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罕見的，夫子沒有拖課，早早地就散了學。眾人跟隨蕭安一路長途跋涉來到西市，站在了盧娘食肆門外。

        “這也太破了吧，這種食肆能吃嗎？小爺我平時都是出入咸豐樓！”龐昱不滿地說到。

        盧娘食肆其實裝修得不算簡陋，盧玉等人愛干凈打掃勤快，裝飾得也算雅致，在西市一眾平民餐館中已經(jīng)算是頂尖一份了。

        龐昱這話說得大聲，立刻引來了路過的食客的不滿，但礙于龐昱的穿著看起來非富即貴，食客不敢得罪，只是小聲指指點點。

        這下龐昱臉皮再厚也有幾分不自在了，清了清嗓子說：“走走吧，進去看看。”

        龐昱側(cè)過身讓表哥齊駿走在最前頭，自己則緊緊跟在齊駿身后，神情倨傲態(tài)度囂張。

        見到這么多人進來，二丫有些慌張，連忙跑去后廚喊盧玉：“娘子，娘子！來了好多人，他們看起來像是要砸場子！”

        盧玉心想：還有這種事？她滿腹疑惑地走出廚房。

        盧玉一出來，眾人眼前一亮。她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的大袖衫，盤了個垂鬟分肖髻，燕尾柔柔地搭在右側(cè)胸前，一副楚楚可人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愛。

        盧玉也是無奈，自從昨日七夕幫她挑了衣服，阿寒嘗到甜頭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玩起了“奇跡盧玉”的游戲，每天都認真盯著盧玉梳妝打扮。

        盧玉在人群中看到了蕭安，沖他笑了一下。還未等蕭安反應，站在蕭安身邊的王遙激動地搖著蕭安的手臂：“你說她是不是在看我？又會做飯長得又好看天底下怎么會有盧娘子這么完美的人！”

        蕭安無奈極了，很想辯駁說盧娘子明明是在跟他打招呼，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

        “見過各位郎君，不知諸位郎君前來是否是來用膳的？”盧玉開口問到。

        一位貌美的小娘子向自己行禮，眾郎君難免有些羞赧。蕭安只好開口道：“叨擾盧娘子了，我們的確是來用餐的，雖然看起來有些瘆人”蕭安說著有些不好意思，以手握拳擋住唇邊的笑意。

        “小店有間包廂，應該能容納得下這么多人，只是可能要麻煩諸位郎君坐得緊湊些了。”盧玉說著推開了包廂的門，向眾人示意。

        “無礙無礙，大家都隨意些就是了。”眾人嘟囔著，小娘子都這么說了，大家也不打算為難她，都爽快入座了。

        盧玉將菜單遞給他們，菜單是前兩日剛做好的：“郎君先看看菜單，一會決定好了喊我便是，那我就先不打擾了。”說著盧玉緩緩退出包廂，將包廂的竹簾子放下給食客留出隱私空間。

        眾人商定了片刻，決定菜單上每樣來一份，再讓盧玉根據(jù)他們的人數(shù)加上幾道菜。

        最先端上來的是烤鴨、湯包等現(xiàn)成的菜，烤鴨片好了在盤中排列整齊，鴨皮烤得酥脆翻著誘人的光澤。

        “烤鴨？小爺我可是咸豐樓的常客，就讓我來看看這小店能做出咸豐樓的幾分味道！”龐昱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給表哥齊駿，然后夾了一塊給自己。他熟練地把烤鴨放在荷葉餅上，然后刷上醬料，放上蔥條黃瓜。

        “這烤鴨我看也就一般，頂多有咸豐樓的五分味道”他越說聲音越弱，轉(zhuǎn)而細細地嚼著品味烤鴨的風味。

        等他嚼完這口，一回神，才發(fā)現(xiàn)裝烤鴨的盤子已經(jīng)被眾人夾了個精光。龐昱瞪大了眼睛剛想說些什么，就見二丫端著新的菜來了。

        “這烤鴨味道是不輸咸豐樓。”齊駿坐在他身邊突然來了一句。

        龐昱尷尬地撓了撓頭，嘟囔著：“還有別的菜呢，誰知道其他菜是不是可堪入口？”

        二丫端上來的是水煮肉片和毛血旺，正是盧玉這幾日研制的新菜式。

        最底下是黃瓜、豆芽等蔬菜，頂上鋪滿了薄薄的肉片，堆得像小山一樣高，最上面還淋上了蔥花、蒜末和熱油，熱油噼里啪啦地沸騰著，爆發(fā)出驚人的香味。

        龐昱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它移動，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這道是水煮肉片，另外這道是毛血旺。”二丫上完菜介紹完便退了出去。

        這次是王遙最先出手，他盯準了時機，二丫一上完菜，他的筷子就精準夾起好幾片肉迅速放入碗中，一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令人嘆服。

        “唔唔，好吃，雖然有些辣，但是好過癮！”王遙發(fā)出贊嘆，“小二，能不能給我上碗米飯！”他掀開竹簾沖外面喊到。

        “我們也要米飯，多拿幾碗吧！”

        不得不說，王遙作為吃貨的直覺真是靈敏，水煮肉片的辣油澆在米飯上雖稍顯油膩，但是一口米飯一口肉真就是人間美味。

        晉朝有種植辣椒，但是種植得少，辣菜也做得少。眾人被辣得哇哇直叫，但還是努力地爭搶著兩道辣菜，其他的幾樣小吃在兩道火辣的川菜面前都稍顯遜色。

        竹簾被掀起，是盧玉端著一大份古法綠豆湯過來，她笑著說：“想著諸位郎君應該不經(jīng)常吃辣，這份綠豆湯就送給大家。若今日吃得開心，還望諸位郎君今后多多照拂我家的生意。”

        “謝過盧娘子！”“小娘子客氣！”“這是自然！”眾人笑著應承到。

        待盧玉出去后，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盧娘子天姿絕色，說話做事大方妥帖，還有一門好手藝！”“是呀是呀，盧娘子真是厲害！”

        蕭安坐在角落，淡淡地吃著綠豆湯，一言不發(fā)，只是不知為何這碗中的綠豆湯逐漸有些食之無味了。

        這場賭局最終以王遙大獲全勝為結(jié)局，龐昱想抵賴都不行，他連著吃了好幾碗飯，在家都不曾用這么多，就連他表哥齊駿也是，全程都沒有停過筷子。

        他努力裝作瀟灑地出去結(jié)賬，十幾個人雖吃得多，但盧娘食肆經(jīng)濟實惠，最終算下來倒是不貴，加上包廂費也就二兩銀子。他琢磨著十幾個人如果去咸豐樓，沒有個十幾兩銀子別想吃得這樣賓主盡歡，更別提菜式了，想要菜式好那價格還得往上加！

        想到做了這么多年冤大頭，在咸豐樓砸了那么多錢，他不禁有些牙疼。

        忙碌了一整天，盧玉敲了敲自己酸脹的手臂，雖說開店之前二丫都會幫忙一起把菜備好，好些小吃也都是提前煮上，但這樣一日下來，人難免還是有些疲憊。看來得再找個伙計幫忙，才能把她從后廚解放出來。

        月光照在店前的臺階上，周圍蟬鳴聲一片。

        她捧著杯涼掉的花茶坐在柜臺前算賬，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抬起頭一看，來人是蕭安。

        “怎么來了，沒跟他們回國子監(jiān)嗎？”盧玉問到。

        “沒有，想著家里還有些事就留下了，明日一早再去。”蕭安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快速回答到。

        “你”“我”

        二人同時開口，盧玉愣了一下，笑了：“你先說吧。”

        “我來為今日之事道歉，帶著這么多人貿(mào)然上門，多有打擾，辛苦娘子了。”蕭安語氣低沉地行了個作揖禮。

        盧玉啞然失笑：“這算什么打擾，我是開門做生意，顧客當然是越多越好。倒是我，還得感謝你今天給我拉了大單呢！”她說這話時眼波流轉(zhuǎn)，明眸皓齒配上那份獨一無二狡黠的靈氣，像是山上下凡來捉男人的狐貍妖精，蕭安一時間看呆了。

        他耳根通紅，鈍鈍地說：“終究是多有打擾，娘子不責怪就好。”

        “郎君今日吃得如何？”盧玉知曉蕭安是個守禮的人，特意引開了話題，不讓他再過多糾結(jié)。

        “吃得甚好，烤鴨很香，烤魚也很香，水煮肉片和毛血旺也香”蕭安一一掰手指提到。

        這個呆子，盧玉笑倒在柜臺上，問他好不好吃呢，從頭到尾就一個詞“很香”，這就算了，還報起了菜名。

        蕭安也急，一看到盧娘子那靈動的雙眼，他總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腦袋突然宕機。一個國子監(jiān)總考頭名的監(jiān)生，形容珍饈佳肴時卻只能想到“好吃”二字，再想不起其他。

        “都很好。”他看出盧玉的取笑，也不惱火，只是站在那自己也無奈地笑了。

        她在鬧，他在笑，氣氛和諧融洽。

        也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盧娘子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闖進了蕭安的生活。

        她會在蕭安沒吃飯時大大咧咧地拉他去吃飯，會在節(jié)日來臨時給蕭安送上節(jié)禮，盧娘子就像一團明亮的火焰，闖入了蕭安孤寂冷清的世界。她給他的世界帶來了光亮和人間的煙火氣息，這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蕭安最可望而不可及的。

        有些人看似呼朋喚友，其實親情淡薄內(nèi)心孤寂；有些人看似一身白衣行走在光亮之中，其實永遠地死在了那個冰冷、不見天日的囚牢里。

        但幸好，他從來未曾背叛過自己的信仰，不曾動搖過自己的信念。

        無論重來多少次，他亦還是原來那個他。不曾改變，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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