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袁基錄藏身的府邸外, 虞長明果然已帶領士兵將整座府邸圍得密不透風了。
不片刻, 手下的士兵跑來報告:“虞指揮使, 四道門已全守住了。我們要攻進去捉拿袁基錄嗎?”
虞長明淡淡搖頭道:“不用了。他身邊還有幾十名護衛, 聽說武藝很強。犯不上為了抓這個狗官讓兄弟們涉險。圍著就行, 等里面的人餓急了自然會出來。”
他們不趕時間, 袁基錄也不可能有援兵來救。這種時候慢慢等著就行。為了抓人賠上幾條性命才是最不值得的事。
士兵忙道了聲是, 趕緊傳令去了。
……
沒過多久,又有士兵來報:“虞指揮使, 正門處有動靜。”
“哦?”虞長明忙往正門處趕去,“難道他們想殺出來?”
“那倒沒有……”士兵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指揮使過去看了便知。”
很快, 虞長明趕到府邸的正門口, 只見從一丈高的墻上探出一根樹枝, 樹枝上綁著一面白布。樹枝可憐兮兮地搖晃著,白旗耷眉喪眼地飄搖著。
虞長明:“……”他還以為可能要在這里耗上幾天呢,沒想到那么快啊……
白旗慢慢被收了回去。高墻內傳來袁基錄裝腔作勢卻帶著點顫音的喊聲:“外面的人聽著,吾乃成都尹袁基錄。聽聞閬州牧朱瑙已進入成都城, 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你們請他過來見我吧。”
外面的士兵面面相覷, 一陣嘩然。
“他在說什么?讓朱州牧過來見他?”
“他想什么呢……他知不知道現在什么情況啊?”
“他該不會是以為朱州牧找他,是為了讓他回去繼續當成都尹吧……”
“哈?他不會是瘋了吧?”
事實上,袁基錄還真就是這么想的。
朱瑙已經進駐成都三四天了,雖然已經掌控了官府,但并沒有給他自己加官進爵, 可見仍然心有顧慮。朱瑙雖然發出通緝令找他,但也沒說懸賞他的首級,可見是想抓活的。這么一來朱瑙的目的就很明白了。
——畢竟成都尹一職不同于閬州牧,成都尹可是能夠執掌整個蜀地的地方大員,堪稱一方諸侯。朱瑙貿然篡位,名不正言不順,必會成為眾矢之的。在外會被朝廷征討,在內會被轄地反抗。因此最聰明的做法不是篡位,而是將原來的官員當作傀儡,自己掌控實際的權利,然后慢慢等待上位的時機。
袁基錄當然不愿作傀儡,但形勢比人強,活著做傀儡總比死了做鬼怪強。當然了,就算是傀儡,也有傀儡的價值,有價值就能再談談條件,拿拿架子。
——至于領著武士們殺出去?還是算了吧。他既沒這膽子,也信不過手下的護衛。
隔著墻喊完話以后,袁基錄等了半天,外面終于傳來一道不屑的喊聲。
“里面的人聽著!放下武器,脫光衣服,高舉雙手從里面出來,可饒你們不死!膽敢反抗者就地誅殺!”
袁基錄:“!!!”
他還就不信這個邪,不信朱瑙真敢殺他。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沖著外面大吼道:“大膽反賊!速速讓朱州牧過來拜見本尹,否則一切免談!”
外面沒有回應了。
片刻后,裊裊黑煙騰起,一捆捆燒著的柴火從墻外扔進墻內,嗆鼻的煙味迅速充滿整個院落,院內的溫度快速攀升,灼的人皮膚發燙。
護衛驚道:“府尹,他們想放火把房子燒了!”
袁基錄:“……”
外面又傳來虞長明篤定的喊聲:“兄弟們,今晚吃烤豬如何?”
士兵們一片歡呼。
袁基錄:“…………”
很快,府邸大門打開,一排光溜溜的人從里面魚貫而出。
=====
官府。
朱瑙正在翻閱賬本,驚蟄從外面進來:“公子,虞大哥把袁基錄抓回來了。”
“哦?這么快?”朱瑙看賬正看得入神,頭也不抬地擺擺手,“關起來吧。”
“是。”驚蟄轉身出去了。
=====
兩天后。
袁基錄又困又渴又餓,正昏昏欲睡之時,忽聽旁邊有動靜。他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原來是士兵給他送飯來了。
士兵放下飯食就要走,袁基錄忽然啞著嗓子開口叫道:“小兄弟,等一等。”
士兵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袁基錄吃力地扶著地面坐起來,抱著自己渾圓的雙腿艱難地擺弄,最后弄成一個盤腿的坐姿,使他看起來仍有一些氣勢與威嚴。
他盡量不慌不忙地扯出一個笑:“小兄弟,煩勞給朱州牧帶個話。我愿與他好好商談,一切皆可商量。請他不必再晾著我,殺我的威風。本可皆大歡喜的事,又何必弄得兩敗俱傷呢?”
士兵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哈?你在說什么?”
袁基錄以為他只是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小卒,泰然道:“你只需將此話傳給朱州牧,他自會明白。”
士兵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朱州牧沒有打算見你。抓到你的當日朱州牧已在全城發布公告。月底就會將你巡街示眾,在菜市口斬首。”又踢踢腳邊剛放下的碗,“斷頭飯,多吃點吧。”
袁基錄:“……!!!”
他臉上的泰然一片一片地碎了。
=====
官府中,朱瑙與徐瑜和幾名官員坐在一處,仍在清理剩余的公文。這是一個龐大的工作,這幾日來他們一直忙于此事。這亦是朱瑙上手成都府政事所必須的一步。
朱瑙翻了翻幾摞卷宗,問眾人道:“關于工商的卷宗是都被燒了,還是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至今未見到過?”
徐瑜忙道:“恐怕是被燒了。存放那些卷宗的屋子那日也著火了。”
朱瑙微微皺了下眉頭,“唔”了一聲:“那倒有些麻煩。”
眼下成都的秩序尚未完全恢復,想要恢復秩序,少不得需要這些公文作為查證。眼下民間已有一些官司等著處置了。
徐瑜想了想,道:“若能找到盧少尹,他那里或許會有部分備份。再者他記性極好,他經手過的案子往往能記上很久,有他在也能復原一些卷宗。”
朱瑙嘆氣:“盧少尹藏得太好了,至今還沒找到他的下落。”
徐瑜聳聳肩,低頭繼續整理。
忽然,一名士兵在屋外探頭探腦,猶猶豫豫地不敢靠近。
驚蟄眼尖,立刻跑出屋去。他認出那名士兵,奇道:“你不是看守袁基錄的么?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士兵撓撓頭,不好意思道:“袁基錄發瘋似的大吵大鬧,又哭又磕頭,非說要見朱州牧,有要事要跟朱州牧商量。他說朱州牧要是不見他,一定會后悔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便來通報一聲。”
驚蟄啞然失笑,他回到屋內,將那士兵的話轉達給了朱瑙。
朱瑙聽完,噗嗤一樂,不以為意道:“不必理他。”仍繼續做自己的事。
徐瑜等原官員也聽到了驚蟄的話,倒是面面相覷地停下了手頭的事。
片刻后,徐瑜來到朱瑙身邊,小聲道:“朱州牧。”
朱瑙抬頭:“怎么?”
徐瑜沒開口。朱瑙見他似乎有話想說,便已明了,亦放下手中事務,與他起身走到屋外。
離了旁人,徐瑜這才開口:“朱州牧,你當真打算月末就殺了袁基錄么?”
朱瑙道:“告示都發出去了,還有假么?”
徐瑜面有憂色,欲言又止。
他的想法倒和袁基錄差不多,對于朱瑙來說最穩妥的方式應是留下袁基錄,以他為傀儡,逐漸掌控成都府,然后等到合適的時機取代袁基錄。第一次見朱瑙的時候,他便提醒過朱瑙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他以為朱瑙必定明白這個道理,于是沒再說得更明白。卻沒想到朱瑙甫一抓住袁基錄,便立刻昭告他要處死袁基錄。
“朱州牧……”徐瑜舔舔嘴唇,思索著這話該怎么開口。然而他還什么都沒說,就被朱瑙打斷。
“徐少尹,我并未打算立刻即成都尹之位,等成都府太平了再考慮此事也不遲。你是怕我殺了袁基錄會有后患?”
徐瑜點頭。
朱瑙微微歪頭,像在試圖理解他的想法:“怕朝廷或是其他人來討伐我?可我這里位置沒有坐穩,外面應當也沒有誰的屁股已經穩了。至于轄地叛亂……已經亂了。我眼下不是正在平亂么?”
徐瑜愣住。他擔心的的確是這兩點。
成都尹到底是一方諸侯,朱瑙殺害諸侯,一定會驚動朝廷。但正如朱瑙所言,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正被閹黨掌控,而閹黨已經自顧不暇,狗急跳墻到了放開兵權的地步。他們縱使有心也無力去管離京萬里的成都府的事。
而又因兵權初開,眼下各地諸侯都忙于招兵買馬,縱有人有心來插手蜀地之事以圖謀好處,也同樣是有心無力。再則蜀地自古因山川阻隔自成一統,易守難攻,如今正是各方豪杰迅速發展的好時機,聰明人不會在這時候冒險。
因此,誅殺袁基錄之事傳到外面,頂多招來一些口誅筆伐,卻不必擔心實際的危險。
而對內,眼下朱瑙已大致掌控渝州、劍州、閬州三州,蜀地仍有其他數州未被朱瑙掌控。朱瑙說的已經亂了,指的是民間的動亂,而各州府的叛亂他卻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來因為民間的動亂,各州府本就自顧不暇,豈有心力來對抗朱瑙?二來州府不掌兵權,全是文官,撐死有個幾百雜役兵,無甚戰斗力可言。朱瑙手中的兵再少,也是正兒八經練出來的士兵,不可同日而語。除非各州府的官員也有極強的野心,想要取代朱瑙,要不然他們對袁基錄本無多少忠誠可言,未必有心反叛。
于是朱瑙唯一顧慮的,便只剩下蜀中的百姓了。他不著急登上成都尹之位,便是怕無法服眾,激起民間反感,壞了他多年的名聲。而他毫不遲疑地斬殺袁基錄,亦是殺給百姓看的——凡蜀中百姓,提起袁基錄就沒有一個不咬牙切齒啐口唾罵的。留著他,惹人痛恨;殺了他,卻叫人拍手稱快!
想明白這其中種種緣故,徐瑜已然呆了。
他為官多年,自以為極了解官場的運作,能看清各種利害。沒想到被朱瑙這一提點,他所想的竟全都想反了。
良久,徐瑜拱手道:“朱州牧果然……是朱州牧。”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形容。實則他心里想到的是“妄人”二字,但這詞并非褒義,他也就沒好意思說出來。
朱瑙笑道:“袁基錄又不管政事,我沒什么需要問他的,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見他。就可惜盧少尹到現在還沒找到。”
徐瑜干笑兩聲。虧得袁基錄做了這么多年的成都尹,到頭來落得連個被見的理由都沒有。
不過朱瑙想了想,忽又改變了主意。他摸著下巴道:“聽那士卒說他又哭又鬧,要不我還是去看看吧,挺有趣的。”
袁基錄:“……”
朱瑙說走就走,帶上程驚蟄,朝著監牢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第一更,第二更會先放防盜章。
袁基錄:呵呵,你當我不知道你在擺譜嗎?小老弟,我比你多吃好幾年的飯。
士兵:擺什么譜,大哥你的盒飯都給你送來了。
袁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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