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說，跳舞是這世上頭一件的苦差事，那么蕓小娘是頂頂贊同的。

        開肩，下腰，耗腿蕓小娘小時候和爹娘上集市看過人家雜耍，當時只覺得熱鬧新奇，并不知道那些和她年紀相仿滿場子翻著空翻的孩子們都吃了些怎樣的苦。

        熱汗涔涔的淌下來，濕透了衣褲鞋襪，在把桿上面耗著腿，冷風一陣陣的吹來就把身上的人氣兒和熱氣兒吹走了，人靠在把桿上隨著風的頻率一陣一陣發著抖。

        宣姑娘站在旁邊守著她，眉眼比素日私下里要嚴厲許多。

        “練舞的姑娘都是這么熬過來的！你也不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吃不下這份苦，遲早有別的苦頭會讓你吃！”

        宣姑娘嘴上說的狠，倒是從來沒有動手打過她。與她一起練舞的那些女孩子，偶爾趁著宣姑娘不注意偷個懶，被發現了之后宣姑娘對她們倒也不動嘴，小指那么粗的柳條梢子對著身上就抽過去。

        挨了打還不許哭，誰要是敢掉眼淚必然換來一頓更狠的打。那些小姑娘們都只有在晚上睡覺前，彼此上傷藥的時候才敢偷偷抹一把眼淚。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個道理誰都懂得，但是真能做到的沒幾個。你要是能做到，你這輩子就算是出了頭了。”宣姑娘對蕓小娘和那些小姑娘都不一樣，雖然是在一處練舞，但吃住蕓小娘都跟著宣姑娘一起。每日晚間宣姑娘都換了溫柔的眉眼替蕓小娘把長發擦凈梳順了，把從前自己師父對自己說過的話對著蕓小娘也說一遍。

        雖然曾經頂過一段時間千金大小姐的名頭，但是蕓小娘是什么苦都能吃得下去的那種性子。

        每日下腰壓腿，弄得筋酸骨軟汗如雨下，第二天一早起來，她還是能第一個到練功房去。

        宣姑娘看在眼里，心里覺得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才。

        基本功練好了，腰和腿都拉開了，宣姑娘便開始教她們跳舞。

        蕓小娘的底子打得好，人也有靈氣，學起舞來有模有樣。

        饒是這樣，宣姑娘也從來不夸，坐在美人榻上雞蛋里邊挑著骨頭：“蕓小娘！你以為你是練雜耍的么？眼神呢？眼神給到位吶！沒有眼神就呆的跟木雞一樣，跳的哪里能叫鳳求凰啊！”

        蕓小娘心里其實知道宣姑娘對她很滿意，嘴上這么說著只是怕她心里頭驕傲了就偷懶下去。

        蕓小娘嘴角抿出一點笑，練的更認真。

        終于連宣姑娘也再不能挑出她的不是來了。

        一舞畢后宣姑娘只是靜靜在美人榻上坐著，半晌沒開口。

        “師父！”蕓小娘小步圓場走到宣姑娘面前，額角淌著汗，眼里含著笑。

        宣姑娘回過神來，看著她，“這下我終于明白，當年我為什么只是紅遍金陵城了。”

        蕓小娘之前沒有人比她跳得更好，之后料想也不再會有了。

        宣姑娘想起自己盛極時曾有人為她提過四個字兒，“風華絕代”。

        現下里她卻覺得這四個字兒只配用在蕓小娘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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