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113

在秦玄大膽直言的過程中，尤其是提到武朝流民遍野，外強中干，武帝瞪著眼睛想要殺人。

他自命天子，英明神武，大武朝繁榮強盛，百姓人人稱頌。誰敢觸他的霉頭，說這些掉腦袋的話？

但是，大武朝真的如他所以為的那樣嗎？

武帝還沒糊涂到那個地步。

知道那不過是表面的虛假而已。

一來沒人敢跟他說實話，二來他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膿瘡。畢竟打天下跟治理天下，是兩碼事。

他可以武力奪取天下，誰不服就砍掉，但總不能武力治理天下，誰不服就殺了吧？

把老百姓都殺了，他去給誰當王？

現在秦玄的話，正正切中了他的心病。

想不到文武百官粉飾的太平盛世，今日被一個小太監給戳破了。

他臉色幾度變幻，最終，緩緩在椅子上坐下，冷笑道：“說的容易。你來跟朕講講，如何根治流民？如何才能讓百姓倉廩充實，安居樂業，永遠不會被土匪和殺手利益集團所誘惑？”

說起這個，秦玄那可有得講了。青州之行，往返千里，他看到了太多的良田荒蕪，民不聊生。

他大聲道：“有道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舟是王朝，水就是百姓。說到底，王朝的成敗關鍵，在于老百姓。只要安撫好了百姓，才有了統治的基礎。”

“怎樣安撫百姓呢？很多人覺得老百姓不可理喻，是不講道理的刁民，其實大錯特錯！”

“這天下，沒有比老百姓更淳樸的人。也沒有比他們更善良的人。因為他們要的真的不多，只要有田地可以耕種，有房子可以遮風避雨，有食果腹，有衣暖身，對他們來說，就是值得頌揚的太平盛世，他們便會自發的擁護。”

武帝忍不住皺眉道：“這也是朕所想的，那么多流民，寧愿流浪，嘯聚山林，落草為寇，甚至走上刀頭舔血的殺手生涯，為什么也不愿意耕種呢？”

“朕又不是沒有田地給他們。”

秦玄笑道：“陛下給他們田地，可是要他們上交錢糧？”

武帝道：“難道不應該嗎？率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把田地給他們耕種，他們上交錢糧，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難道讓朕倒貼錢給他們嗎？”

秦玄道：“陛下所說也不無道理。這正是關節所在。田地荒蕪，流民遍野，就是因為賦稅過重，老百姓入不敷出。”

“試想，老百姓一年到頭辛苦耕種，還不夠交各種苛捐雜稅，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愿意做呢？”

“如今天下方定，正是應該休養生息的時候。陛下可以減輕賦稅，鼓勵農耕。甚至對于主動墾荒的百姓，免除三年賦稅。”

“先把流民吸引過來，擴大耕地和農戶，等到他們有了收獲，安定下來，倉有余糧，難道他們會不愿意上交一部分給國家嗎？”

“比如現在天下有百萬戶，每戶每年收稅合計十兩，攏共不過千萬兩。陛下減輕或免除賦稅，擴大農戶至千萬，哪怕每戶每年只收五兩，也是五千萬兩。”

“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薄利多銷，聚少成多，最終獲利的還是陛下和朝廷。風物宜當放眼量，陛下高觀遠矚，萬世之君，何必急于眼前的一點小利呢？”

“更何況，農戶擴大之后，兵源也就有了保證。到時候不用朝廷強制征兵，老百姓也會踴躍參軍，誰會不愿意保護這個能讓他們豐衣足食的國家呢？”

“兵多糧足，天下在握，由此來也！”

武帝激動地站了起來，喃喃道：“兵多糧足，天下在握……說得好！”

“到時候老子所向披靡，什么西域北夷，什么南詔東倭，全都不在話下！”

“老子大兵所到，踏為齏粉！”

“小玄子，說得好！繼續說，除了免除流民賦稅，還有什么？”

他竟然從臺上走下來，來到了秦玄的面前。

秦玄眉飛色舞，道：“流民一無所有，哪怕免除賦稅，他們也無力墾荒，更何況剛開始可能大家都不會信任……只要登記愿意墾荒的，朝廷可以先免費出借耕牛和農具給他們，約定租賃費用，到三年后和賦稅一齊上交，或者有錢之后，贖為己有！”

“除此之外，還要鼓勵商業。農民有了余糧，就會進行交易，商業才是稅收的大頭！”

“說起商業，那就不得不提要想富，先修路……”

他說得盡興，不知不覺，由跪姿改成了坐姿，直接坐在地上。

武帝聽得認真，不知不覺中，竟然也在秦玄對面席地而坐。

他的思路有些跟不上秦玄，皺眉道：“耕牛和農具這些，都歸戶部管。只怕他們沒有這么多閑散的資源可供流民使用，又該如何？”

秦玄道：“戶部遵循守舊，根本難以執行這種改革。想要順利進行，就需要成立新的部門，類似于發改委——”

武帝：“發改委又是什么？”

秦玄道：“發改司吧。就是發展改革司，職位和功能類似于六部，不過要獨立于六部之外。”

“成立發改司，先要把鐵礦資源收歸國有，這樣用國家的鐵礦打造農具，出借給農民，就不需要額外花錢，也省得有人作祟。”

“另外，這些鐵礦也是打造兵器的重要戰略資源，被私人掌握，早晚掣肘！”

武帝點頭道：“這天下最優質的的鐵礦，掌握在權貴之手，兵部每年打造兵器，都要支付巨額的費用購買。”

“現在聽你一說，這確實是一大頑疾！”

“還有呢？怎么鼓勵商業貿易？你方才說，要想富，先修路？”

秦玄道：“這就涉及基建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們還是先從收購鐵礦開始，有了鐵礦，國家可以打造農具，免費出借給農民。”

“吸引了農民墾荒，擴大了土地和人口，奠定了國家繁榮昌盛的基石，商業就像是雨后春筍，自然會隨之生根發芽！”

“除了鐵礦，還有銅礦，目前流行的貨幣主要是銀子和銀票，但是普通老百姓誰用得起銀子？小件交易也大為不便。我們可以用銅幣代替……”

他滔滔不絕，從墾荒講到戰略資源，從商業講到貨幣戰爭，聽得武帝雙眼發直，臉紅脖子粗。

剛開始還能插話，到最后只有點頭的份兒。

拍著大腿不停地道：“原來如此！”

“臥槽，還能這樣？”

“對對對，這正是朕想要的！小玄子，你也太有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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