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事如風
天門。
夜色如稠,月上柳梢,寬廣無際的蒼穹橫掛一輪明月,清白的光輝淡淡地灑下人間,如銀雨紛紛,籠罩出美輪美奐的山景。
浩大壯麗的天門入了夜更顯得神秘和魅力十足。每座閣樓前都點燃了琉璃宮燈,淡淡的光如潤澤四射,從山腳下望上去,天上群星閃耀,山上宮燈如明珠,相互輝映,一副絕美神秘的夜景。
安玲瓏坐在房間里看書,今天早上她和天門門主去天機閣取了許多書回來,都是有關天門十大圣器和死亡之海那惡魔的,安玲瓏自從拿回書來后就一直鉆研,想要盡早找出辦法來壓制死亡之海里的那個惡魔。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安玲瓏抬眸,見云靈拿著食盒從外面走了進來。
“少主,這么晚了還不睡嗎?”云靈進來見安玲瓏還在看書,她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有些擔憂道,“您的身子剛剛恢復,可要注意身子,別累著啊!”
“白日里師父剛剛嘮叨過我,晚上你也不放過我。”安玲瓏放下手里的書笑了笑道,“小云靈,你這么貼心,以后若是嫁了人,那人可是好福氣。”
“哎呀,少主,奴婢關心您,您怎么反而拿著奴婢開心呢?”云靈的小臉一下子紅了,她嗔了安玲瓏一句。
“好好好,不拿你開心。”安玲瓏見她不好意思了也沒繼續說,她見云靈帶著食盒進來,眼睛亮了亮,“是師父讓你給我送吃的來了?師父雖然一下子給了我這么多書,看來他還是心疼我的。”
“不是門主。”云靈一愣,她輕聲道,“是祭司大人親自送來的。”
剛剛她見少主房間里的燈還沒有滅,就想著過來伺候少主休息,可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蘇玄,他好像剛剛從山下回來,見到她直接遞給她一個食盒,讓她送給安玲瓏后,就轉身離開了。
云靈雖然感覺奇怪,但還是給安玲瓏拿了過來。
沒想到這個食盒會是蘇玄送來的,安玲瓏一愣,她雪白的面龐染上了微妙的冷意。待她打開食盒看到里面的各種吃食后,她輕聲一笑,眼角眉梢的柔和之意,卻是沖淡了那份冷。
“難得他還記得,他倒是有心了……”
食盒中是一碗粉圓和各色糕點,都是臨安城夜市上的老招牌。她低語輕喃,端起碗來,把晶瑩水潤的粉圓用湯勺舀起,一顆顆放入口中,閉上眼感受著口中甜而不膩的糯感,吃得雙頰都是圓嘟嘟的。
“粉圓冷卻即沾,可祭司大人帶上山來卻依然保存得這么好,真的是難得。”看著碗里的粉圓,云靈想到剛剛看到蘇玄時,他額頭上瑩瑩的汗珠,顯然是在夜市上買完后,運功飛奔回來所致。
安玲瓏哪里會不知?她心中動容,口中咬著一顆顆珍珠般剔透的粉圓,帶著脆感鮮美的是藕圓,白白凈凈的模樣;酸酸甜甜,略呈金黃的是橘圓,還有深紫的棗泥味的,火紅的杏仁味的,甚至還有山藥、松仁口味的……
熱氣熏得她眉眼一片模糊,水氣氤氳間,似乎周遭所有的人和物,此時仿佛全部隱沒消失了。
惟有這碗里的一顆顆粉圓,晶瑩剔透,滋味甜美,沁入心脾,恍然間,仍是當年兩人共食的那一碗……
山林間飄著永不消散的白霧,冷風吹得桃枝亂顫。因為早上睡過了頭沒去練功,她被師父罰在后山練功。冷風吹得她瑟瑟發抖,晚飯也沒有吃,她只覺得饑腸轆轆,真真是又冷又餓。
就在她無比郁悶之際,一個藍色的身影順著山路跑來,他手里拿著一碗滾燙的小吃,還冒著熱氣。
意外之喜,她和他趕緊找了棵樹靠著坐下,熱氣騰騰的小吃將兩雙手捂得暖暖的。
“你從哪弄來的粉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甜香沁人心脾,她眨著大眼睛問道。
“就是你一直惦記的那家,以前還偷偷下山溜去的那家,那個老婆婆做的。”他回答道。
“這個時候老婆婆早就回家了?你可別騙我。”她嘟了嘟嘴,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話。
“我就是去她家找她的。”他頓了頓,回答道。
“你追去她家求她做的?”她驚異地看著他。
“嗯。”他點了點頭。
“你這么沉默寡言,是怎么說動她的?”她笑嘻嘻地打趣道。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見她不相信,作勢便要掰開她握著碗的手,“吃不吃?不吃我可就拿走了!”
“當然吃了!”她立即搶了過來,舀了一顆放到口中后,又舀了一顆遞到他嘴邊,“瞧你這暴脾氣,除了我還有誰能受得了你……來,張嘴,吃這顆松仁的。”
“……”見她遞到了自己嘴邊,他微微一愣,怔怔地看著她滿是笑意的大眼睛,一時竟呆在了那里。
“怎么了,張嘴啊!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見他不張嘴,只是愣愣地看著她,她眨了眨眼睛道。
他垂眸看了看那粉圓,想到她被師父罰,一天都沒有吃東西時,他眸光微動,搖了搖頭道,“我不愛吃甜的。”
“松仁健身養氣,一點也不甜膩!”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會這么說,竟是趁著他說話的時候,直接把湯匙送到了他口中。
湯匙帶著香甜的氣息,不知是粉圓的香氣還是她唇齒間特有的芬芳,他心間一悸,直至一整顆粉圓吃完后都不知道味道是什么。
“味道怎么樣?”她笑嘻嘻地又吃了一顆,吃得雙頰都是圓嘟嘟的,轉眸問向他道。
“一般。”或許是剛剛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這上面,他是真的沒吃出什么味道來。
“這么好吃的粉圓還說一般,你的口味可真是奇特!”她嗔了他一句,索性直接從他手里把碗拿了過來,自己抱在懷里吃,“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不客氣地獨享了。”
看著她吃得香甜開心,他眸中涌上淡淡的笑意,他給她披上披風,輕撫著她的頭發,聲音竟是難得的溫柔,“以后只要你想吃,不管什么時候,不管有多遠我都去給你買,都陪你一起吃。”
樸實無華的一句,卻是許下了鄭重的諾言。
只是可惜……
不知怎的,安玲瓏吃著吃著,水氣熏入了眼中,揉得一片都發了紅,眼淚就這么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她放下了碗,緩緩地閉上了眼。
蘇玄,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我幾次三番地傷害你,你為什么不恨我不怨我,卻始終不求回報、毫無怨言地在我身后陪著我護著我?
為什么啊……
眼淚就這么滴入碗里,激起了微小的漣漪。
見安玲瓏吃著吃著竟然哭了,一邊守著的云靈一驚,連忙上前問道,“少主,您這么了?”
安玲瓏深吸一口氣,她胡亂擦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地擠出一道笑容來,“好辣,我吃到什錦青椒口味的了嗎?”
“什錦青椒?”云靈奇怪地撓了撓頭,疑惑地嘟囔了一句,“粉圓怎么會有這種口味呢?”
安玲瓏沒有接話,而是端起碗來繼續吃著,卻覺得心中空落落一片,原本美味無比的粉圓,此時也如同嚼蠟一般。
蘇玄,你讓我拿你怎么辦才好?
就在安玲瓏被這一碗粉圓勾起回憶失神的時候,忽地一道銀色光芒在窗外閃過,竟是一閃而逝,快到讓人不易察覺!
安玲瓏一驚,她猛地站起身來,只聽“咣當”一聲,瓷碗掉落在地,發出清脆響亮的碎聲。
安玲瓏的雙目因極度震驚而凝縮一點,心神混亂之下,竟連瓷碗碎裂聲也茫然不覺。
“少……”云靈話音還未落下,只見安玲瓏腳尖點地,她的身子輕盈一躍而起,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安玲瓏快速掠出房間,朝著那道銀色光芒閃過的方向而去,當她終于到了銀色光芒升起之處,她卻發現,自己竟然是站在禁地外,而她面對之處,竟然是死亡之海!
看著死氣沉沉的死亡之海,安玲瓏眸光一緊!因為她剛剛忽然想起,死亡之海里那人指尖流逝的法力,就是銀色的光芒!
是他已經破除了封印從死亡之海里出去了?還是死亡之海里發生了什么讓他不得不動用法力?
安玲瓏心里震驚不已,她不敢繼續想下去了,而是立即抬腳朝著死亡之海深處而去。
千萬不要是前者!
若是后者還有余地,若是前者,恐怕天門就有大麻煩了!
安玲瓏快步走入死亡之海深處,當她到達金光法陣前時,看到他盤膝閉目坐在法陣中央,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還沒破除法陣!如今看來,只是他的一絲力量從法陣中滲透出去了。
安玲瓏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可下一刻,淡淡的憂愁浮上她的眉間,她微微蹙眉。
不能繼續等下去了!如今看來,她得盡快找到龍淵劍和伏羲琴,并且找到封印他的方法,來加固封印了。
不然晚一日,天門就多一分危險。若是他真的從法陣中出來了,后果不堪設想!
這樣想著,安玲瓏心里有了計較。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要離開死亡之海。
“怎么匆匆忙忙地過來,也不打個招呼就要走嗎?”邪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安玲瓏腳步一頓,她回眸看去,見那人睜開了雙眼,勾唇邪笑看著她,“你是怕本尊破除封印跑了,才過來看我的?”
見他眉目間盡是張揚和得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安玲瓏挑眉,轉身走了過去。
“我是來告訴你,你不會自在太久了。”安玲瓏微微一笑,“我們已經得到了伏羲琴的下落,用不了多久,就會將你重新封印。”
“哦?你們知道了伏羲琴的下落?”那人揚唇邪笑之際,狹長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安玲瓏,“那若是本尊告訴你,本尊知道龍淵劍的下落,你可想聽一聽?”
“你開什么玩笑?就算你知道龍淵劍的下落,又怎么可能告訴我?”安玲瓏輕笑一聲,“不管你真知道還是假知道,這都不重要了。因為如今我有了伏羲琴的下落,這足夠了。只要我找到了伏羲琴,天門九大圣器聚集,就可以召喚出龍淵劍。所以龍淵劍的下落我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也不必費力去找它。”
安玲瓏說完,她淡淡一笑,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哈哈哈,你們倒是自信得很。那本尊就在這里等著,看你們如何能把本尊繼續封印在這里!哈哈哈——”那人的大笑聲回蕩在身后,安玲瓏已經快步離開了死亡之海,不做半分停留。
她今日在天門古籍中曾看到,說這個惡魔有蠱惑人心的能力,人若不防,輕易便可被他蠱惑,成為他口中之物,為他所食。
大笑過后,那人眸中的笑意漸漸隱去,他起身走到法陣邊,單手撐落地面,長發滑落臉邊,幾近法陣,他幽深的瞳眸注視著安玲瓏離開,里面的黑暗欲將她吞滅,他邪佞挑眉,聲音淡淡,竟是聽不出喜怒,“你今日不聽,總有一日你會后悔的……”
……
從死亡之海中出來,安玲瓏走出禁地。夜晚涼風的吹拂下,她感覺到了舒適的清涼。她靜靜地走到湖邊石橋邊站著,衣袂飄飄,青絲飛揚,在月光下如仙子般,讓人不敢褻瀆。
就在她靜靜站著,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么的時候,忽然一個藍色身影從樹后走了出來,看到安玲瓏后,他微微一怔,隨后他唇角勾起抹絕美的弧度,隱約透著幾分苦澀。
他憶起小時候,小小的女孩兒就是這樣一襲簡約的白色衣裙,三千青絲散在身后,隨風輕舞,像個精靈般闖進了他的視線,攪亂了他的心。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安玲瓏轉眸看去,卻見禁地與外界連通的石橋那邊,樹旁倚著一抹藍色的身影。
夜里云霧繚繞,天門禁地如往常一般靜謐。月影疏淡,寥寥樹影落入水面,粼粼暗銀碎成點點。夜風獵獵中,男子衣袂隨風翻飛,將他的語聲都打得斷續模糊,“這么晚了,你怎么跑來了?”
安玲瓏走過石橋,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我剛剛瞧見有銀色光芒從禁地里出來,我擔心被封印的那人出事,就過來看一看。”
見他悵然地倚靠在樹旁,眉宇間的失落和哀傷尚未散去,想起剛剛他送給她的粉圓,安玲瓏心中動容,她深深凝望著他,不知為何,此時此刻聲音有些顫抖,“倒是你,怎么會在這里?”
“睡不著,就出來走走。”蘇玄的嗓音無波無緒,清冷得讓人心疼。
此時此刻,面對蘇玄,安玲瓏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深深地凝望著他有些失落的容顏,她想要伸手輕拍他的胳膊安慰他,可手剛剛伸出,指尖微顫卻是收了回來。最終千言萬語只是化成了三個字,她輕聲道,“謝謝你。”
“我答應過你,以后只要你想吃,不管什么時候,不管有多遠我都去給你買。”蘇玄輕聲嘆了口氣,他的聲音被夜風吹散,“只可惜,我不能再陪你吃了……”
現在他能做的,只是知道她想吃的時候去給她賣,然后找人送給她。以前那樣無拘無束的快樂時光,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見她垂眸不語,蘇玄轉眸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聲一笑,此時此刻聽來,竟是重重的惆悵,沉痛,沉郁,譏誚——
“你一定要離開嗎?”他輕聲問道。
安玲瓏抬眸,望進他憂郁惆悵的眼眸中,她這一刻竟有些不忍心點頭說出那個字。
“罷了,你想要什么時候離開,就什么時候離開。”蘇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眸平靜無波,卻清冷得讓人心疼,“我知道我攔不住你的。”
“其實我只是想先派人去凰安報個平安,等天門的事情了結,我再做打算。”安玲瓏淡淡地搖了搖頭道,“孰輕孰重,我還是能夠分清的。”
“如此也好。”他們兩人心照不宣,都不愿意提起那個話題。于是蘇玄輕咳了一聲,他瞥了一眼死亡之海那邊,轉眸看向安玲瓏道,“剛剛你去了死亡之海,是那個人又出了什么事情嗎?你發現了什么?”
“里面的封印已經快封不住他的,如今他的靈識可以隨意進出封印。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出去做什么了,但我們還是要盡快加固封印才好。”安玲瓏定睛看著蘇玄道,“明日我們和師父商量一下,盡快找齊圣器才行。”
“我昨日聽師父說,伏羲琴在平陽城,或許我們要盡快去平陽城一趟。若是早早把伏羲琴找來,九大圣器集齊,龍淵劍就能自動歸位。等十大圣器集齊,加固封印就不是問題了。”蘇玄緩緩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們總得先去一趟平陽城才好。”安玲瓏點了點頭道,“師父說我們兩人中去一個就好,你怎么想的?”
“伏羲琴在平陽城郡守府中,他們并不識得圣器,所以想拿來不難。改日我帶上幾個護法去一趟,你和師父留在天門把一切準備妥當。等我拿著伏羲琴回來了,我們就可以著手封印了。”蘇玄想了想道。
“好,那我這幾日就開始準備。”安玲瓏點了點頭,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問向蘇玄道,“對了,九轉琉璃燈怎么樣了?”
“有一盞落入了圣湖中,我這幾日正在想辦法把它拿出來。”蘇玄說著,卻見夜里起了涼風,安玲瓏似乎是冷了,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見狀蘇玄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給安玲瓏披在了身上,他輕聲道,“其實這些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能處理好,你放心。至于別的我們明日再說,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
“好。”安玲瓏垂眸看著肩上的披風,她點了點頭,“你也早些回去。”
“我知道。”蘇玄將身子靠在欄桿上,看著安玲瓏漸漸遠去,他的目光似乎飄向遠方,好似在回憶著什么,眼神里有快樂,有仇恨,有酸澀,有惆悵,心沉浮在冰冷的海洋中,只有徹骨的冰冷。
蘇玄輕嘆一聲,在安玲瓏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后,他收回視線,正要往回走,卻見嘉年匆匆走了過來,“主子。”
“怎么了?”蘇玄見他神色匆忙,微微蹙眉問道。
“安排在凰安王宮的人傳來消息,說今天夜里凰安王宮有刺客潛入,那刺客身上有法力,還有妖獸護身,恐怕不是常人。”嘉年道,“不過凰安王對外封鎖了消息,若非我們的人親眼所見,恐怕此時并不知曉。”
“有法力,還有妖獸護身……”蘇玄聞言眸光微動,他問向嘉年道,“是什么人知道嗎?”
嘉年搖了搖頭,繼續道,“那刺客法力詭譎,并非天門的傳承。他傷了凰安將軍上官辰,而且傷得極為奇怪,沒有半點外傷,可人已經快不行了。凰安王似乎是懷疑此事與天門有關,所以連夜將那人送往天門來了。而他明日也要起程,親自前往天門。”
“他要過來?”蘇玄聞言冷笑了一聲,“依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著給臣子討公道的旗號,想要借機來帶走我的人。不過他打錯了算盤。這件事既然和我們無關,我們根本無需理會。”
“主子的意思是?”嘉年試探著問道。
“這件事不要讓玲瓏知道,門主也無需知曉。”蘇玄淡淡地抬頭看看天上的月光,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至于那個人,我自己處理就行。他既然敢親自到天門來,我不給他送份大禮,又怎么說得過去?”
他的聲音沉靜而安詳,臉色如玉,在青白的月光下,如一尊毫無瑕疵的玉雕,他舉手投足間都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儀風度,讓人望而生畏。
☆☆☆☆☆
五日后,臨安城。
夜幕降臨,馬車緩緩駛過熱鬧的街市,在攬月樓前停了下來。
一襲月牙白色華服的男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男子身姿俊秀挺拔,寬肩窄腰,如松竹翠柏。腰間束以天蠶冰絳,正中鑲嵌著一顆墨色的寶石,天人之姿的身影引得不少過路的少女面帶紅霞,嬌羞側頭。
“上官辰這幾年倒真是會享受。”男子微微側頭,看進了熱鬧的攬月樓,他松松散散束在頭上的發絲隨風微揚,在俊美的側臉上掛落一個優美的弧度,“走,進去瞧瞧。”
他和身后的侍衛走入攬月樓,華燈高照,攬月樓中一片繁華勝景。
攬月樓一共有三層,中部寬大的場地從底層直通上最高層,一眼望去空曠而寬敞,視野開闊,給人一種高聳入云的壓迫之感。
一樓最正中的位置建著白玉高臺,下首四處都擺放著座椅,而高臺上方的二樓三樓呈環形而建,在上面,可以把白玉高臺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臨安城是三國交界之地,北可達玉朔,東可至凰安,南可入熹元,西可往天門。”無寒看著一樓大廳里各國過路的客人,他轉眸問向墨卿九道,“主子,怪不得您當初派上官老將軍前往邊境,卻唯獨將上官小將軍派到了這里。這臨安城是交通要塞商賈云集,各國消息可是盡收囊中啊。”
“當初派他隨上官老將軍前往這邊境,以他放蕩不羈的性子哪里能情愿?孤王便許了他在這里建造一個酒樓,沒想到他也是有幾分本事,幾年就做得風生水起。”墨卿九淡淡一笑,他和無寒正說著,酒樓的管事已經迎了出來。
“貴客是從凰安來的嗎?”管事知曉今夜有貴客到來,始終站在門前小心翼翼地等候,見墨卿九和無寒兩人進來,他連忙迎了過去。
“正是。”墨卿九點了點頭,問向那管事,“上官辰可在這里面?帶我去見見他。”
“貴客樓上請。”管事連忙讓開一條路,一邊請墨卿九上樓去,一邊說道,“玄北將軍帶著主人前往天門還未歸來,貴客可以先去樓上客房休息,等玄北將軍回來了小人便去告知貴客。”
“哦?他們去了天門?”墨卿九詫異,“據我所知,上官辰昨夜才到這里,怎么今日就去了天門了?”
“玄北將軍見主人傷勢兇險,怕再耽擱下去主人會有危險,情急之下就自作主張,先行帶人去了天門。”管事連忙回答道,“今日一早就走了,算著如今也該回來了。”
“既是這樣,那我們先不去客房,先在雅間等一會兒。”墨卿九想了想道。
“那依貴客所言,貴客樓上請。”管事連忙請著墨卿九到樓上去。
在他們上樓的時候,大廳里的燈忽地滅了,無寒一驚,正要護在墨卿九身前,卻見下一刻紅燭燃起,照亮了一樓中心的玉臺。
“貴客莫要驚慌,是要換歌舞了。”見無寒險些拔出劍來,管事心里一驚,連忙解釋道。
墨卿九轉眸看去,果然見一樓白玉高臺上,纏綿的琴聲中,一個婀娜的紅色身影纏著絲帶輕盈地在空中旋轉,從攬月樓的上空緩緩地落到了展臺上。
“我還以為是有刺客。”無寒頗為尷尬地撓了撓頭,連忙收起劍來,不好意思道。
“哪里哪里?攬月樓明里暗里都有侍衛守護,怎么會有刺客呢。”管家笑了笑道,“其實這都是主子的主意,把這燈光滅了換成紅燭,歌舞的效果才更好不是嗎?”
見管家這么說,墨卿九隨意瞥了一眼白玉高臺上的歌舞,只是一眼后他便收回視線,淡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上官辰別的變了,可這口味還是一如從前啊!”
和從前一樣……庸俗。
見墨卿九這么說,無寒好奇之下也朝那白玉高臺上看去,見那領舞的女子紅紗蒙面,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一頭黑發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露出女子雪白如天鵝般的脖頸。女子婀娜的身姿隨著蕩人心魄的琴聲輕揚而起,長袖漫舞,揮出無數嬌艷的花瓣,漫天花雨中,紅衣女子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比花還要媚的眼睛媚眼如絲,輕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美眸中的風情十分勾人心弦。
無寒微微一愣,只覺得這舞有些熟悉,等看到那漫天的花瓣時,他忽然記了起來,原來這舞和曾經王后娘娘在相府跳的很像,只是當日看王后娘娘跳舞有的是驚艷和震撼,卻并無輕浮之感。而如今這個女子雖然嫵媚妖艷到極致,卻始終不入流。
同樣是桃花舞,卻是天壤之別啊!
見墨卿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走進了樓上的雅間,舞臺上那女子眸光微動,卻只是一瞬又恢復了嫵媚至極的笑。看著在場眾人癡迷的目光,女子面紗下的唇角勾起,她繼續舞了起來,花瓣紛飛,女子好似嫵媚的花中仙子,渾身散發著妖冶迷人的光彩。
墨卿九坐在雅間里沒多久,只聽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他的雅間門前停下時,那人伸手敲了敲門。
無寒去把門打開,一個玄衣男子走了進來,他額頭上有著晶瑩的汗珠,風塵仆仆的,似乎從外面匆忙趕回來。他見到墨卿九后,立即跪地行了大禮,“玄北見過凰安王。”
“原來你就是玄北,上官辰最信任最器重的人。”墨卿九免了他的禮,問道,“上官辰現在怎么樣了?”
“屬下剛剛帶著主子回來,主子的情況不大好,已經送他去休息了。”玄北眉間愁云籠罩,嘆了口氣道。
“你今日一早帶著他去天門,怎么如今又帶著他回來了?”墨卿九微微蹙眉,不解地問道,“難不成,天門治不了他的傷嗎?”
“天門!”提起天門來,玄北臉色怒氣浮現,他緊握雙拳壓制著心中的怒氣,若非面對的是墨卿九,他的怒氣已經爆發了,“不是治不了,是他們根本就不愿意治!甚至連見都不見我們!”
“這是怎么回事?”墨卿九聞言深深蹙眉,他問道,“你們去了一天,連天門的人都沒有見到嗎?”
“天門外的竹林布有陣法,我們靠近不得。從早上我們一直等到晚上,凡是進出的天門弟子我們都求了,想讓他們幫我們帶個話,讓天門門主見見我們,可他們都是有去無回,一天下來根本就無人理會我們!”玄北憤憤道,“我們是打算一直守在那里的,可到了傍晚有人出來告訴我們說,天門不是醫館,從來就沒有救人這個規矩!讓我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本想在那里等著天門掌事的人出來,可沒想到他們威脅我們說,若是我們還賴著不走,就把我們當做是意圖不軌的賊人,對我們不客氣了。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回來,看能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
“如此看來,是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故意攔住你們不想讓你們進去。”墨卿九聞言眸光微動,他細思了一會兒問道,“既然他們不讓進,你們便闖進去。你們今日始終在陣法外,可有試著闖過陣法嗎?”
“有兩個兄弟性急闖了陣法,可結果都死了,死狀慘烈。”玄北深深蹙眉道,“我看那個陣法極為兇險,沒有完全的把握,我不敢帶著主子硬闖。”
“那明日孤王和你們一起過去,孤王倒想看看,蘇玄為了攔住我們,都能使出什么法子。”墨卿九幽深的墨瞳中染上幾分清冷,他淡淡道。
“玄北在這里替主子,謝過王了。”玄北沒想到墨卿九會為了救上官辰以身犯險,他眸中動容,立即跪了下來謝恩道。
“上官是因為救駕受的傷,孤王自然不能看著他死。”墨卿九輕嘆了一聲道,“帶孤王去看看他,五日沒見,也不知道他情況如何了。”
“幸好有太醫一路照看,主子還沒有性命之憂。”玄北說著站起身,他打開雅間的門,就要引著墨卿九離開,“王,這邊請。”
外面,大廳里的琴音也在漸漸消失,一樓白玉高臺上的女子旋轉起來,紅裙泛飛,隨著最后一個音符消失時,她停下,朝著下面微微俯了一下身。
在場的人都似乎是著了魔,皆是癡癡地看著女子,幾乎忘記了呼吸。
女子的面紗在她附身的時候落了下來,此時此刻她的容顏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下樓的無寒無意間瞥見女子的容顏時,他驚叫一聲,指著那女子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見無寒震驚地看著臺上那女子,墨卿九奇怪地看了看他,當他順著無寒的視線轉眸看向臺上時,他整個人如同雷擊般震驚當場!
臺上的那個女子……竟然和安玲瓏長得一模一樣!
“主子,這不是……”無寒指著臺上那女子,他激動地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玲瓏?”墨卿九震驚過后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臺上的女子,雖然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容顏,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覺得不對勁。
“我等了你這么久,你終于來找我了。”女子輕柔的話語在臺上響起,她手中紅綢一蕩,玲瓏有致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朝著他的方向翩然而來,她臉上笑靨如花,聲音柔情似水。
女子衣裙翻飛,在紅燭光芒下美麗飄渺得如同仙子。
“真的是你嗎?”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墨卿九只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此時此刻他甚至不敢伸出手了,因為他害怕他伸出手后,她就會消失;他害怕今日的重逢,只是他做的一場美好的夢。
“當然是我。”女子的身子輕盈落地,她笑著點頭,見墨卿九只是愣愣地看著她,沒有上前來抱住她。她輕盈地朝著墨卿九走來,踏著紅燭光芒,帶著若有若無的清香,走到墨卿九面前,她輕柔如水的聲音在他面前吐氣如蘭,“你要是不信就摸摸我的臉,或者抱抱我,看看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女子美眸中流轉著異樣的光芒,她笑著看向墨卿九的眼睛,美眸中好似有著千萬個深邃的漩渦,慢慢地要把墨卿九的神智吸了進去。
似乎被那女子流光瀲滟的美眸所攝,鬼使神差地,墨卿九伸出了手,紅燭下,女子笑得極美,帶著有意無意的撩撥,直入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在二樓一個雅間門前,有兩雙眼睛始終注視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看著墨卿九要撫上那女子的臉,那男子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弧度,他輕搖手中折扇,妖冶的容顏在紅色燭光的映照下,別添幾分邪魅。
------題外話------
北鼻們,這幾天輕兒忙成狗,一直沒來得及統計首訂獎勵的事,所以推遲到了現在。今天輕兒統計一下,明天在題外話里公布結果哦,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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