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長行共生
那女子發愣,過了好半響才言道:“立成,切莫糊涂行事。落兒之死,罪在天朝,要報仇也應先積攢實力。”
勸告與安慰在此刻對他好像都絲毫不起作用,他周身濁氣縈繞,愈發滲人,擊退了圍在他身旁的幾人,也吹落了幾人的蒙面。
立于他不遠處的,是一高一矮兩位女子。較矮的一位面容清秀,眉眼之間盡是童稚,而高的一位眉心充斥著凌厲,略帶幾分譏誚。本是風趣不同的兩位佳人,此刻他們眼中,卻顏色盡失,沒有了世間萬千景致。
林亦辰與于文君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這是曾經的袁氏二公子袁立成,袁落兒的親哥。那兩個女子,就是蔣氏宗主蔣心鸞與其妹蔣心婷。
袁立成已完全被邪氣所環繞,他抬手御靈,千絲萬縷的黑色煞氣立即向他手心竄去,聚于一手漸漸匯成一顆黑色的靈丹。
蔣心婷滿臉驚色,欲上前阻止,卻被蔣心鸞拉了回去。她正想開口,蔣心鸞搶先道:“這是《長行案》的共生篇,他要救落兒,且,今后和她意識同存,生死與共。”
蔣心婷心神俱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阿姐!可那是邪術啊!怎、怎可讓成成修習這種邪術呢阿姐!怎么辦啊”
蔣心鸞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雙肩,與她四目相對,道:“你希望落兒活過來嗎?”
“我……”蔣心婷誠懇道,“我雖未同她相處過,但我不希望成成如此傷心。”
“那便是了。用凝魂丹聚亡靈與殘魂,修行邪道,這是唯一能救落兒的方法。”
“可,可我還是不放心成成。”蔣心婷回眸望去,眼中淚花涌動。
于文君看著竭力聚靈的袁立成,不知怎的鼻子一酸,身后的林亦辰察覺有異,低聲問道:“怎么了?”
于文君吸吸鼻子,轉身面對著他,苦笑道:“落兒的二哥,真的待她很好。我有些想我二哥了。”
林亦辰神色毫無變化,只道:“你抓錯重點了。重點是袁立成在修邪術,這是仙門大忌。況且,就算能救活袁落兒,他兄妹二人日后也只能修邪術來生存,而袁落兒與二哥有恩怨,重生后恐怕又要掀起一場大風波。”
于文君一怔。她道:“難不成,我們要去阻止他們”
林亦辰道:“錯。我在警告你,千萬不要沒事兒去好那個奇。一旦入此道,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千夫所指便是你的人生。”
“其實我不懂,”于文君四指緊緊地攥起,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仰起頭凝視著他,認真道,“修邪術被你們說的那般十惡不赦,可往往有人是不得已而為之,這般一概而論,真的合適嗎?”
林亦辰的臉龐好像瞬間褪去了血色,他喉結動了動,半晌才道:“你不要沾邊就是。”
于文君便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低眸瞧了一眼手背,整個手幾乎都成了烏紫色,她心中有些許迷惘。
邪術真的有那般恐怖嗎?
于文君想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卻見林亦辰在看她,不由得陣陣心虛,便挪開了目光,在余光中瞧到他回過身去,她才松了口氣。
思緒又回到袁氏幾人身上的時候,于文君終于開口了:“四少,你可清楚,四年前袁氏族滅的內情?”
從前她年紀還小,完全不知曉一大仙門覆滅意味著什么,也沒刻意去探知這其中有何恩怨。近來獲得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時緩不過神來,甚至有時在心中還會譴責一下父親的無情,覺得袁氏過于慘淡,又覺得仙門之間的殺戮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林亦辰道:“略有耳聞,但不知詳情。父親那時身體不佳閉關養傷,宗門薄弱,袁氏多次前來挑釁,宇光尊也是不得已才出戰,結果一戰成名。你也知曉呂氏宗主此人詭計多端,想要議和卻又反過來暗算天朝,宇光尊便殺進了浦山,袁家二公子袁立成那時正好不在宗門,便躲過了一劫,而袁落兒,我不知曉為何宇光尊會留她一命。”
于文君也是被說糊涂了,接話道:“興許是父親覺得她看的對眼吧。才女雙落不都是他收養回來的嗎……”
她話還沒說完,林亦辰忽的揚手示意止住,于文君順著他的視線轉身看去,一瞧驚了一下。
靜水湖畔,邪氣亂竄,袁立成周身盡是一股冷冽的陰郁之氣,他眸中墨色深邃,面容蒼白陰冷,眼眶之下有兩道濃重的陰影,整個人看起來危險又可怖。他懷中抱著袁落兒,抬步從容離開。蔣心鸞與蔣心婷亦帶著幾人一同離去。
幾人前腳剛走,一白色影子忽然現身于湖畔。
那是一位極美的女子。素白的錦緞長裙襯著水藍的輕紗,勾勒出一朵一朵蓮花的模樣,長發與藍白發帶齊齊飄飛,衣袂微微起伏,在這般陰沉的環境中散發著淡淡的蓮香。她眉心三瓣蓮尤為搶眼,如玉似雪般清明,綴于她美如冠玉的面容上,大有畫龍點睛之效。
林亦辰按住了于文君。于文君扭頭,愣愣地道:“你作甚?”
林亦辰道:“怕你亂來。”
于文君嗅了嗅,忽然轉過臉來,道:“四少,你的腿有救了。”
林亦辰看了一眼遠處的人,又立即將目光收回來,道:“蘇寒清。”
蘇寒清是明義蘇氏的少主,亦是江南第一美人,自幾年前蘇氏族滅后,便銷聲匿跡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于文君道,“蘇氏的女子都會佩戴魚子雪蓮的香包,以靜心清塵。她既是少主,獨獨茍活于世,身上必然少不了此物。”語畢,她掙脫林亦辰的束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向蘇寒清。
蘇寒清微微回眸,驚了一下,側身一避,躲開她一擒,反擊一掌,于文君錯開這一擊,順勢一掌劈了過去。蘇寒清不知從哪變戲法一般抽出一柄長劍,飛速刺向于文君。于文君暗叫一聲不好,危難之間,一排銀針飛速竄來,將劍打偏了半分,于文君鉆了空子,順手牽羊握住劍柄,架上了蘇寒清的脖子。
林亦辰執伏羲扇翩翩而來,兩三步就到了她身旁,于文君沖他挑挑眉,道:“多謝。”
“下次不可如此莽撞。”林亦辰折扇在手心輕輕地敲了兩下,“亡族蘇氏,膽敢在此游蕩?”
對立的蘇寒清昂首別過臉,一副寧死不從的模樣,冷冷道:“天朝賊人,與你何干?”
林亦辰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她腰間的香包,道:“看來傳言是真的了。”
于文君好奇問道:“什么傳言”
林亦辰輕飄飄地掃過蘇寒清的衣衫下擺,道:“蘇氏小女蘇寒清,四年前亡族后一直跟隨袁氏二公子袁立成,暗中助其重建秦浦。”
聞言,蘇寒清原本凌厲的雙眸突然混沌起來。
于文君奇道:“誒你怎會如此清楚?”
林亦辰看向于文君,道:“我猜的。但瞧
她的眼神,我猜的便是沒錯。”
蘇寒清眸中寒光凜冽:“無恥!”
“姑娘切勿心急,我們擒住你并沒有什么壞心思,只想向你討一點魚子雪蓮罷了。”
聽此一言,蘇寒清臉色更差了,語氣不善道:“魚子雪蓮乃我蘇氏圣物,本就已絕了種,怎可再給你們!”
于文君沖她眨了眨眼,笑道:“我只要一瓣,一瓣換你與未成長起來的袁氏,如何”
氣氛抖然凝重起來。袁立成、蔣心鸞與蘇寒清,的確在重建秦浦。若是今日他們的行蹤暴露,這還未成長起來的袁氏,恐怕又要被天朝扼殺在搖籃里。
僵持了半晌,于文君手也酸了,睨了一眼林亦辰,打個哈欠賴洋洋道:“她不給就算了,我們做什么文明人,這女郎如此漂亮……不如跟了我吧?”
“你!你這登徒子!豈有此理!”蘇寒清面色發黑,死死地盯著她。
這話聽著好生熟悉,于文君覺得莫名親切,道:“好好好,我是登徒子,可你落在我手上,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啊。”
蘇寒清喝道:“逞口舌之快!”
于文君輕飄飄地將劍峰對準她的脖頸,細細地摩挲著,最后掠過下顎。
很輕很輕的一下。
她這般無禮,蘇寒清惱羞成怒,她沒心思去管禮儀是什么東西,怒道:“狂妄之徒!”
“蘇姑娘,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只不過,今日你若交出來,我們定會為你保守秘密,如若不交,我們要硬取,你也毫無反抗之力。”
蘇寒清噎了半晌,憋屈得不行,好半天才從口中蹦出幾個字來:“給你便是!”
于文君收了劍,頗為無賴地伸出手。蘇寒清幾近是咬牙切齒,極其不情愿地從香包中取出一瓣雪蓮來,交到她手中。
二人攀上崖岸,并肩行于梧桐林中。于文君滿心都是尋到草藥后的愉快,將所有勞累與疲倦都拋之腦后,還同身旁的人搭起話來:“四少,你說這蘇家姑娘,為何不學學柳家女兒呢她們熱情似火,深得仙家喜歡,你再看今日那蘇寒清,冷冰冰的性情,令人生畏啊。不過我說,如若蘇氏不是這般自命清高,不與他家結派,應就不會族滅了吧?”
林亦辰臉色不好,似乎有點不想理她,又或者是覺得她說的話不妥,道:“蘇氏不辱節氣,正道風骨,你有什么好說的。”
“好好好,我說的不對,那四少,我還想問,你是如何知曉蘇寒清與袁立成之事的”
林亦辰沉默了一下,道:“她衣擺同袁氏那一撥人一樣,都沾了露水,恰恰清冷而又有露的地方,只有浦山后山的入口處,便足以說明他們都是從那處出來的。而蘇氏女子多是不會武功的,袁立成定不會讓她跟隨一起。最重要的是,她的香包上繡著袁氏的族徽。”
于文君恍然大悟,心中想著好像是那么回事,正想再問他兩句,卻見他臉色更加不好了。于文君快步而行繞至他身前,林亦辰隨著她的動作亦止步而立。
“四少。你怎么了?”
林亦辰垂下眼簾,轉向而行。
于文君一頭霧水,追了上去,邊追隨他的腳步邊問道:“四少,你又怎么了?”
林亦辰道:“你方才,為何要說那些話。”
語氣平淡,與平常一般無,聽不出有何情緒。于文君尋思了一下他所指是哪些話,道:“你也不想想,我不耍點流氓她能知道我的厲害嗎”
林亦辰怔然。他兩汪清水似的眼眸,雖然總是淡淡地看人,卻有說不出的明澈。
“你十七了。”
于文君爽快答道:“是啊。”
林亦辰認真道:“你日后終會嫁人的。”
于文君果斷道:“我不會的。”
林亦辰輕嘆一聲,在他濃黑的劍眉下,眼神如柔美的月光一般,又略見清煙一般的惆悵。他定定地瞧著眼前之人,道:“你可知,你中毒了。”
于文君止步,只是不看他,平靜道:“我知曉了。”
林亦辰道:“蘇氏的香料之毒。”
“怎么了?”于文君見他近來什么事都大驚小怪的,不由得心中暗道奇怪,繼續向前走。
林亦辰跟了上來:“你與她閑談之際,就已中計了。”
于文君不言。
林亦辰又道:“即便今日口舌之爭是你勝了,被她下了毒你也討不到什么好處。此毒侵心,有損心性,你本就在夢靈谷受了傷……”
于文君冷冷打斷道:“我心中有數。”
林亦辰眼中隱隱現出些紅血絲,他快步橫行至她面前,重重道:“你心中,當真有數嗎。”
他的眼眸炯炯發光,正像荊棘叢中的一堆火,于文君不敢直視他,卻也聽出了其中的關切之意,不知怎的話到口中又變了味:“你近來是怎么了?如此啰嗦。”
“我也想知道我這幾天是怎么了。”林亦辰冷冷撂下一句話,毫不留情地踩過地上柔軟的落花,踏向主殿。
于文君莫名其妙,不理解他的喜怒無常,同時心中也溢起許多不可名狀的煩躁。那一抹白影漸行漸遠,于文君強行收回目光,朝相反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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