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現在是五更天，天還沒亮，盧玉從窗子望出去，看見更夫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她認命起床，昨天忙碌了一整天，沒來得及備料，今天得早早起來去西市一趟。

        盧玉準備做些鍋貼擺在商鋪門口賣，洗漱過后，她取出上次用剩的面粉，將溫開水加入碗中，和成面團，最后搟成餃子皮待用。搟完餃子皮她擦了擦手，提上籃子出門去了西市。

        第一次這么早來到市場，沒想到人還不少。有賣豬肉、賣河鮮、賣各種蔬果的，大約是搬東西時灑了水，地面滿是泥濘。

        她第一次來沒有經驗，穿了條白色的裙子，此刻心里叫苦不已。

        盧玉點著腳尖小心翼翼來到豬肉鋪子前，挑了幾塊瘦肉，順便問老板：“店家，您家豬肉能送貨嗎？”

        “全看小娘子你要買多少，少了不送。”屠夫邊切肉邊回答道。

        盧玉說了個數，眼看屠夫皺了皺眉，迅速接上：“這兩日要的少一些，過兩日我家食肆開門了要的就多了。”

        見屠夫臉色好轉，她抓緊乘勝追擊：“鋪子不遠的，就在太平坊東大街！”

        “砰——”屠夫把刀摔進砧板，嚇了她一跳。買賣不成仁義在，她也沒有獅子大開口，生意做不成，這屠夫該不會揍她吧？

        “行。”屠夫說到。

        盧玉失落轉身，等等，他說行？

        她連忙回過頭跟人道謝。

        到了蔬菜攤子，她買了些做鍋貼要用的玉米、青菜，依樣畫葫蘆問了攤主能不能送貨，得到滿意的答案后提著籃子準備離開市場。

        剛準備離開，余光瞟到有個小男孩蹲在地上，前面擺的是一罐子河蝦。

        河蝦個頭不大，幾乎沒比蝦米大多少，肉少得可憐，因此罕有人上前去問價。

        見盧玉目光看過來，小男孩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小聲地問：“姐姐，買河蝦嗎？剛抓的，很新鮮。”

        阿娘要來集市賣家里剛收獲的糧食，他吵著鬧著非要跟過來賣了他自己撈的寶貝河蝦。

        阿娘說這東西個小、肉少、難收拾，沒人愿意買，他犟嘴不信。結果一早上無人問津，他急得都快哭了。

        “買，多少錢一斤呀，每天都能有嗎？”盧玉彎腰問。

        小男孩說了個數，不太貴，盧玉直接買下了這一罐子河蝦，并吩咐他如果還有抓到新鮮的河蝦可以送到太平坊東大街的米店對面。

        都快離開市場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盧玉高興得嘴都快咧到后腦勺去了。

        京城不靠著海，海鮮運進來都該臭了。

        河倒是有幾條，但凡是有點吃頭的河鮮價格都哄抬得很高。沒想到今日倒是撿到漏了，旁人嫌棄這蝦個頭太小，她卻覺得正正好，可以和進餡里做鮮肉玉米蝦仁鍋貼！

        回到鋪子她連忙抓緊時間備料，先把玉米和青菜清洗一遍，然后切成適合的大小，瀝水后撒鹽去除多余水分放一旁備用。

        將豬肉剁沫，倒入玉米粒和青菜，再撒上鹽、醬油等調料攪和攪和。

        鍋貼和煎餃其實差別不太大，甚至有人說“煎餃和鍋貼的區別，是味道包起來和味道散出去”。這也是今日盧玉選擇做鍋貼沒做煎餃的原因，香味更大，更能吸引顧客。

        盧玉將餡放入餃子皮包好，在鍋底略抹一層油，將鍋貼一個挨一個整整齊齊地擺好。

        等開始煎鍋貼的時候，盧玉習慣在縫隙中均勻地灑上一些水，讓水滲到鍋的底部。蓋上鍋蓋，煎烙幾息后，再灑一次水。如此重復幾遍，便可出鍋。

        盧玉正苦惱著一會該怎么賣，后門被人敲響。打開一看是蕭安，身后還放著一輛推車。

        “你不會真去把人攤主的車買回來了吧？”盧玉啞然失笑。

        蕭安被她的笑意感染，假模假樣點頭裝作真是這樣，等盧玉快相信了才悠悠說道：“昨夜我回了房才想起，之前有一戶人家走時沒把推車帶走，我收了起來。想著娘子你應該需要，就給你送過來了。”

        沒想到蕭安看著呆呆的，還會說笑唬她，盧玉差點就相信了蕭安連夜去把推車從攤主手里買了回來。

        有了推車，賣早點的問題便解決了，盧玉不禁松了口氣。

        “盧玉謝過蕭郎君。”蕭安幫了她許多，除了一聲謝謝，盧玉也沒有其他東西可回報。

        她進屋用食盒給蕭安裝了滿滿一盒蝦仁鍋貼，蓋上蓋子遞給他：“郎君今日要去國子監，應當還沒用過早膳。這盒鍋貼也不值幾個錢，全當我的一片心意，還望郎君莫要推辭。”

        蕭安拒絕不得只得收下。

        待蕭安離開后，盧玉便麻利地把鍋貼裝上推車，推著推車到商鋪外叫賣。

        原以為應該不難賣，但游人多卻沒什么人停下來買。雖知道萬事起步難，但眼看太陽一點一點上來，東西卻沒賣出多少，盧玉心里不免著急。

        “豬肉玉米蝦仁鍋貼，一份八文錢！”她吆喝著。

        “小娘子，你這什么貼里真有蝦嗎？河蝦這么貴，有肉有蝦你賣這么便宜，該不會是騙人的吧？”一個路過的丈人聽到吆喝后，吹胡子瞪眼地質疑到。

        盧玉好脾氣地笑了笑，耐心地說：“老丈人，我就站在這里，我若是真騙人，你們大可把我扭送官府去。”

        “這樣，我送您一份，若這鍋貼真有蝦仁，味道也好，您吃完得幫我跟大家伙作證。若我說話有不實，那我倒貼您五文錢，您看怎么樣？”盧玉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

        “好，那你這小娘子可要說到做到！”兩人的對話早已引起路人注意，眼看人圍得越來越多，老丈人被激得立馬答應下來。

        盧玉將鍋貼裝入油紙，又放了個簽子給老丈人夾鍋貼。

        老丈人接過油紙，只見這鍋貼表面金黃酥脆，咬下去細細咀嚼，肉香、玉米的清甜和鮮蝦的彈牙交織在一起，和諧不沖突，又讓整個鍋貼的風味更上一層樓。

        眾人都在等待老丈人回答，他卻旁若無人地一個接一個吃了起來。

        “到底如何，老丈人您倒是說句話呀？”有心急的路人連忙問到。

        他身旁的人推了他一下，率先掏出八文遞給盧玉，說道：“你看丈人吃這么香還不明白嗎？麻煩小娘子賣我一份。”

        這時丈人也狼吞虎咽吃完了，舉手拍掌道：“好！這東西比過年吃的餃子還香！”

        老丈人還一邊轉頭和眾人解釋：“這小娘子所言非虛，鍋貼里頭確實是包了河蝦，雖然個頭不大，但是那個香呀，吃起來不比豬肉遜色！”

        轉眼間推車前便排起了長隊，盧玉忙得手忙腳亂，心想：一會能休息了，一定要去人市招個伙計回來！

        這鍋貼今日能火起來，除了借了河鮮稀少昂貴的風，還因這是人們第一次吃到這樣做的餃子。

        剛來時盧玉也很驚訝，古代的人們沒吃過鍋貼，有些窮苦人家甚至連水餃吃不起，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頓。

        這種碳水和油脂在嘴里雙重爆開的美味，又有誰能拒絕呢？

        盧玉這頭生意正紅火，蕭安這頭也同樣熱鬧。

        因忙著趕路，他到了國子監才有空掏出食盒用早膳。他這一掏出便引起了注意。

        “呦，原來你吃得起飯啊？瘦得跟個猴子似的，讓我來看看你吃的是什么好東西？”說這話的是齊駿身邊的龐昱，他是齊駿的表弟。

        齊駿和蕭安一直不太對付，齊駿是國公府的嫡次子，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吃穿用度、請的先生都是最好的，要知道這蕭安可是住在西市的平民，永遠一副吃不起飯的瘦猴樣，他卻在國子監一次又一次被蕭安搶了風頭。

        自從這蕭安進了國子監，他就永遠是萬年老二！連先生都更喜歡他！

        蕭安阻攔不及，龐昱已經掀開食盒的蓋子：“讓我看看你帶的是什么豬食。餃子？！蕭清平你吃得起餃子？”

        “你不會是偷的別人的吧？”龐昱的眼神在他身上不懷好意地打轉。

        蕭安屏氣凝神，回答道：“這東西從哪來與你何干。”

        本以為這龐昱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轉眼間他已經從食盒里面拿了一個出來，直接扔進自己嘴里吃了起來。

        “你！”蕭安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問自取是為賊！我不是賊，龐公子你倒是！”

        與蕭安交好的王遙也趕緊跳出來替他指責：“無禮！實在是無禮！”

        眾人議論紛紛，龐昱這番做法確實有傷風化。

        “曦光，回來！”坐在遠處的齊駿驟然呵斥到。他一身白衣獨坐在座位上，桌上是一本攤開的書。

        曦光是龐昱的字，他聽到齊駿喊他，不敢反抗，只得灰溜溜地跑回齊駿身邊。

        “這實在是太無禮了！”王遙忍不住小聲抱怨。

        “不理他，遠之你也用幾個吧。”蕭安將簽子分與王遙，遠之是他的字。

        王遙嘻嘻笑了一下，也不推卻，夾起一個放入口中。

        過了一會，他雙目圓瞪，忍不住驚呼：“好好吃，竟然還有蝦！清平你是在哪買到的？”

        眾人側目，齊駿坐在遠處微微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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