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惜斷弦知交莫如此(上)
一十三就看著季七每日在那里瞎琢磨一通,連為難都懶得為難她了。頂多在看著季七玩廢了新的一卷絲線時,在一旁奚落道:“喲,又廢了一卷,這樣恐怕不夠了吧?上頭可專門交代過,絲線貴重。七百七十七,澗下庭大家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到你頭上了,你可別害得我們到時候跟著你一起受罰!”
惹得眾人都來質疑季七的能力。沒有人相信季七這能在短短半個月內做出七百弦來。
想著白日的失敗,心事重重的季七抱臂閉目,旁人的奚落和質疑季七絲毫不在乎,只是,如今恐怕外門競技無望。聽吳姐姐說,外門競技每三月才有一次,下一回,還不知要遇到什么為難阻撓…
季七突然萌生了一種偷偷跑路、又重新回到江湖中漂泊浪蕩的想法?墒恰X海中浮現出一個在月色飛泉旁撫琴的白衣倩影…耳邊款款琴音聲聲慢慢躺進心中。
季七睜開雙眼,目光落到不遠處撫琴的佳人身上。若是離開,便斷了“天門”的線索,還…還怎么找到方法回家呢?
反正…她是不會承認留下的動力有好大一部分來自眼前人的。季七嘆息一聲:“哎!
季七憋悶滿懷、心事重重,心思細膩的江吟晴卻在她為難的第一日便看出來了,此刻已經是這幾日季七第二十六次嘆氣。
饒是寡言的江吟晴沉寂了這么多天,也忍不住要多問一問,琴聲暫歇,是吟晴清冽的聲音:“近日,是有何憂心之事么?”江吟晴只需稍一思忖,就猜到一二,“外門競技的準備不順利?”她…不是正認真準備著外門競技么?
季七對上她的目光,雙眸之中雖然依舊是如雪如霜的清冷,卻帶著別樣的意味,是這個清冽如雪月的人兒難得流露出來的關心,真誠又彌足珍貴。
季七故作的淡定出現裂痕,累日憋悶的負面情緒也在這一刻突然繃不住,無奈道:“江姑娘看出來了…”
江吟晴頷首,依舊靜靜看著季七,只等她將自己的煩惱傾訴出來。
季七又是無奈一聲嘆息,為了拉近距離,她起身來到吟晴身邊落座。這些日子,每日聽完琴,她都忍不住要到吟晴身邊坐一坐,比亭柱的位置要近,卻又不敢太近,只是與她保持著一個微妙又禮貌的距離,只是讓她衣袂間那乘著飛泉水霧而來的幽香沁入心脾。
“江姑娘,不瞞你說,我是遇到瓶頸了。本月,澗下庭接到任務里面,突然多了一項…要求我們制作絲弦。哎,我從來沒有制過琴弦,其他人也不告訴我到底該怎么制弦。我自己胡亂試了一通,試過好多方法,都失敗了…”
江吟晴微蹙眉頭:“制弦的任務,交給了澗下庭?”卻又不似在詢問季七,而是皺眉在思索什么。
“說是這次的外門競技任務重,大家都忙不過來了,所以…讓澗下庭分擔了些。”
面對一個可以大膽告狀、傾訴自己累日所受委屈欺負的“大人物”,季七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將自己受欺負的實情說出來。
季七可從沒想過要走江姑娘這條路、靠開后門得到地位上的提升…倒不是她不想躺平,而是她不想連累江姑娘。
江姑娘在絕音教內地位是很高,有她一句話,季七恐怕能不費吹灰之力從澗下庭“逃出生天”。但江姑娘…畢竟不是云水瀟湘的人,由她來插手的這里的事務,一定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季七說罷,不想讓人家多想,連忙在身上找了找,正好將今日失敗之作戴在了身上,隨手便拿出來,起身遞到江姑娘眼前的石臺上:“你看,這是我試過最成功的一次了,明明已經像模像樣,彈出來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兒…”
江吟晴拿過季七的做的弦,并未像季七一樣找一塊琴身來試手,只是纖指捏住那絲弦,稍微捻動一下,又細細察看一番,便有了判斷:“弦音沉悶,弦絲松散…與宮音差了十五目絲,且合弦湯用得不對,太過凝澀,影響了琴弦的振鳴!
她太懂琴了,只需拿在手上,便能感出琴弦優劣。
這可能是兩人相識以來,江姑娘說的最多的一段話了。
季七眨眨眼睛,看著她將那絲弦又放回到自己面前,這才稍微有所反應,萬分驚喜道:“江姑娘懂得制弦之法?!”
江吟晴看著她呆呆傻傻的模樣心下有些好笑,卻搖搖頭如實道:“只是對制弦工序略有所聞,未曾嘗試過。彈得多了,自然能判斷弦的優劣。”
季七敏銳察覺了她淡然話語間藏著的關心和歉意,連忙道:“不會制弦也無妨!數目少了十五目、弦膠過于凝澀江姑娘都能看出來,已經給了我極大的幫助!”季七真心那她當朋友,也不客氣,“我稍后回去,便將絲線配齊,重新做一根,明日來聽琴之時,還要勞煩江姑娘再幫我把把關!
江吟晴未置可否,反倒沉默思索片刻,纖指撫上面前霜落琴的琴弦,指尖凝力,就好像輕輕撫摸一般,卻聽見清脆幾聲,石臺上的霜落琴七弦竟然一時全數崩裂——
季七大驚:“吟晴,你、你這是?”一不小心便將心中偷偷念叨過的稱呼脫口而出了。
江吟晴一聽她稱呼的變化,指尖一顫,隨即抿唇將本欲泛起的笑意都化開在心湖之上的漣漪間。默許了她的“無禮”,素手已經小心合將七根斷線送到了季七面前:“霜落琴琴弦屬上品,以你的才智,若有佳弦作為參考,想來會有所啟發。”
“吟晴,這、這明明,是你的喜愛之物,你…你怎么隨手就將它毀了?!”
季七又驚訝又感動,一時間還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將稱呼說漏嘴了,看著那只剩下琴身的寶琴,眨眼便已經毀了,吟晴不心疼,季七都心疼不已!
江吟晴搖頭,又將琴弦送近了一分,輕聲道:“再好的琴,也只是身外之物,若是能…幫到你,值得!
她似是從未說過這般人情味十足的溫柔話語,出口之后,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說實話,就連江吟晴自己也沒想到會毫不猶豫就斷了自己心愛的霜落琴。此刻琴弦已斷,她卻并不后悔。
不知何時,面前這個三翻四次對自己“無禮”的女子,已經變成了每日必不可少要見的人,要傾聽、要傾訴的對象。傾聽她的故事,也用傾訴自己的心聲。
如果哪一天夜里,無我秋心亭外再無她的身影…江吟晴不愿去想象那樣的孤寂。
她卻又哪里是不惜琴呢,只是再心愛的琴,弦斷都可以再續…不及這份知己相交的心意來得深重罷了。
江吟晴略顯局促地微微偏過頭去,手上赤誠的動作卻并未退縮。
明明依舊是清冽到有些不近人情、不食煙火的聲線,卻像是清泉春水一般就這樣浸潤進季七心里。
嚴格說來,季七沒有真正的心,一顆全靠機器運轉模擬出來的、跳動的“心臟”卻在這般感動的刺激之下砰砰亂跳了幾下,莫名亂了本身古井無波、永遠只是無情循環的程式。
季七總是會暗想照吟晴這樣出塵如瑤宮仙子一般的人物,分明與她“魔教妖女”的身份一點兒也不相稱。此刻季七才真正發現,吟晴的性子雖冷雖淡,卻也有著江湖兒女的瀟灑,我行我素、可愛又令人心動…
這種心動是季七從未體會過的奇怪感覺,就好像是多少年如一日枯燥運轉的星辰,突然邂逅擦肩了一顆璀璨的流星,劃過沉寂而乏味的黑暗天空,在心湖留下了久久不可淡去的痕跡。
腦中叮咚彈出好幾個情緒異常的指示,季七卻顧不上去管,深深看著吟晴手上的琴弦:“昔有伯牙子期摔琴斷弦之情,如今…吟晴為了幫我,不惜毀掉霜落,比起古人高山流水的情誼,也毫不遜色…若是傳揚出去,恐怕也能傳為永世流傳的佳話!
即便在自己離開江湖很久之后,也會永遠記得吟晴為自己斷弦這一幕吧…
“斷弦之情…”江吟晴自然從未聽聞“伯牙子期”的故事,卻覺得阿七所言的“高山流水”“斷弦之情”無比美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臉上的溫度升起幾分。
季七伸出雙手接過吟晴遞上來的琴弦,就好像呵護珍寶一般將它們捧在掌心,霜落琴琴弦流動著微涼的觸感,大概也和她微涼的纖指一樣,雖然季七從未觸碰過:“吟晴是不是怕把我氣壞了,就沒有知音來聽你彈琴了?”
江吟晴哪里看不出來季七此番言語是掩飾緊張的玩笑話,收回的手緊緊攢著衣袖,不再看著她、而是看向斷了線的霜落琴,卻也順著她的意思玩笑道:“一棵桃樹而已。我大可著人在亭邊再種上一棵!闭f到末處,語氣在清冽之外,是難得的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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