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唇瓣相貼,牙齒碰到了牙齒
手腕上傳來炙熱的溫度。
于少卿唇色發白,唯有那一只握著吉雅的手那樣用力。
吉雅是知道這人力氣有多大的,即便他現在處于昏迷的情況下。
于少卿腰間的傷口撕裂了,吉雅也不敢強行掙脫開,她只好學著她阿布平時哄任性的病人那樣,耐著性子笨拙地哄著,“好,好,好。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先松手,好不好?”
寶貝?
這就是他對他妻子的愛稱嗎?
烏日娜眼里蓄著淚水,她仿佛在這個時候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男人對于他妻子的深情。
心里頭有些嫉妒。
然而,烏日娜倔強地不愿離開。
她要在他醒來的第一眼就能夠看見她。
她會努力一點一點地占據他心目中的位置!
滿都拉圖的目光落在于少卿握住寶貝的手腕上,多少也有些吃味,不過他清楚的明白,現在不是胡亂吃醋的時候。
“醫藥箱放在哪里?我去拿。”
吉雅現在走不開,滿都拉圖只好幫著去拿醫藥箱。
吉雅給了滿都拉圖一個感謝的眼神,開口道,“就在我阿布的小藥房里。我放在柜子的最下面那一層了。一個黑的小藥箱,你進去,肯定能夠看見的。”
滿都拉圖點點頭,轉身去了。
滿都拉圖拿來了醫藥箱。
吉雅先是檢查了于少卿右手手臂上的傷口,發現包扎著好好的,總算是松了口氣。
接著,吉雅按照昨晚的步驟,她撩開他衣服的下擺,先是給他服用了退燒藥,接著對傷口進行消毒、灑上有利于傷口愈合的藥粉,動作嫻熟地替對方把傷口重新纏上繃帶。
于少卿臉色發白,眼底有淡淡的青痕,一看就知道他長期睡眠質量不怎么好。
吉雅考慮了幾秒,讓滿都拉圖給沖了一個助眠的藥劑,用湯勺一點一點地喂進于少卿的嘴里。
吉雅也曾幫她阿布給昏迷的傷患喂過藥,因此這些都難不倒她。
只是在喂的過程當中,難免會有幾滴溜出來。
吉雅一只手被握著,她只好每次都先把湯勺放下,再抽過紙巾,仔細地替他擦干凈,否則湯藥要是灑出來,滴進衣服里,就該難受了。
滿都拉度忽然有些嫉妒躺在床上的恩人。
吉雅對他可從來沒有這么“溫柔”過!
滿都拉圖甚至想,日后要不要想辦法弄點輕傷。
他沒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吉雅,竟然也有這么溫柔解意的時候。
“吉雅。忙了這么久。你也累了。要不,我來吧。”
烏日娜走到了床邊。
她在邊上看了許久,她自認為喂藥的工作非常簡單,就有點想要把吉雅支開,單獨跟于少卿相處的意思。
“已經好了。”
吉雅指了指已經空了的碗。
烏日娜咬著下唇,面露不甘。
她剛剛只顧著吃味了,哪里注意沖劑喂完了沒。
“你午飯還沒吃吧?你先去吃飯吧。
滿都拉度,你也去把飯給吃完。
這里交給我就可以了。
要是傷口再裂開,就得去醫院縫針了。
他現在的身體根本不宜挪動。
你們都先出去吧。”
吉雅不是不知道烏日娜的心思,只是這位于先生是她的第一位病人,她得對他負責。
等到他傷好了,烏日娜想怎么接觸他,在他的面前刷好感,她都沒有意見,但是現在,不行。
滿都拉圖經常來找吉雅,他自然知道吉雅跟在她阿布額爾德木圖邊上學了不少。
他對她是信任的。
于先生是納古斯家的恩人,沒有什么比讓他安心養傷要來得更加重要。
“烏日娜,跟我過來。”
滿都拉圖離開了,臨走前,把心不甘情不愿的烏日娜也一并拉走了。
早上為了空氣流通,吉雅把窗戶簾子給掀開了,這個時候不免有些后悔。
他們朵兒朵的人已經習慣了這種惡劣的天氣,早上開著窗也不會覺得有多冷。
到底是她粗心大意了。
搞不好她的病人就是吹了風,才會又發起高燒的。
“喂,你先松開我,我去把簾子給放下來先,好不好?”
吉雅戳了戳于少卿握著她那只手的手臂,意外發現她的病人看上去雖然“弱不禁風”的樣子,手感竟然還不錯。
吉雅歪了歪腦袋,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么?
不知道是不是服了藥,進入深層睡眠的緣故,這一次,吉雅試著稍微掰開于少卿的手指頭,還真的讓她給掰開了。
吉雅趕緊去把兩扇窗戶的簾子都給放下來。
氈房內的光線一下就暗了下來。
馬上就要到朵兒朵一年一度的“燃燈節”,滿都拉圖今年也負責參與了這一傳統盛世。
今天早上滿都拉圖已經請了半天的假,下午是無論如何都得過去幫忙為由,兩人吃過飯之后就走了。
屋子里的炭火一直都是燒著的,簾子放下后,房間里的溫度就逐漸地開始升溫了。
吉雅有點熱,就把自己厚實的羽絨服給脫了。
于少卿吃了藥后就開始發汗。
昨晚吉雅太累了,自己都睡昏死過去了,自然也就忘了給于少卿擦汗什么的。
吉雅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小腦袋瓜,她怎么就這么糊涂呢。
早上她給于先生量了體溫,發現他不燒了就放心出去了,還習慣性地把簾子都給掀起來了。
吉雅現在只能祈禱她阿布的退燒藥依然能夠發揮奇效,以及這位于先生的身體素質過硬,否則要是等晚上燒給不退,可就麻煩了。
吉雅一直都有午睡的習慣。
出于一種愧疚的心理,這一次吉雅連午睡都不敢睡了。
她出去,端了一本溫水進來。
用毛巾反復地給于少卿的額頭、手心降溫。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吉雅再次把體溫計放在于少卿的腋下,發現燒退了一點。
即便如此,吉雅也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人體的溫度會隨著汗液排出,但這并不代表發燒不會反復。
吉雅最為擔心的事情出現了!
過了兩三個小時,退燒的藥效一過,于少卿再一次發起了高燒。
昨晚,吉雅給于少卿服的是也整顆藥丸,藥效有點重,所以他昨晚退燒才那樣快。
短時間內,是不宜再服用那么猛的藥量的,因此中午的時候,吉雅指給他服用了半顆,結果這人的病情果然就反復了。
吉雅只好給于少卿喂了普通的退燒藥,退燒效果可能沒那么好,但至少比較穩妥。
于少卿持續地發汗,他的頭發都被汗水給打濕,貼在了額頭上,這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許多,有點像才剛剛踏入社會的小白領,年輕得不像話。
吉雅早上把于少卿的沾了血的衣服拿過去洗的時候,把他口袋里的皮夾翻出來過。
基于一種好奇心,她也看過他的身份證件,知道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實際上已經35了。
吉雅還記得,這人不僅長得好看,名字也很好聽。
“于,少,卿。”
吉雅輕輕地念著讓她只一眼便記在了心里頭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胸口忽然悶得發慌。
是屋子里的炭火燒得太旺,而她又穿得太過了的緣故嗎?
炭火肯定還得繼續燒,不然一熱一冷,這人就該燒壞腦子了。
吉雅瞥了眼昏睡的于少卿,估計著這人一時半會兒絕對醒不過來,她把身上穿的高領羊毛衫也給脫了,還把加絨的褲子也給脫了一件。
身上只剩下加絨的保暖內衣跟毛線衫以及加入的保暖內褲,瞅著挺不倫不類。
不過好在,房間里除了一個暫時醒不了的病人以及她自己,也沒人瞧見。
呼~
沒有了高領的束縛,吉雅現在感覺呼吸順暢多了。
果然,還是穿多了的緣故嘛~
大概是覺得太熱了,于少卿皺著眉,無意識地把身上的被子給踹開了。
吉雅脫完衣服,一轉過身,就發現于少卿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踢到了床邊。
吉雅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這么大了還踹被子?!
吉雅只好走過去,把被子重新給他蓋上,結果沒過多久,于少卿再一次把被子給踹開了。
如此反復幾次,吉雅都快抓狂了。
“姓于的,不許再踹被子了啊!不然我揍你!”
陷入昏迷的于少卿當然不可能聽見她的威脅。
在第N次替某個“任性”的病人重新把被子給蓋好之后,吉雅怒了!
吉雅傾身,雙手撐在于少卿身體的兩側,死死地按住他兩邊的被子,笑容得意,“哈哈!這下子,看你怎么踹!”
被子的兩邊被吉雅的死死地按住,于少卿自然踹不開。
于少卿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嘴巴為抿,翹起來挺委屈的模樣。
吉雅都快樂瘋了,有一種旗開得勝的喜悅。
吉雅的得意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很快,她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似乎,太曖昧了一點?
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呼出來的熱氣。
吉雅待要起身,結果她的雙臂因為撐得太久了,手臂發麻,吉雅一下子沒能起來,反而身體重重地摔在了于少卿的身上。
四片唇相貼,牙齒碰到了牙齒。
吉雅疼得眼淚都快飚出來了。
于少卿發出一聲悶吭,他的睫毛動了動,費力地睜開眼。
……
傍晚時分,額爾德木圖跟妻子娜仁托雅還有兒子卓力格圖,踏著濃重的暮色回來了。
額爾德木圖已經在電話里聽說了于少卿的事情,知道他救了小古郎一命,是個英雄,因此,一回家,就先去了卓力格圖的房間。
“吉雅,我聽說你的坦蒼阿叔說你救了他家的救命恩人,哈哈哈!不愧是我額爾德木圖的女兒,果然天資過人。
嗯……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了?
我遲點再進來。
我遲點再進來……”
一邊說,一邊五指捂著眼睛往后退,只是后退的過程當中,不忘打開手指,從指縫當中偷看房間內的情形。
佛祖在上,他的女兒終于開竅了,他實在是太欣慰了!
“回來!”
吉雅極其敗壞地吼了一句。
額爾德木圖也就是開個玩笑,他哪里可能真的就放任女人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尤其是剛才他碰見的情形,怎么看,怎么都讓人浮想聯翩。
“阿布,你快點過來,扶我一把啦!我起不來了!”
吉雅沖著額爾德木圖大大喊。
這個時候,卓力格圖跟娜仁托雅也走到了房間。
娜仁托雅眨巴眨巴眼,她先是目露驚訝,然后就那樣認真地看著她女兒趴在陌生男人的身上,一雙漂亮的眼睛浮現困惑的神色,竟是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吉雅簡直絕望。
她到底是不是阿布跟額吉親生的啦!
倒是卓力格圖疾步走了過去,像母雞拎小雞崽那樣,揪住吉雅的后衣領,把人從于少卿的身上給拎了起來,神色嚴肅地問道,“吉雅你剛剛在做什么?”
佛祖在上,她的手臂總算是解放了!
吉雅捏了捏發麻的手臂,嚷嚷道,“我只是想要給他蓋下被子,蓋下被子而已!”
屋內的三人齊齊地露出“你當我們是智障嗎”的表情。
吉雅氣瘋。
“是真的好不好!”
吉雅把于少卿有多愛亂踹被子,然后她自己又是怎么不厭其煩地給他蓋上,最后一氣之下,索性把他身側的杯子給按住,看他還怎么踹的前因后果跟家人說了一邊。
額爾德木圖跟娜仁托雅還有卓力格圖三人面面相覷,這種無厘頭的事情,吉雅絕對干得出來。
“噢。”
出聲的人是額爾德木圖,因為他看出來了,再沒一個人站出來表態,他的小女兒怕是得抓狂了。
額爾德木圖摸了摸他的絡腮胡,“我怎么記得,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這位年輕人好像眼睛是睜開的?”
“噢。我剛剛太過緊張,就一掌把他給劈暈了。”
胳膊還有點麻,吉雅掄著圈,活動活動血液,滿不在乎地道。
“……”
額爾德木圖回來了,按說照料于少卿的事情也應該由他接手過去。
只是額爾德木圖到底年紀大了,又才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才趕回朵兒朵,娜仁托雅跟、卓力格圖以及吉雅都不贊成晚上由他來照顧于少卿。
卓力格圖對醫術不感興趣,對徹夜照顧一個發燒的病人更加沒有興趣。
既然今天下午的事情只是個意外,額爾德木圖他們也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以,今天晚上,還是由吉雅負責照顧于少卿。
卓力格圖則睡吉雅的那個屋。
連續兩天舟車勞頓,額爾德木圖跟娜仁托雅都有些疲憊。
用過晚餐之后,一家人聚在一起聊了會兒天,兩人就早早地會房間休息了。
卓力格圖洗了臉從大步地洗手間里出來,臉上還沾著水珠,抬眸見到站在洗手門口的吉雅,后者朝他勾勾手指頭。
也就只有親愛的妹妹用這種招貓逗狗的手勢召喚這位“草原之狼”,卓力格圖不會發火,要是換成其他人,哪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滿都拉圖或者是旭日干,卓力格圖也不會搭理對方。
卓力格圖對吉雅向來是沒什么脾氣的,他只眉峰微微一挑,經過客廳的時候抽了幾張紙巾擦干臉上的汗,便隨吉雅去了。
吉雅把卓力格圖叫他的房間,“阿哥,幫我哥忙唄。”
“說。”
卓力格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要。
“他出了一身的汗,必須得把濕衣服給換了。不然發燒容易反復。
你幫我一起把他的濕衣服給換了唄,我一個人搞不定。
有些部位我一個女孩子也不太方便不是。
回頭我請你吃好吃的!”
吉雅極力游說。
卓力格圖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以為全世界跟她一樣,是個吃貨,滿腦子只有抽的么?
“你找我,就是為了給他換衣服?”
卓力格圖面無表情地看著妹妹。
卓力格圖不是很愿意。
這位于先生是對納古斯家有恩,又不是于他有恩。
他已經大方地把自己的房間讓出去,讓自己的妹妹伺候他,現在吉雅竟然還求到他這里來。
不得不說,卓力格圖這個當哥哥的行李是十分不爽的。
“你不愿意?不愿意那算了,我自己來吧。
阿布不是說了么,患者面前無性別。
不就是換個褲子啊,內褲什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反正他身上有的,小古郎的身上也有。”
吉雅一邊念念碎,一邊在床沿坐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撩起于少卿衣服的下擺……
倏地,一道陰影罩了下來,遮住了房間內的光亮。
吉雅心里竊笑,嘴里卻嚷嚷道,“阿哥,你讓開點,你擋著我的光啦!”
“我來!”
卓力格圖咬牙切齒地道。
什么叫他身上有的,小古郎身上也都有?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跟成年男子的身體構造,能是一回事么?
目的得逞,吉雅十分高興地讓開了。
卓力格圖瞥見小丫頭唇邊狡黠的笑容,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妹妹的當。
吉雅的鬼點子很多,總是讓他防不勝防。
既然答應了吉雅幫忙把于少卿的濕衣服給換下,自然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轉過身去。”
在幫忙給于少卿換下身衣物的時候,卓力格圖冷聲對吉雅道。
吉雅乖乖地配合地轉過身。
又過了幾分鐘。
“好了。”
“謝謝阿哥!”
吉雅笑瞇瞇地向卓力格圖道謝。
“早點休息。要是身體吃不消,就叫我。”
卓力格圖到底是疼愛吉雅的。
雖然額吉在回房睡覺前,給吉雅在卓力格圖的屋里支了張小床,夜晚照顧病人的活卻絕不輕松。
卓力格圖知道吉雅昨晚照顧了于少卿一整晚,擔心她身體會吃不消。
“嗯,我知道啦。
我會的。
阿哥你去睡吧,晚安啦!”
吉雅自己倒沒覺得有多辛苦。
可能于先生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病人的緣故吧,她照顧他,并沒有感到任何的疲倦,心里頭反而很知足。
吉雅送卓力格圖到了房門口,這才放下門簾。
在準備睡覺前,吉雅給于少卿量了量體溫,已經沒有下午那么燒了。
吉雅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小床躺下,關了燈。
第二天,于少卿一睜開眼,就注意到了床邊上的小床。
小床上的人已經沒有躺在床上。
于少卿眉心微擰,昨晚又是烏日娜姑娘照顧了他一整晚么?
于少卿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撐著床,緩緩地坐起身。
腰間的傷口沒有昨天那么疼了,于少卿掀開衣服下擺一看,果然,上面的傷口已經重新包扎過了。
于少卿微微嘆了口氣。
雖是他救了她弟弟在先,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欠烏日娜太多的人情。
不知道是不是落枕了,脖子有點疼。
于少卿下了床。
“怎么一個人就下床了?吉雅沒有叮囑過你,一個人的時候,不要冒然走動的么?
你腰間的傷口還么好,下床必須要在有人陪著的情況下才可以。”
娜仁托雅把手中的餐盤放到一邊,疾步走了過去,扶住于少卿,扶他在床沿坐下。
“您好。請問您是……”
“我叫娜仁托雅,是吉雅的母親。
吉雅人呢?
這孩子,一大早的,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娜仁托雅環顧了下四周,沒見到吉雅,一張圓胖的臉便露出不大高興的神色,眼底卻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
于少卿露出了然的神色。
想來是氈房的主人參加婚禮回來了。
得知昨天晚上跟他一起在房間里睡了一晚的人不是烏日娜,而是醫生的女兒,于少卿心里松了口氣。
“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娜仁托雅跟昨天的烏日娜一樣,給于少卿支起了張小桌子。
等碗碟都擺好了,于少卿卻沒有動筷的意思,娜仁托雅不解地問道,“怎么了,是飯菜不和胃口么?”
“不。只是……”
面對這位蒙古長輩熱情的關心,于少卿多少有點尷尬。
娜仁托雅拍了下她自己的大腿,“我知道了,你這是……想上洗手間了吧?
不等于少卿回答,娜仁托雅便揚著音量,對著屋外喊了一句,”卓力格圖,過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子就掀開房簾大步地走了進來。
”額吉,您找我什么事?“
”扶于先生去下洗手間。“
娜仁托雅指了指于少卿,大喇喇地道。
于少卿在心里嘆了口氣,很想告訴這位熱情的蒙古長輩,他其實可以自己去的。
只是他的喉嚨還是有點不舒服,說話的時候總是會想要咳嗽,而且卓力格圖已經大步朝他走了過來,于少卿只好將手遞過去,道,”麻煩你了。“
卓力格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走吧。“
一貫地言簡意賅。
于少卿:”……“
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于少卿昨天在氈房里待了一天,哪里都沒有去過。
吃過早餐,便起了想要出去散步的心思。
他在大哈齊那邊待了一個多星期。
那里是長河落日,大漠孤煙,他要離開大哈齊的那天才開始下雪,景致跟這邊雪莽草原太過不同了。
于少卿有心想要出去見識一下這里的雪域草原。
衣服吉雅早上起床時就給他備好了,于少卿只要自己穿上就可以了。
瞥見床尾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于少卿對這位未曾謀面的草原姑娘多了幾分好感。
換衣服這種小事,于少卿也不好再叫卓力格圖幫忙。
何況,他剛才在屋子里好像聽說他們這里要辦什么活動,吉雅一家人也都出去幫忙去了,現在家里應該只有他一個人才是。
穿衣服的時候有點困難,到底是傷了腰部,手臂上又有傷,偶爾牽扯到或者是碰見手臂上的傷,非常地疼。
即便如此,于少卿還是沒有打退堂鼓。
以前,他從來是不懼一個人獨處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非常地忙碌,小時候忙著照顧少北,成年后又忙于自己的事業。
鮮少自己的私人時間,一旦停下來,便格外珍惜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于少卿是從四年前開始,不喜歡一個人獨處的。
獨處的時間太難熬了。
公司、家里,所生活的城市,到處都有寶貝生活過的痕跡。
他只要一停下來,于他而言,每分每秒便成了煎熬。
氈房里有暖爐,于少卿尚不覺得多冷,出了氈房,才深切地領略到什么叫寒風刺骨,什么叫天寒地凍。
噢,是了,這種凜冽的天氣他前天獨自駕車去往大哈齊機場,半路車陷在了雪地里,不得不下車尋找救援也領略過。
只是那時候他急于找人,又一直在不停地走路,注意力并不在天氣上。
此刻,于少卿從氈房走出,被凍了個切切實實。
于少卿不是個輕易退縮的人。
他伸手把后面的帽檐給戴上,將羽絨拉鏈一拉到頂,扶著腰,困難地前行。
于少卿一邊走,一邊欣賞朵兒朵的風光。
今天依然還是個大太陽。
昨日的積雪,今天化了大部分,草原上的青草露出一小部分,青青可愛。
連綿的草原一望無際,蒙古包上旗幟飄飄,猶如彩云綴在蒼茫的草原上,好不壯闊。
在窗外看著很近的雪山,實際上離這里有挺遠的一段距離,于少卿有些遺憾。
不過,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是現在就在山腳,他也登不上去,這么也想,又覺得雪山離遠了也挺好,省得勾自己去惦記。
他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打算走多遠,就計劃在附近轉轉就回去。
近年來旅游大熱,時不時地也會有內地的人來朵兒朵旅游。
漢人原本也是沒什么稀奇的,跟他們當地牧民的五官長相也不大,最多就是白凈了一點,然后身材瘦弱了一點。
只是于少卿實在是太好看了。
即便是戴著毛茸茸的帽子,也不能掩蓋他五官上的出眾。
尤其是當地牧民多少聽說了他英勇救人的事跡。
這個季節,草原上太冷,是沒什么漢人過來旅游的,于少卿這個生面孔一出現,便遭到了大家的圍觀。
于少卿有一種自己仿佛誤闖野生動物園的靈長類的錯覺,當即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目光大都是充滿了好奇,并沒有什么惡意,于少卿也就當自己什么都沒察覺,仍舊神情自若地慢慢挪著步。
”你就是小古郎的救命恩人吶?你好呀!小伙子,長得可真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伙子,你娶親了嗎?“
”嘿!巴巴達老頭,你問這個做什么?難不成你還想讓你女兒嫁給納古斯家的恩人吶?不要忘了你女兒今年都25歲啦!在我們草原上,都是老姑娘咯!“
”去你的塔格,你不知道漢人成婚晚吶?25歲正是適婚年齡,你這個鄉巴佬!“
”呸!巴巴達老頭,你罵誰呢?信不信老娘一個坤面搟,就把你扳倒在地?“
”哈!好大的語氣。“
兩個年紀加起來上百的老頭、老太說吵就吵起來了。
”您別介意,他們兩個就這樣。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的。
人都是不壞的。“
一個十六七歲,長得濃眉大眼,還有點嬰兒肥的青年跑了過來,大概是看出來于少卿行動不便,主動攙扶住他的手臂,熱心地問道,”您是要去哪里?我扶您過去。“
于少卿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四十不惑都不到的年紀,享受一把老弱病殘的待遇。
于少卿只是想要在附近轉轉,并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他對朵兒朵也不熟。
于少卿尚未來得及回答,那邊又跑來一戴著氈帽的青年,從后面一手拍在了嬰兒肥青年的肩膀上,”查干巴拉!你怎么還在這里吶?
下一組是不是馬上就輪到你跟吉雅比摔跤啦?
可別讓吉雅等久了。
不然吉雅姐姐該咬人啦!“
聽見吉雅這個名字,于少卿心念一動。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床尾疊的整整齊齊的衣物的人,跟即將要跟眼前這個青年比摔跤的姑娘聯系在一起。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麻煩帶我去你們比賽摔跤的地方嗎?我還沒有看過真正的蒙古勇士摔跤呢。“
于少卿語氣客氣,蒙古勇士四個字對半大不小的小屁孩而言又太過動聽。
”沒問題!“
查干巴拉右手握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樣子。
一旁的吉吉赫不耐煩了,”哎呀,這么扶著得什么時候才能到啊!查干巴拉,把他服我背上來!“
吉吉赫便在于少卿面前蹲下了身子,查干巴拉默契地把于少卿往他好朋友后背一放。
兩個青年就如同草原上奔跑的羚羊,一下子便竄了出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被問過意見的于少卿:”……“
他應該慶幸他的傷口是在腰后側,而不是在靠前的位置么?
于少卿感覺好像很漫長,但實際上,比賽地點就在五百米開外,距離牧民密集駐扎地較遠的寬闊的平地而已。
這里的積雪也被清掃過了,是特意為七日后的”燃燈節“做準備的。
只是”燃燈節“要七日后才舉行,有摔跤選手技癢,就想著今天先練練手。
比賽的未必全都是專業的摔跤選手,就是牧民自發組織的,鬧著好玩而已。
別看是自發組織的,聚集的牧民還挺多。
之前朵兒朵下了七八天的大雪,牧民們也都是憋壞了。
難得有人提議舉辦個摔跤比賽,大家就都樂瘋了,家里有壯丁的,幾乎都報名了,也有矯健的蒙古姑娘參加了報名,比如說,哪里有熱鬧,哪里就有她的身影的,我們的吉雅姑娘。
吉吉赫背著于少卿抵達比賽場地的時候,比賽場地外頭已經圍了不少人,加油吶喊聲不斷。
查干巴拉是選手,吉吉赫等于就是他的后援團,托兩個小家伙的福,于少卿被安排在了一個視野頗佳的位置。
激情悠揚的”烏日亞“贊歌已經響起,寬闊的平地上,已經有兩組人在展開激烈的搏客。
”謝天謝地,幸好趕上了!“
吉吉赫夸張地抹了抹汗。
查干巴拉也用手背擦了擦汗,對于少卿說道,”大哥哥,等他們結束就到我了。
大哥哥,你在這里別動。等我比賽完了,我再送你回去啊!“
”加油!“
于少卿一手握成拳,捶了捶查干巴拉的肩膀。
查干巴拉沒想到這個漢族哥哥還會蒙古人加油的方式。
少年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我們朵兒朵草原的勇士查干巴拉,以及我們朵兒朵草原,經過不讓須眉的女中豪杰吉雅!“
于少卿聽這聲音有點熟,抬頭看去,原來是阿拉坦倉。
于少卿還在場地里看見了烏日娜以及滿都拉圖的身影。
難怪今天他沒有看見納古斯一家,原來都在這里。
他們兩人的位置均比較靠前,類似于VIP席。
兄妹兩人似乎在爭吵些什么。
于少卿對他人的隱私并不感興趣,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吉雅!吉雅!吉雅!“
”吉雅!吉雅!吉雅!“
”吉雅!吉雅!吉雅!“
于少卿不知道醫生家的女兒,這個叫吉雅的蒙古姑娘是什么來頭,竟然還未出場,便獲得如此高的呼聲。
于少卿不禁對小巴拉有點同情。
比賽時的氛圍是很影響選手的發揮,這就是為什么會有主場作戰跟客場作戰的區別,除了環境等差異,最為直觀的還是觀賽觀眾的加油聲。
熱烈的比賽氛圍往往很容易激發選手得的潛能。
”吉雅姐姐不可能贏過查干巴拉的。
你別看查干巴拉年紀小,他可是受過搏客的正統訓練的。
大家知道吉雅姐姐不可能贏,所以才給她加油打氣呢。“
一旁的吉吉赫見于少卿面露不解,主動開口解釋道。
于少卿轉過頭,好奇地問道,”明知道會輸還要上場?“
姑娘家面薄,于少卿有點沒法理解這位叫吉雅的姑娘上臺求輸的心里。
”因為平時吉雅姐姐跟查干巴拉還有哈爾巴拉兩人摔跤,她都是贏的嘛!
她不知道查干跟哈爾是在讓她呢。
你且等著吧。
等會兒查干巴拉贏了,吉雅姐姐肯定得傻眼!
哈哈哈!“
這位叫吉雅的姑娘是對他眼前的這個小家伙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以至于小家伙如此憋著一口氣,就是想要看對方出丑?
搏客選手正式比賽前,要先唱摔跤歌,再跳鷹步舞。
于少卿因為顧著跟吉吉赫講話,把鷹步舞給錯過了。
阿拉坦倉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于少卿跟吉吉赫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交談。
直到這個時候,于少卿才終于注意到站在寬闊平地上的兩道身影。
因為逆著光,于少卿無法將那位叫吉雅的姑娘的五官給看仔細,他只能大致上看見兩團披著柔光的身影在活動。
以一個門外漢的眼光,于少卿也看出了確實是小查干巴拉的技藝要更高一籌。
那位吉雅姑娘似乎只知道使用蠻力,小查干巴拉就不同了。
他知道如何巧妙地運用力量,并且在對方露出一個破綻時,一擊即中。
如同吉吉赫所說,這確實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比賽。
最后比賽也確實以吉雅被絆倒在地結束。
”我宣布,這一局勝出的人是,查干巴拉!不過我們的吉雅也不用氣餒,吉雅已經表現得很好啦,大家說,是不是?“
”是!“
”吉雅!你是最棒的!“
”吉雅!吉雅!吉雅!“
觀眾席里山呼海嘯般全是對吉雅鼓勵的掌聲。
于少卿這一次算是真正開了眼界,從來都是對勝利者進行掌聲鼓勵的,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對失敗的那一方報以如此熱烈的掌聲的。
他小身邊的吉吉赫更是把掌心都給拍紅了。
于少卿更加心疼小查干巴拉了。
不過想來那小家伙也不在意,這一點從他剛才忙不迭地把那位吉雅姑娘扶起來就能夠看得出來。
小家伙眼里怕是對這位”吉雅姐姐“敬愛得很呢。
于少卿看見滿都拉圖朝臺上走了過去,好像分別拍了拍查干巴拉跟那位叫吉雅的姑娘的肩膀。
于少卿這次過來,就是基于對吉雅的好奇才過來的。
如今雖然不算是真正的見過面,但也好歹算是勉強目睹了這位草原姑娘的風姿。
算是得償所愿。
于少卿從觀眾席上站了起來。
臺上,查干巴拉已經下來了。
”大哥哥,您不繼續觀看了么?反正今天上午不會輪到我啦,我送您回去!“
來的時候吉吉赫為了節省查他的體力,由他背的大哥哥。
這一次,該輪到他拉!
查干巴拉蹲下身,于少卿連連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大哥哥,你不要客氣的呀!查干巴拉力氣大得很呢,您別擔心,他會像我背您一樣,穩妥地將您送回去的。“
吉吉赫在邊上勸。
于少卿苦笑,哪里是穩妥不穩妥的問題,他的傷口就禁不起這般第二次折騰。
”吉吉赫,把大哥哥扶上來!“
”好嘞!“
吉吉赫剛要把于少卿給扶查干巴拉的背上去,倏地,身邊刮來了一陣風。
吉吉赫只眨了下眼,吉雅便已經趴在了查干巴拉的后背。她雙腿絞住小家伙的腰,雙手捏住查干巴拉的耳朵,”好你個查干巴拉!敢情你平時都是讓著我的呢,啊?
害我這回丟這么大一個人!
我告訴你,這件事我跟你沒完!“
說吧,重重地擰了吧查干巴拉的耳朵。
”疼疼疼~吉雅姐姐,輕點輕點。
我的耳朵要掉啦!“
”哼!我的面子里子還掉光光了呢!
你賠!你給我賠!“
”行了。大家都朝這邊看過來了。
趕緊從查干巴拉身上下來。“
吉雅的身后,滿都拉圖去拉她的手臂。
查干巴拉趁機喊救命,”拉圖哥哥救我!“”
“吉雅!”
滿都拉圖又叫了一聲。
“哼!看在滿都拉圖的份上,且饒你這一回!”
主要是大家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吉雅也不好太不給查干巴拉面子。
泄憤似地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腦勺,吉雅從查干巴拉身上矯健地跳下。
于少卿自從聽見吉雅的聲音后,便如遭電擊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吉雅的后腦勺。
像是感覺到來自身后炙熱的目光,吉雅轉過身。
吉雅轉身的速度其實不算慢,然而,在于少卿眼里,這一瞬間,好像一個世紀這般漫長。
猶如電影里的慢鏡頭,那張熟悉的眉眼,一點一點地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心,如擂鼓大作。
------題外話------
有木有被今天的粗長給嚇到?!
不知道大家喜歡不喜歡下卷的內容,笑笑個人比較喜歡,但是單訂意外地慘淡,我的心如草原的冷風過境,嘎嘎地冷~
然而,我還是憋出了今天的大粗長!
你們虐我千百遍,我待你們如初戀~
艾瑪,我都要被自己森森地感動了鳥~
小仙女兒們【千萬大神不是夢】笑笑的排名又往后跌了一位了,而且察覺在進一步擴大當中,真的,暴風哭泣都不足以形容我此時此刻悲愴的心情了。
看在我最近這么賣命的份上,每天都去給我投票吧?
好不好?
看我楚楚可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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