惜本想問李彥逐什么時候充盈后宮, 畢竟皇家血脈事關重大, 可她看李彥逐的樣子,雖然沈亦槿離宮了,但很顯然并沒有放下, 她便沒問出口。好在李彥逐身體康健,登基一年來天下太平,晚些時日再納妃也無妨。
林惜告辭后, 李彥逐看著滿桌的珍饈美饌, 卻沒有動幾筷子,心中悵然若失, 自己雖貴為天子, 卻連普通百姓最平凡的幸福都無法感受到,還真是可悲。
他不禁幻想, 若是此刻有沈亦槿陪在身邊, 該有多好。
積攢了兩月的思念郁結在心中無處宣泄, 他干脆披上黑色大氅, 來到了沈亦槿的院落。
飛身上院墻,一眼就看見了正蹲在地上燒紙錢的沈亦槿的背影。
周遭的炮竹聲讓他聽不清她說了些什么,但能從她擦眼淚的動作感覺到此時她很傷心。
李彥逐很想擁抱他的小娘子,但又怕嚇到她,更怕她會推開自己,也怕讓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暗中關注。
沈亦槿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又讓她逃離。
黑夜中,他看不見她的面容,窗影后的人影只有黑色的輪廓,他見女子吹熄了蠟燭,整個院落都暗了下來,可他卻呆呆站在院中,久久不愿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江峰前來請旨,“陛下,已過了寅時,再不回宮,卯時的大朝會該來不及了。”
李彥逐點頭,轉身離去。
大興朝每年正月初一的大朝會,除了上京的世家和官員外,還有從各地趕赴的官員,很多人為了參加大朝會,都要趕路一兩月,可大朝會上跪拜皇帝的人數以千計,皇帝能看見的和能看見皇帝的,還是平日上早朝那些朝臣。
這些各地的官員不僅僅是參加大朝會這么簡單,還要給吏部戶部等上報相關政績,這都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來攀附各世家權貴關系,說不定正月還沒過,還沒有離開上京就能升遷了。
李彥逐回到紫宸殿,已有數名太監等著為他沐浴更衣,穿戴龍袍冕旒。
一切準備就緒,德陽殿前已跪滿了公卿將相大小百官及地方各州郡長吏,時辰一到,李彥逐臨軒受賀,鼓樂齊鳴,百官跪拜致賀,禮畢群呼萬歲。
李彥逐龍袍寬袖垂地,抬臂道:“眾卿平升。”
此時,禮部尚書上前道:“陛下,召國派使臣前來奉貢拜賀。”
李彥逐點頭,身旁的太監長長一聲:“宣――”。
只見三人從側邊緩步走來,為首的乃是一女子,身后跟著兩個身著召國朝服的男子。
女子站定,并不跪拜,而是躬身行禮道:“召國使臣長公主馬青荔前來拜賀,特獻上戰馬千匹。”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和親書一封。”
李彥逐眉頭微蹙,之前送和親書在早朝之時,如今卻變本加厲在大朝會之時,分明就是讓他騎虎難下。
他不由看向了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冒了一頭冷汗,他是知道的,之前那次早朝召國使臣前來,他分明詢問了使臣前來所為何事,再給李彥逐稟告后,才讓他們在早朝時進貢,誰知除了進貢還有和親書一事。
之后,李彥逐對和親一事避而不提,還責罵了他辦事不利。可召國使臣總是提及,避無可避,李彥逐以新朝初立百廢待興,暫不納妃為由委婉拒絕了。
這次禮部尚書再三詢問確定后才讓其朝貢,誰知方才還是男子的使臣怎么轉眼就變成了召國長公主,又提及了和親一事。
他可真是有口難言,被坑死了。
本想當面質問,可此時正是大朝會,千百人都看著,他只能吃啞巴虧。
李彥逐沒料到馬青荔會親自前來,他雖不想得罪她,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那個被踩在泥里的質子,也不是不受寵的皇子,而是大興朝的皇帝。
“長公主一路舟車勞頓,先行歇息吧。”
禮部尚書馬上道:“長公主請先到偏殿。”
馬青荔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上前一步,正要說話,“陛……”
誰知突然啞了聲,即刻走上來一隊羽林軍,馬青荔還要有所動作,又覺不妥,這可是大興朝的大朝會,她作為召國使臣不該鬧出事端,且在面前絕對的武力之下,也只得先妥協。
只是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想好的說辭,會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其實早在馬青荔出現的一刻,李彥逐就眼神示意了江鋒。
江鋒見勢不對,手中彈出兩個小石子,正中馬青荔啞穴。
大朝會結束,李彥逐回到紫宸殿,脫去繁重的朝服冕旒,來到了德陽殿偏殿。
偏殿周圍都是羽林軍,馬青荔啞穴已解,這么會功夫發了幾次脾氣要見李彥逐,都被羽林軍攔下。
此時,她一看見李彥逐走進來,便怒不可斥地走上前,誰知還未近身,便又被一旁的羽林軍攔住。
李彥逐道:“長公主聰慧,之前朕已婉言拒絕,且給了召國糧食布匹瓷器,簽下了大興絕不主動出兵召國的契約,作為回禮和感謝綽綽有余,長公主為何還要親自前來送和親書?”
馬青荔冷笑道:“陛下可真會卸磨殺驢啊,陛下分明知道我的心意,不回應也不拒絕,讓我甘愿為陛下送來兵符,如今召國助陛下登上皇位,陛下就忘了我的付出嗎?”
”長公主用錯了卸磨殺驢之意,大興永不會忘召國的恩情。”李彥逐走到偏殿正位的太師椅上坐下,“還望公主不要因為和親一事,影響了兩國之間的情誼。”
馬青荔道:“若我非要和親呢?”
李彥逐不禁笑了笑,“長公主應該也無法做主吧,不知此事召國國君可知道?還是長公主任性而為呢?”
之前使臣來時,他便給召國國君馬青弦書信一封,沒過幾日,召國便派人快馬加鞭送來回信。
馬青弦信中分明說他不會再繼續和親一事,也打算給馬青荔賜婚。
在召國為質子時,李彥逐幫馬青弦坐上皇位,兩人關系交好,他了解馬青弦既然來信說明,便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此事應是馬青荔獨斷而為。
馬青荔果然軟了下來,她沉默片刻,換上溫和的語氣道:“若陛下愿意,青弦定然同意的。”
李彥逐道:“長公主可在大興多待些時日,只是和親一事,休要再提。”
說完李彥逐就要離去,馬青荔喊道,“等一下!”
她只是想讓李彥逐娶她,并不想把關系鬧僵,且在來之前,也已經打聽過了,李彥逐既沒有立后也沒有納妃,不如先成為他的妃子,再想辦法獲取他的心。
“陛下后宮總要納妃,作為召國長公主成為陛下的妃子,兩國關系會更加穩定,陛下何樂而不為。”
李彥逐并不多言,徑直出了偏殿。
正月的上京十分喜慶,各處的酒樓茶館每日都很熱鬧,還多了很多從外地來參加大朝會的達官貴人。
初五一早,沈亦槿對芷寧道:“今日我們去無憂齋吃好的喝好的,如何?”
離宮這么多天,每日的粗茶淡飯她從未嫌棄過,可新年伊始,她總覺得應該出去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
芷寧高興地道:“太好了,姑娘這么一說,把我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兩人來到無憂齋,沈亦槿打眼一看,并未見到初綠,想著她這幾日應是在宋府,便挑了個靠邊不起眼位置。
小二笑臉相迎走過來,“兩位公子,吃點什么?”
沈亦槿今日出門不但自己換上了男裝,還讓芷寧也換上了男裝,芷寧頭一次穿男裝十分不習慣,連抬頭看人都不怎么敢。
“胭脂鵝脯、素筍尖、素白菌、奶酪燈香酥,還有蓮子蓉方脯,再來一壺無憂酒。”沈亦槿說完從懷中拿出銀子遞給小二,“麻煩快些。”
“好咧,二位稍等。”小二離去,芷寧道:“姑娘,點的有點多了,我們吃不完。”
“無妨,吃不完帶回去。”
話音剛落,沈亦槿就見她們背后的一處空桌來了幾個人。
聽口音不像是上京本地人,看衣著卻是上等的綢緞,似是想去二樓廂房,但已經客滿,不得已才在大廳用飯的。
因前些年的正月里,沈亦槿也會同陳言時到上京各酒樓用飯,所以知道這些人很有可能是前來參加大朝會的其他州郡官吏。
幾人要了些菜,又要了一壇無憂酒便閑聊起來。
起初他們小聲說著些什么,時常會出現些官職人名的,后來便不再避諱旁人了。
“聽聞前幾個月召國剛派了使臣,怎么本次大朝會他們的長公主親自前來了?”
“我呀倒是聽說,陛下曾經在召國為質子時,和這位召國長公是一對戀人,這次恐怕是特意來看情郎的。”
“噓――你們小聲點。”
“怕什么,我們又不是密謀造反,皇家秘事不就是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嘛。不過,我覺得不對,若真是如此,之前的使臣就曾說了和親一事,似是被陛下拒絕了。”
“嘖嘖,這次不一樣,這次可是長公主親自前來,分明就是要留下的,再說,聽聞那召國長公主十分美艷,又能得一美人,又能鞏固兩國邦交,何樂而不為。”
“你說那長公主美艷?我可是聽說,陛下后宮養著曾經護國將軍的女兒,聽聞沈姑娘是如同仙女般的人物,陛下十分迷戀。”
“那又如何?陛下或許是一時興致,要不然怎么這么久了怎么還不納妃?我還聽說呀,已經遣出宮了。”
沈亦槿聽著一口酒險些噴出來,芷寧氣不過想上前理論,被沈亦槿拉住,“別惹事。”
那幾人又繼續道:“我看此次和親一事,有戲。”
另一人道:“雖說陛下未納沈姑娘,但也沒有納旁人為妃,陛下已拒絕過一次和親,若真要和親,早就成了,我覺得此次還得拒絕。
又一人道:“事關兩國邦交,召國重提和親,我也覺得有戲。”
“來來來,我們不如賭一把,賭不賭?”
“好,賭就賭。”
……
沈亦槿聽著心中五味雜陳,她深呼一口氣,也好,若真的兩國和親,馬姑娘成了后宮嬪妃,她再去請旨離開上京,李彥逐應該就會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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