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局外

        一名打扮水靈的女學生從拐角處的巷子里出來，看見發(fā)呆的黃令裘和迷惘的黃錦嶸，問：“找段大夫嗎？他就在里面等您二位。”說著還用手指了下身后的那條平坦的水泥路。黃錦嶸讓駕車的傭人停下，和黃令裘一同下來前去段大夫家。

        “二位是城北黃家的兩位公子否？”藥鋪里正在對賬的一位精瘦但眉目英氣的六十歲左右七分頭男子放下量稱，恭敬地走出來迎客。“您是段大夫？我家老爺請您現(xiàn)在能否同我們一起去黃府替老爺瞧病？”兩個平頭百姓來取藥，熱切地問：“段老師，您的孫女從北平放假回來了？怎么沒見鄭公子來接她呢？”段大夫不自然地盯一眼門外弄堂，“對，小鄭去幫我驗貨去了，應該三五天才回。”

        段大夫把煎好的藥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卷牛皮紙里，用麻繩纏了好幾道，然后問：“給老爺?shù)乃幎荚谶@里，誰來拿？”黃令裘正想幫段大夫拿，但他注意到了柜臺前的一小撮黃色的粉末，他愣神地站在那里。

        “黃文，磨蹭什么呢？段老師，我來拿吧！”黃錦嶸一把奪過段大夫的藥包，一手牽著段老師走出藥鋪。“等下，我鎖個門。”段大夫拿著鑰匙的手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黃令裘暗呼不好，拽著黃錦嶸就往外跑，黃錦嶸還沒反應過來，段大夫就雙手死死按住了黃錦嶸的右小腿，“你殺了我的孫子，今天就一道同歸于盡！”黃令裘喊道：“把藥扔了！”

        但已經太晚了。藥包里的那顆迷你□□已經將藥鋪炸個粉碎，黃錦嶸和段大夫都在熊熊大火中沉沒下去。黃令裘被□□產生的壓強甩了出去，倒在弄堂口。他隱約之間覺得吊腳樓上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他，于是他撒開腿沒了命地逃，結果還是被埋伏的人一顆子彈打中了小腿肚上。他忍著劇痛和眼淚，叫了一輛三輪車，“快！送我到城北的徐氏正骨醫(yī)館！”聽黃詩笙說，城里醫(yī)術最好的，除了這個段大夫以外，就是徐氏一家了。希望他這次運氣好，不會再次吃子彈吧。

        “什么？你二叔被炸死了？”徐大夫是個老實人，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幫他做手術、包扎傷口。“是啊，真奇怪，段大夫臨終前還說什么二叔殺了他的孫子，這是真的嗎？”黃令裘壓低嗓音問。“我認識段大夫好幾年了，他是老淮南人了，而我是上海來的。段大夫也其實在兩年前死了一個孫子，據(jù)說是參加但到現(xiàn)在國民政府都無法斷定就是黃文殺的，眼看這個案子訴訟時效都快過了，現(xiàn)在又出了這樣的事，唉，沒準明天的報紙頭條就會是關于‘段黃謎案‘了。”

        他一直不敢回黃府，怕黃詩笙的質問。有種預感，那幫要殺他的人可能一路跟著他來到城北。他如果這時候出去，沒準就是死路一條。他借徐大夫的電話打回黃府，請老爺派保鏢來接他，其他的什么也別問。“要不然，徐大夫，你同我去給老爺瞧病？”徐大夫雖然不太情愿，但也還是允了下來。“借我把槍，徐大夫。”

        徐大夫驚訝地問：“拿槍做什么？”黃令裘給他口袋里塞了一張票子，“救救命，我們黃家會保護好您的。”徐大夫扛著藥箱，剛給醫(yī)館上鎖，一轉頭，彩云穿著一身男裝，戴著鴨舌帽，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徐大夫、公子，請吧。”黃令裘挽住她胳膊，“哎，小彩云，老爺他，沒生我的氣吧？”彩云嫌棄地推開，“老爺今天和真繪姐姐去了城隍廟定成親的日子，歡喜著呢，哪顧得上生少爺?shù)臍饽兀俊辈试圃捓餆o比尖酸，看來她對真繪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結婚？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老爺還有心思和真繪那九霄狐貍結婚？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果不其然，他們剛上車，槍聲再次響起，黃令裘判斷出了射擊的方向，往東北角開了兩槍，便下車追趕。“別跑！”右腿一陣劇痛，他來不及逮住其他殺手，卻逮住一個扎雙麻花辮的姑娘，于是摁住她的脖子往老桂花樹上猛扣，另一只手打掉了她手上的槍，“你是誰？為什么要殺我？彩云！快來，押她上車！”

        街上的煤油燈亮起，他才看清了這小姑娘的模樣。他才想起，今天在段大夫藥鋪前遇到過。“放開我！爺爺為了殺黃家而死，可惜就差你了！”黃令裘和彩云一人拽住她的胳膊，扛著她上了車，“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就是段大夫的孫女，段藺吧？”彩云冷冷地用車后座的麻繩將她的雙手捆在背后，“老實點！帶你回黃家，可不是讓你帶鬼回去的啊！”

        黃令裘一路上都在聽段藺嚷嚷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司空彥，我爺爺都死了，黃文死了，你居然還沒死！還和黃家那老不死的成親？黃家早都不是保皇派時期的黃家了，你到底在眷戀什么？”黃令裘想堵住她的嘴，但都被彩云制止了。“還輪不到少爺你來動，等老爺和真繪姐處理她。”

        鄭府。水鐘眼看著快泄完了，鄭夢令剛從竹搖椅上被漏下的水滋醒，也滋醒了他在夢里迎娶段藺、正要拆她頭上的釵頭鳳，卻被藏在她背后的黃詩笙一盆冷水潑得整個人往后翻了個四腳朝天的夢。“啊！！！阿藺，你解釋解釋和那個老狐貍為什么要謀殺親夫啊！”

        “公子！公子，你瘋了？馮將軍都不敢動你，整個淮南淮北誰敢動你？”一看他還在自個兒家里，便放下了懸著的心。“段藺小姐和岳父，他們都還好吧？這些天本來段藺和我約好了今天要發(fā)電報給我的，怎么這么晚了還沒半點兒消息？方舅，能派個兄弟去淮南打聽一下那邊的風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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