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怪
傾言皺著眉，外間的聲音吵鬧，她隱隱約約聽見了骷髏娘喊著“菜頭”的聲音。
可眼皮沉重，下半身也像被什么糊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太吵了。
她緩慢的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她骷髏娘的森森牙齒。
傾言瞳孔地震！
她娘“啪”地一聲給她呼在腦門上，頭上的小黃人怒火沖天。
她一把拉過傾言，傾言支在墻上的身子順力而上，膝頭上的也自然下落。
剛剛還昏沉的傾言瞬間清醒了，不大的房間里，擠滿了人。
骷髏娘給了她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把她藏在身后。
各色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傾言臉色難看，腿……麻了�。�
她為什么要作死，為什么睡著了！
躺在墻角的小骷髏沒有動，他蜷縮著身體，冷汗連連。
傾言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他不是說他很快就能好嗎？這可不像好的樣子。
她這樣一想，腿已經快她一步，向前走了一下。不過下一秒，直沖天靈蓋的酥麻讓她面目扭曲。
“順水，讓她領著走吧�！�
三叔婆的聲音響起。
她？傾言愣神。
她這才看清，門口進來的那人。
傾言：……
傾言死魚眼，看不出來有什么差別的骷髏。
“它”很沉默，四周的人對“它”卻避如瘟神。沒有小黃人，探測不到“它”的心情。卻能從“它”前進的步伐中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只見“它”拉起小骷髏，蹲身，將他放在自己的背上，亦如來時般沉默，走出時也是沉默異常。
傾言剛想出聲，卻見到小骷髏依戀的圈住了那人的頸背，她便扼住了喉嚨的聲音。
“它”走出房門時，停留了一瞬，留下了兩個字，“多謝�！�
那是一道怎樣的聲音啊。
仿佛刀滾過喉嚨，歷經千險才從嘴里發出，嘶啞至極，只讓旁人聽上一句，便從心底冒出了不適。
傾言的腳便立在了原處。
“娘，她是誰？”傾言拉住骷髏娘問。
柔娘神思恍惚，她瞧著那衣衫襤褸的女子背著那可怖的妖怪，像是要給那妖怪撐上了一片天，邁出的步子一下比一下堅定。
她心下驚懼，覺得怎么有人會和妖怪茍且，又覺得那女子跪在他們面前發誓的身影又格外的高大。
柔娘目光悠遠，滿是悵然，被傾言這一喊打斷了思緒，瞥向求知欲旺盛的傾言，一肚子火突然就冒了出來。
那漂遠的思緒就這樣落到了現實，跟妖怪玩耍，能有什么前途！
她眼皮一抬，涼幽幽道，“是那小妖怪的娘親�！�
“你可得好好認認，看清楚，這就是和妖怪茍”她突然頓住，換了個說辭“和妖怪玩耍的下場�！�
“親友遠離，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獨活�！�
她做了總結性的發言。
傾言震驚，那就是男主的母親？她的聲音……為什么是這樣？劇情里可沒說這些。
柔娘見傾言一臉神游的看著她，就知她沒把話聽進去，不禁氣急地向她腦袋拍去。
“好好的床不睡，跑這來干什么？”
傾言被拍的一個踉蹌，摸著腦袋不好意思的笑。
骷髏爹娘一前一后拉著她將她帶了回去，有他們身影作掩護，傾言自是沒看見那一雙雙鄙夷的眼神。
不過即使是看見，傾言也不在意。
一到院子，骷髏爹便甩開她的手，徑直走到堂前，一臉嚴肅。
“跪下！”
傾言懵了一瞬，反射性的看向骷髏娘，骷髏娘沒有看她，沉默異常。
在沉悶的氣氛里，傾言聽話的跪了下去。
“你為何要幫那妖怪說話？”
傾言：“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為何半夜偷溜到那妖怪那里？”
傾言：“他救了我！我去看一眼…”她瞅了瞅怒火沖天的爹娘，軟了聲調，“他救了我……”
“他救了我我還回去是應該的啊”
為何他們的反應這么大？傾言并不覺得自己有做錯，她只是覺得他們對妖怪的敵意太大了些。
她不解。
壓抑的氣氛從院子的四面八方傳來，她依舊筆直的跪著。
骷髏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跟前，摸著她的腦袋，“菜頭，別去招惹他�！�
“他是個妖怪！”
“會吃人的妖怪！”
傾言反駁道，“他不吃人。”
骷髏爹：“他現在不吃人，遲早也會的。”
他的語氣壓抑了太多，傾言只覺得心底喘不過氣來。
她只能弱弱地說，“妖怪也不全是壞的…”
骷髏爹驟然頓住，恨鐵不成鋼，“你說什么？！”
傾言看著他腦袋上蹦小山似的跳出一竄竄的小紅臉，明智的搖搖頭。
“沒…沒什么�！�
骷髏娘一看她那樣，便知是勸不動她，菜頭以前便有些呆傻，近幾日雖說認不得人了，但腦袋好似聰慧了許多。
連那山進不得這么重要的事也給忘了……
女兒聰慧了會反抗了，她做娘的心底寬慰，有恩必報也是當然的，但一想到對方是個妖怪，她這心里就是不得勁。
萬一……和那妖怪走進了，成了那妖怪娘的境地，她這心里就嘔得不行。
仿佛看到了那悲慘的未來，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狠下心來。
“如今那妖怪被她娘帶回去了，你也不用擔心了，想來，救你的那命，也是被你還了�！�
她蹲下身子，按住傾言的肩頭。
“菜頭，聽娘的話，不要去找他。”
骷髏娘的聲音溫和，但又斬釘截鐵�？圩∷珙^的手一寸寸用力，傾言皺起眉頭，剛想說些什么，忽地看見她頭上那難過的小黃臉，嘴里的聲音就落了下去。
好半晌，她才開口。
“東娘的孩子，不是他吃的嗎？”
骷髏娘搖頭。
“他會沒事吧？”
骷髏娘緩緩點頭。
傾言聞言，忽然就感覺心里有塊石頭落了下來。這塊石頭從她知道他救了她時，便一點點成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娘，我救了他嗎？”
骷髏娘摸著她的發頂，輕輕的點了頭，“你救了他。”
傾言長呼一口氣，眉眼的抑郁散開，頓時感覺身體輕松了不少。
她不喜歡欠人。
“好！我不去找他�！彼聪蝼俭t娘，“我不和他玩�！�
陽光從青瓦上掠過，灑進這一方小院，傾言笑得從容。
如果當初那個系統還在，就會發現傾言的行為舉止和它口中所說的“個性孤僻、不重感情”相差甚遠。
她是如果有人給她一顆糖，她必定要還回去的那種人。
她不喜歡欠人。
如今確定她是還完了這顆“糖”，她又覺得可以做身外客了。
于是，她好奇起來。
“娘，那東娘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骷髏娘拉起她，她了解自己的孩子，看著傾言這一臉放松的神情，她就知這番話起作用了。
她并未將傾言當做無知小孩去敷衍，而是認認真真的和她講起來。
“之虎他們并未受傷，只是驚厥罷了，他們醒來并未說是那小妖怪吃了人，而是…”
說到此處，她控制不住地蹙起眉頭。
“其他妖怪�！�
“其他妖怪？”傾言拔高了聲調。
不怪乎她驚訝，她的劇情里可從未出現這一段。
骷髏娘點頭，“那山里，總是有妖怪的，既然不是那小妖怪，你三叔婆又發話了，就讓他回去了�！�
傾言瞪大眼睛，發出了靈魂質問，“那，那些吃人的妖怪不會出來嗎？！”
她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出乎意料的，骷髏娘卻露出了難以費解的表情，“他們出不來的�！�
“為何？”
“那座山，人進去了出不來，妖怪也沒出來過。”她斬釘截鐵。
傾言：……
這種自信是從哪來的啊！
那為什么小妖怪他可以進去，還可以出來？
“總之，菜頭，聽爹娘的話，離那遠些。”
傾言欲言又止的點頭。
實在忍不住，她問，“娘，既然那座山如此危險，我們不能搬走嗎？”
搬走了好啊，搬走了他們也可以逃過一命。
傾言眼睛亮了起來。
對啊，骷髏爹娘可以搬走�。�
“想什么呢，我們在這住了好幾百年”
“再說……”她聲音難過起來，“出去的人沒有再回來的…”
“行了。”一旁默不作聲的骷髏爹打斷他們。
“這件事就這樣罷�！�
他看向大亮的天，“忙活了一晚上，我去劈點柴，開火吧�！�
柔娘止住了話頭，往柴房走去。
傾言站在院子里，茫然不解，沒有再回來的意思是出了意外嗎？
她搖搖腦袋，沒有再深究，只是這個念頭卻留在了內心深處。
骷髏爹娘連炮灰都算不上，少了他們，也沒有什么影響吧。
她盯著屋檐，摸了摸發癟的肚子，因為昨日的事，她并未吃多少，那些米糕，也進了平安的嘴里。
此時，也感到饑餓起來。
她瞅著爹娘開始忙碌的背影，腳步也動了起來，就在這時——
咔噠。
她看著扔在腳邊的石子，視線慢慢移動，半開的黃舊大門微微動了一下，隱約有一個黑影閃過。
傾言身子動了動，朝著大門走去。
“喂”
傾言扣著大門，在兩片門的縫隙里傾身望去。
那矮個骷髏的聲音有些熟悉，語氣里帶著憤恨的腔調。
“都是你！”
與此同時，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撲面而來，正中額頭。
疼痛傳來，她緩慢的眨了眨眼，終于想起了這道熟悉的聲音。
“瘋菜頭”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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