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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稚嫩童謠


  防盜章, 購買章節(jié)總比例不足時, 最新內(nèi)容需等待1-3天不等。  季燕然果斷搖頭:“我不去。”

  柳纖纖胸悶:“你一個大男人, 為何這么沒用?”

  “你是俠女,你都不敢, 反而說我這生意人沒用?”季燕然極為理直氣壯,依舊站著一挪不挪, 宛若一塊磐石。

  柳纖纖:“……”

  季燕然又教她,不如你快些進(jìn)去, 再快些出來, 我們才好早點(diǎn)溜。聽說這殺手兇得很, 殺人不眨眼。

  “你不幫忙就算了, 還嚇唬我!”柳纖纖氣惱,抬手就要打他,季燕然側(cè)身往旁邊一躲, 順勢一把推開木門,示意她抓緊時間送飯。見院中空無一人,柳纖纖便也心一橫跑進(jìn)去,幾乎是像丟燙手山芋般,把那食盒“咚”一聲放在桌上。

  季燕然感慨:“幸虧玉嬸單獨(dú)給他做了素菜包子。”若換成旁人的肉湯面,只怕早已漏了一地。

  “快點(diǎn)。”柳纖纖拖住他的衣袖就跑。

  季燕然唇角一揚(yáng),在離開前又回頭看了眼屋頂上的人。

  暮成雪身負(fù)長劍, 白衣似云, 用一塊雪紗覆住黑發(fā), 目光正落在天的盡頭。沒有人知道, 他究竟一動不動在那里坐了多久,平緩的呼吸聲被風(fēng)吞沒,身影也幾乎與雪原融為一體,若非絕世高手,應(yīng)當(dāng)很難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

  直到拐進(jìn)花園,柳纖纖還在心有余悸地問:“那盤包子,應(yīng)當(dāng)沒被我摔散吧?”

  季燕然也是一臉擔(dān)憂:“不然你再回去看看?我覺得八成連盤子都碎了,那殺手現(xiàn)在正從碎瓷碴子里往外撿白菜豆腐餡。”

  “我才不去,你就會出鎪主意!”柳纖纖一跺腳,“云門主那么好的翩翩君子,怎么就同你這無賴是好朋友?”她嘴上說著,心里越發(fā)生氣,季燕然見勢不妙轉(zhuǎn)身就跑,柳纖纖在后頭追,只顧要與這可惡之人算賬,卻沒留神身旁,在拐彎時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撞上一個人,食盒里的東西一下子打翻,全部潑到了那無辜倒霉鬼身上。

  “啊呀!”祁家小廝驚魂未定,“你們……你們怎么也不小心著些?”

  季燕然趕忙將他扶起來:“沒摔傷吧?”

  “嘶……輕點(diǎn)輕點(diǎn)!”小廝表情痛苦,“我的腿!”

  “腿?”柳纖纖蹲下,右手一寸寸捏過骨節(jié),觸到一處時,小廝叫得越發(fā)凄慘,哆哆嗦嗦癱軟在地。柳纖纖卻松了口氣,抬頭對他道:“骨頭沒傷,就是脫臼了,不妨事。”

  小廝帶著哭腔,聲音顫抖道:“脫臼了還叫不妨事?”

  柳纖纖自知理虧,只好柔聲對他道:“這里太冷,前頭就是飄飄閣,先去那兒吧。”

  “我不去飄飄閣!”小廝原本正疼得胡亂罵人,聽到要換地方,突然就又不生氣了,只道,“就在這里接吧,我家公子起床就得吃藥,我要回去熬著,不能耽擱。”

  柳纖纖好心提醒他,你一直坐在這冰冷雪地里,八成會凍傷,不如先去個暖和的地方。小廝卻固執(zhí)得很,連連催促讓季燕然快些動手,說到后頭,甚至連臉都漲得通紅,眼淚花也包了上來。

  “你別哭呀!”柳纖纖嚇了一跳,“行行行,那在這接。”

  季燕然心里搖頭,伸手握住他的腳踝,剛想將褲腿擼上去一些,小廝突然就打了個激靈,尖叫道:“別!”

  柳纖纖被他這一嗓子唬得不輕,心砰砰狂跳:“怎么了?”

  小廝唇色慘白,哆嗦著說:“就這么接,我……我怕冷。”

  這陣又怕冷了?柳纖纖一愣:“你……”

  小廝抹了把眼淚,心里清楚自己這胡亂找的借口定然沒人會信,可又不知道還能怎么編理由。柳纖纖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季燕然用眼神制止,只隔著厚棉褲捏住他的腿,依靠多年打仗治傷的經(jīng)驗,用力一錯合上了關(guān)節(jié)。

  小廝疼得險些暈過去,緩了半天才順過氣,爬著站起來想走,可人還沒出園子,又折返回來“噗通”跪下,一連磕了好幾個頭,帶著哭腔哀道:“季少俠,柳姑娘,求求你們,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我家公子。”

  “起來。”季燕然扶起他,“這件事錯不在你,該我們道歉才是。放心,我與柳姑娘都不會亂說的。”

  “多謝,多謝二位。”小廝用衣袖擦了把臉,轉(zhuǎn)身一瘸一拐跑開,看那不要命的架勢,活像身后有惡鬼在追。

  柳纖纖一頭霧水,一直盯著他走遠(yuǎn),方才搓了搓胳膊道:“我怎么覺得身上一股子寒氣,毛骨悚然的。”

  “先去廚房重新拿吃食吧。”季燕然道,“他看起來像是怕極了自家主子,若早飯不及時送去,到時候祁冉一問原因,你我怕就要失信于人了。”

  “祁冉,不應(yīng)該是個斯文的讀書人嗎?”柳纖纖跟在他后頭,“況且是我們撞人在先,要心虛也應(yīng)該我們心虛,怎么反而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季燕然搖頭:“人人都有秘密,他不說,你我又何必在這亂猜,送飯要緊。”

  兩人一路回到后廚,云倚風(fēng)正坐在凳子上吃著梅花糕:“咦,你們這么快就回來了。”

  “不小心打翻了兩個食盒。”季燕然問,“還有多余的早飯嗎?”

  “有,灶臺上熱著包子呢。”玉嬸手腳麻利,很快就重新裝好。方才在撞到祁家小廝時,柳纖纖裙擺上也沾了湯,紅紅一片甚是顯眼,于是季燕然道:“柳姑娘先回去換身衣裳吧,剩下的飯我去送。”

  “我不去。”柳纖纖卻不肯,固執(zhí)道,“我也要去,我同你一起去!”

  云倚風(fēng)端著小碗,納悶道:“我怎么覺得,你們兩個看起來都不大對勁?”

  柳纖纖聞言臉色更白,湊近他小聲問:“什么不對勁,是撞鬼中邪的那種不對勁嗎?印堂發(fā)黑還是頭上冒紅煙?”

  云倚風(fēng):“……”

  “我說姑娘。”季燕然牙疼,“哪有人自己咒自己撞鬼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云倚風(fēng)站起來。

  “沒事,回去再同你說。”季燕然拎起食盒,“現(xiàn)在先去送飯。”

  白梅閣中,小廝已經(jīng)換好了衣裳,正在掃雪。見到眾人進(jìn)來后,只匆匆行了個禮,啞著嗓子道:“我家公子還在睡,早飯給我吧。”

  柳纖纖將食盒遞給他,忍不住小聲提醒:“你扭傷不輕,該多休息的。”

  “是,我會的。”小廝敷衍應(yīng)了一句,抱著食盒剛想送進(jìn)去,金煥卻恰好推門進(jìn)來,見到滿院子的人,難免吃驚:“怎么都在這,出事了?”

  季燕然解釋:“是柳姑娘在幫玉嬸送早飯,我與云門主閑來無事,便也跟著一道走走。”

  “嚇我一跳。”金煥松了口氣,又笑道,“以后若玉嬸忙不過來,我們自己去取便是,怎么好意思麻煩季兄。”

  “什么麻煩季兄。”柳纖纖不高興,把手中食盒往前一遞,“送飯的人是我,喏,正好你的也在這,拿去吧。”

  “是是,多謝姑娘。”比起金滿林來,金煥對她的耐心明顯要多上許多,見那緋紅裙擺上一片辣油,還關(guān)切問了兩句。

  小廝在旁邊站著,聽到后手下一松,險些丟了食盒。

  “沒事。”柳纖纖擺手,“早上不小心摔了。”

  季燕然也轉(zhuǎn)移話題道:“金兄怎么一大早就來找祁公子?他好像還沒起床。”

  “哦,我是來取藥的。”金煥道,“家父這幾年一直在吃白參紫蓉補(bǔ)丸,昨天來祁兄這喝了一壺茶,臨走時不慎丟了裝藥的葫蘆,剛剛才發(fā)現(xiàn)。”

  祁家小廝趕緊道:“葫蘆我已經(jīng)收好了,這就去取。”他走得僵硬,卻又不敢呼痛,強(qiáng)忍著跑進(jìn)跑出,將東西雙手奉上。

  “行,那我也走了。”金煥道,“待祁兄醒了,再來同他喝茶。”

  小廝低頭道:“是。”

  “我們也走吧。”季燕然對云倚風(fēng)道,“回去烤火。”

  柳纖纖伸手?jǐn)r住路:“喂,你要走可以,讓云門主留下!”

  云倚風(fēng)無辜和她對視,為什么,我不想留。

  季燕然上前一步,將云倚風(fēng)擋在了自己身后:“不準(zhǔn)。”

  “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柳纖纖著急,又推不開他,最后實(shí)在沒法,只好小聲辯解,“我不是想胡鬧,我……我就是害怕,總覺得今天哪兒都奇奇怪怪的,不敢一個人待著。”

  云倚風(fēng)茫然道:“是嗎?”

  季燕然安慰她:“害怕就回流星閣,云門主又不是神婆,真遇到了鬼,他八成跑得比你還快,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孔子說的。”

  云門主原想飛起一腳,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配合道:“嗯。”

  見他二人都不愿帶著自己,柳纖纖不甘心地擰了擰衣裳邊,總算道:“那你們也小心,真遇到厲鬼,被纏上就糟了。”

  季燕然神情凝重:“好,我們定會加倍注意。”

  云倚風(fēng)一臉狐疑,與他一道回了飄飄閣,進(jìn)門就問:“到底在唱什么戲?”

  “這可不是戲。”季燕然泡了一壺茶,把早上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又道:“看來在那祁家公子身上,秘密不少。”

  “這么詭異?”云倚風(fēng)若有所思道,“上次我們還在說,深宅大院里不受重視的少爺,偷偷學(xué)些功夫自保不算奇怪。可這和小廝有什么關(guān)系?走路時不小心撞一下而已,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他何至于怕得像是老鼠見了貓?”

  “至少能說明,他在祁冉身邊的日子并不好過。”季燕然道,“不如今晚去看看?”

  云倚風(fēng)問:“偷窺?”

  季燕然糾正:“夜探。”

  云倚風(fēng)笑:“好,那我今晚就隨王爺去白梅閣暗探,看看那祁冉究竟有何古怪。”

  在陰沉沉的寒霧下,夜幕總是降臨得分外猝不及防。似乎只是一陣狂風(fēng)過境,就卷走了所有慘淡的云與天光,來自深淵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將整座賞雪閣悉數(shù)吞入腹中,日頭化作看不見的星辰粉末,落入指間一吹就散,只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漫漫長夜,雪嘯時心驚、寂靜時悚然。

  子時,季燕然坐在桌邊,將暗器一一收好,又喝了大半壺茶,隔壁卻依舊不見動靜。

  莫不是睡著了?他起身走到墻邊,屈指敲了敲:“云門主。”

  并沒有人回答。

  蕭王殿下只好親自登門去請。此時外頭雪正大,連風(fēng)里都帶著冰渣,吹在身上滋味的確不好受。若實(shí)在貪覺犯懶不想夜探,那也不是不能商量,但至少得提前說一聲,大家要睡一起睡,別讓我一個人干巴巴——

  “等”字還沒想完,云倚風(fēng)就打開了門。他雙眼赤紅,眉峰緊鎖,只穿了一身流水樣的貼身寢衣,如墨黑發(fā)胡亂散在肩頭,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暗探出門的打扮,倒很像是沒睡醒的狂躁起床氣。

  季燕然相當(dāng)識趣:“打擾了,門主繼續(xù)睡。”

  云倚風(fēng)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軟綿綿暈在了他懷中。

  季燕然:“……”

  季燕然道:“喂!”

  云倚風(fēng)雙目緊閉,身上如火滾燙,在這徹骨生寒的鬼天氣里,越發(fā)像是一塊燒紅的炭。

  季燕然將人打橫抱起,一腳重重磕上房門,將所有回旋的雪與風(fēng)都堵回院中。

  臥室里的火盆早就被水澆熄,床褥與棉被也悉數(shù)丟在地上,房間里冷得像冰窟,饒是如此,云倚風(fēng)依舊燥熱難安,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灼意。

  季燕然強(qiáng)行握過他的手腕,脈象紊亂無序,時而猛烈到要跳出所有心頭精血,時而又微弱不可見。

  云倚風(fēng)將雙眼睜開一線,看著床邊模糊人影,拼力道:“明日就沒事了。”他說話時咬緊牙根,手上青筋暴起,顯然正在忍受巨大痛苦。季燕然心里搖頭,伸手把他扶起來,抬掌按住胸口。

  一絲一縷的真氣進(jìn)入筋脈,雖不至于完全驅(qū)散痛楚,倒也總算能緩解些許。過了一陣,云倚風(fēng)的呼吸逐漸平復(fù)下來,季燕然卻絲毫不敢大意,手下反而更放輕三分。他自幼長于軍營,見慣了皮糙肉厚的大梁將士,那都是挨上七八刀還能浴血?dú)车拿蜐h,無論哪里受了傷,隨便開**藥撒撒便能治好大半。可此時此刻懷里這個,且不說武功如何,至少看起來就要比西北那群人金貴許多,皮膚白得幾近透明,身子又薄得像紙,鎖骨更如細(xì)玉一般,似是稍一用力就會壓成粉碎。

  所以就只能加倍小心。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待云倚風(fēng)終于肯睡著時,季燕然也早已滿頭是汗。他單手將人圈住,另一只手想去取地上的被褥,卻摸到一把半濕爐灰,這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火盆不但被茶水澆熄,還被打翻倒扣,到處都是粗糙炭渣,狼藉一片。云倚風(fēng)的腳上也有斑斑血跡,應(yīng)當(dāng)是方才下床開門時,一路跌跌撞撞亂踩過去,不慎傷了他自己。

  季燕然心里嘆氣,索性將人抱到隔壁房中。小院廚房里再度響起風(fēng)匣聲,柴火在灶膛里燃得歡騰,有了上一回的經(jīng)驗,這回蕭王殿下燒水燒得還挺快。云倚風(fēng)被毒物折磨得精疲力竭,但覺渾身每一根骨頭都要碎出裂痕,鈍痛不斷侵蝕著大腦,四肢癱軟,連呼吸都要拼盡全力,實(shí)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再抬起眼皮,渾渾噩噩中,只能模糊感受到一絲溫暖,分辨不出究竟來自何處,只知道那是極溫柔的、極耐心的,像夏日暖風(fēng),吹在碧波粼粼的琉璃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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