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無憂歸主
抄門規倒是沒什么,畢竟是抄過一次的人,但于文君萬萬沒想到是這么個抄法兒。
一排書案安置在斷冥臺邊,一行人排成排坐在斷冥臺崖邊,手中執筆抄門規,崖外狂風呼嘯,吹的令人心悸。幾人的傷昨日回來后只是粗略地上藥包扎,還未來得及休養,便被迫來此處。
林溫惠正在清雅閣里頭訓斥一兩個不聽話的弟子,沒一會兒,那兩個弟子就都被轟了出來,坐到崖邊一同抄門規。其中一個,就是謝心挽。她才剛在于文君左方坐下,林溫惠就將她往一旁提了提,道:“離得遠些。”
待林溫惠交待完,她便又進了清雅閣。
于文君左方是謝心挽,右方是于弦落,她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一直往謝心挽那頭蹭,刻意與于弦落保持距離。興許是她動作太大,于弦落察覺了,怯怯地問道:“你,怎么了”
于文君微微別過臉,輕道:“無事。”
右方之人愣了一愣,再無動作。
于文君定了定心神,正準備認真抄門規,忽的瞥見了謝心挽所抄寫的一頁,她越看越不對勁,壓低聲音問道:“師妹,你這抄的,好像是《學苑規》啊。”
謝心挽微笑道:“正是。”
于文君更疑惑了:“你幾遍”
謝心挽平靜道:“五十。”
于文君不由得小聲哀嚎:“我門規一百。啊——你犯啥事了”
謝心挽道:“不按時交作業。”
于文君訝然道:“怎么會你不是一向最乖嗎?”
謝心挽將筆放下,這才抬眸去看她:“聽聞師兄昨日擅闖禁地被關到清雅閣抄門規,我想這是個好機會,今早便晚交了半個時辰。”
于文君彎唇一笑:“師妹此計妙哉。”
于文君過了好半天才注意到隔著一個于弦落拼命朝她使眼色的林天羽,收斂了些,便開始抄門規。
過了一日,當于文君抄了剛到三分之一時,右方的于弦落將筆一放,開始收拾筆墨紙硯,于文君微微斜眸,卻見她躊躇良久,將無憂劍輕輕推向于文君的腳邊。
于文君現在可是半點抄門規的心思都沒有了,她心中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猜想,是不是于弦落,認出她來了呢?
于文君喉嚨沙啞,問道:“……何意”
于弦落不言,只是搖搖頭。
她自然不能告訴于文君,當日于家滅門,她得知于文君失蹤,極有可能遭遇不測,幾月來她的生活幾乎是萬念俱灰,直至昨日,無憂劍受到了感應,引她來此,才令她認出了于文君。
于弦落踉蹌著起身,不難看出她傷得極重,她捏著一摞紙緩緩走向清雅閣,于文君藏在衣袖中手指微微蜷起,最后無力松開。
幾人抄門規,寫的快的大概只用一兩天,慢的則是三四天,更有甚者五六天才出去。
于文君就是那個甚者。
不過,斷冥臺上的那股冷氣,在六月天里,確實于他們的傷有很大的治療作用。回來后的第二天,于文君便起不來床了。
天還未亮,林天羽便沖到于文君的屋子里喊她。她眉心緊皺,緩緩醒來,看見來人是林天羽,立馬閉眼窩在薄被里,翻了個身繼續睡。
林天羽當即臉色一變,掀開她的被子露出了面龐。
“這六月天的蓋什么被子,你不熱嗎?速速起床。”
“我不。我肚子痛。”于文君重新把被子拉了回去,還把身子往床里挪了挪,避開他的騷擾。
林天羽眼珠子一轉:“肚子痛怎么了”
于文君的語氣帶著一絲鼻音,喃喃道:“女郎嘛,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的……”
“啊?這么巧,四少也……”林天羽說到一半連忙改口,“四少這幾天腿疾也發作了。”
于文君迷迷糊糊地回應了一聲,林天羽見不管用,又喋喋不休道:“今日是初一,林溫惠的禮儀講學。”
于文君立即一個鱷魚打滾從床上蹦起來,叫道:“什么!”
林天羽按住躁動的于文君,波瀾不驚道:“不過你若是起不來,我可以讓四少幫你去同師姐說一聲,她也許不會罰你。”
“四少不是腿疾犯了嗎?”于文君又覺得腹部一陣疼痛,抱著肚子在床上打了兩個滾,與被子攪成一團。
林天羽點頭道:“是啊。”
于文君扭了半天,終是爬起來了:“那便是了,我自己去吧。”
二人耽誤了片刻,在卯時之前便到了學苑。
這一月以來,一切都未變過,唯獨室內陳之川與柳沐姍二人的關系似乎改變了一些。從南元山回來后,他們之間難得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和平。只是,陳之川的德行不曾變過,于文君進學苑之時,林溫惠還未到,于文君便一掀衣衫下擺,在他前桌坐下。
喝了杯熱水,于文君感覺緩和了些,那股無處安放的浪勁兒又上來了。等了半天沒等到林清淺進來,于文君便覺得陣陣無味。倒是陳之川撩完柳沐姍,拍了拍她的肩,于文君回過頭來,問道:“何事?”
陳之川湊近她,挑挑眉道:“我打贏姍姍了。”
于文君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問道:“什么你打的過她”
陳之川白她一眼:“別看不起我啊。”
“是是是,你厲害,”于文君頓了頓,又道,“贏了,然后呢?”
陳之川瞇著眼勾唇笑道:“然后,她的劍歸我了。”
“她沒打你”于文君說著就去瞧他的臉,卻意外發現兩邊臉都沒事。
“當然沒有,我們是打賭,她賭輸了,”陳之川拂袖坐端正,說道,“她與我回來前,在山中定了個賭約,打了一架,結果我贏了。而這賭約,便是佩劍。”
“哎,你總算為我們男弟子掙了一回光了。”于文君像長輩對待不成器的孩子一樣拍拍他的肩,將身子正了回去,這時見林溫惠帶著一路女弟子緩緩走了進來。探頭一看,果然,林清淺跟在她身后。
眾弟子入座后,林溫惠便開始講學了。于文君的肚子這時又是一陣陣的痛,伏在桌上一動不動足足一個時辰。林溫惠難得寬宏大度了一次,竟也沒說她坐姿不端、不聽講學之類的話。待解放后,連早飯都是林天羽從飯堂里帶到她房中用的。
看著于文君吃不下去揉肚子的模樣,林天羽也沒有辦法,拿出一瓶藥遞給他,道:“四少給你的藥。”
于文君接過來,打開聞了聞,愣愣問道:“這不是治傷的藥,是止痛藥。你告訴他了?”
林天羽搖搖頭:“他根據上月推算的。但上月你沒這么痛,這是為何”
“我哪知曉。”于文君想了想,不由得又想到林亦辰的腿疾上去了,空出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兩張紙,道:“你拿去抓藥。”
林天羽總算能找點事做了,忙去拿起來看,他幾乎是看了三遍,捏著紙,激動道:“你可真是個天才!可,這有幾種藥實在是難尋。”
“我自然知曉,等過幾天,我親自去找。你先把能找到的先抓來,另外,去你家討條噬血銀蠶來。”于文君灌下一杯熱水,開始動筷子吃飯。
林天羽點點頭,風風火火離開了。
而當日于文君并沒有等到林天羽回來,而是在翌日清晨,她沒收到林天羽送的飯,餓的不行去飯堂吃飯,才聽到了林天羽的消息,而她聽到消息后再回到住所,才看見林天羽。
于文君傻愣愣地看著衣冠不整的林天羽,問道:“怎么回事啊大清早聽他們說你要謀殺林子賢。”
林天羽一臉無奈:“別提了。”
于文君悉心教導道:“我知曉你不喜歡他,可你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惹人耳目,私底下去不就行了”
林天羽解釋道:“我真沒去謀殺他,真沒想。”
于文君道:“那是怎么回事”
林天羽道:“這不太好說……你昨天不是讓我去抓藥討銀蠶嗎,我晚上回來時順便帶了兩壇酒上來,半路遇見林子賢,就約他去喝酒,計劃是把他灌醉套麻袋拖后山打一頓的,結果……”
于文君了然一笑:“結果他還沒醉,你先喝起來了”
林天羽扶額:“……可以這么說吧。”
于文君鄙夷道:“我就知曉你沒那本事,不過據我的想象力,昨晚一定非常激烈。”
“……”
“然后呢”
“然后便記不清了。早上我醒得早,頭到現在還在痛……”
“揀重點說。”
林天羽微微心煩,卻又挪不過于文君,只能如實招來:“……他睡在我旁邊,壓著我袖子了,睡得太死了,根本叫不醒啊,我拿劍想去砍袖子,不知曉是怎樣一回事,他突然就醒了,然后回來后四處說我要謀殺他,我真的是……”
于文君嘖嘖道:“你這一劍下去,還不得把斷袖這名號坐實了。”
林天羽從懷里拿出兩張紙:“不說了不說了,藥我都給你抓來了,銀蠶也討來了,接下來如何”
于文君欣然地將紙拿了過來,看了看,念道:“爛尸草,夜蕓花,魚子雪蓮……嗯,同我想的一樣,果然只差這幾樣。那,你趁四少睡著了,便把銀蠶放他腿上,銀蠶噬血,亦噬毒,用這銀蠶去試試他哪里毒深,再來告訴我。”
林天羽眉梢抽了抽,道:“好……”
“等等,”于文君又叫住他,問道,“林落兒如何了?”
林天羽回頭道:“啊”
于文君重復道:“你沒聽錯,我問,林落兒如何了。”
林天羽神情古怪看了她兩眼,道:“還在罰跪。”
于文君嘆氣道:“二少也真能狠下心來。”
林天羽道:“怪林落兒不幸,被師妹算計了,也怪溫惠師姐看人有誤,當天只要是個稍微細心一點的人,都能看出端倪來。林落兒從前是有些愛招麻煩,可只要是關于她的,哪次不是誤會,總是到了最后才還她清白。此次,興許是小師尊礙于長孫氏的面子,也要委屈她了。”
林天羽點點頭,便離開了。
不多時,于文君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地擦試著無憂劍,林天羽沖進來,叫道:“我回來了!”
于文君抬頭一看,他正抱著小罐子,里面的一只銀蠶蠕動著,吐出鮮紅的血絲。
林天羽驚魂未定,把罐子往桌上一放,道:“你可把我害慘了,你是不知道,我方才去隔壁找四少,還沒進門呢,他看見這玩意兒就把門閉了,說我要是再把這個弄去,他就斷我一年的糧。”
于文君正色道:“他怎么知道我要拿銀蠶到他身上試毒”
“呃……我昨日猜到你是要拿銀蠶干這事,路過時他問我去做什么,我說討銀蠶,他應猜到了。”
“算了,既然他不喜,我便不勉強。試不試也無大礙。”于文君把無憂包上一層布,動作輕輕放到了床上的暗格中,又把明月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這把奇劍,有靈性得很,才幾日居然已經認可我了。”
林天羽看著那劍,突生奇異的想法,只覺得站不住了,朝門外而去。
五日后。
“聽說了嗎雙落之一的林落兒,上次謀害她師妹,這會兒她要完了!”
“什么她不是已經罰跪了嗎?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嗎?方才大師姐將公告貼出來了,那個林落兒私通外敵,死罪難逃啊。今日午時便要在斷冥臺處決呢。”
“私通外敵她可真有膽!不過,她能與誰私通”
“這你都不知道,有幾個大膽的師兄,扒出了林落兒的底子,原來啊,她是袁氏的小女,四年前于狗賊滅袁氏帶回來的,改了姓入了二少門下,其實那袁氏余黨還有很多,聽聞袁家二公子袁立成還沒死呢。袁落兒與他書信來往,前兩天恰好被她師妹抓住了,也多虧長孫氏的這位,不然天朝的機密,興許都被她抖到袁氏去了。”
“如此說來,這林落兒當真該殺!”
林落兒被判死罪,眾人有旁觀無知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憂嘆惋惜的。
飯堂中,眾人議論紛紛,于文君靜靜地聽著這些言論,心中漾起無限的感慨。好像突然有些什么東西觸及到了她的記憶,沉沉地回想了一陣子,當年父親拿下袁氏,抱回來的那個紫衣女郎,便是林落兒吧……原來,她與林落兒,四年前就見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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